晚上九点半,当年轻的段国宁干事站在下城区老街感受晚秋的寒意时,他一定会懊悔于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四个小时前的迎新酒会上向那个刚入职了三天的新人问明白赵传志干事的具体住址。
他再一次拿出通话器拨通了一个号码,不等对面的人先说话,段国宁便迫不及待地问:
“马上告诉我赵传志的具体住址!”
“呃……段国宁副管事,我实在不知道赵传志干事到底住在哪里,您再问我也不知道啊……呜。”
通话器对面,声线软糯的新人干事见他这样逼问,顿时慌了手脚。
“他们不是和我说你知道所有干事的住处吗?怎么,她赵传志不归你们理政堂管吗!”
段国宁一听这话便气不打一出来。
“是你们向都城汇报,说这半个月城内的巡逻队连续受袭七次,理政堂副管事在自己的家里被人劈成了两半。”
“所以,上面才派我来这里顶他的位子,现在我想找管人事的赵传志了解一下情况就这么困难吗?”
“不不不,副管事,您别生气……”
一听这话,对面的新人干事的声气又矮了一截。
“我确实管理职员住宅区,但是赵传志干事在外面单独居住。”
“那告诉我她住在哪?”
“呜……我真的不知道啊,我……”
“你不是管这个吗?怎么连人住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搞的?”
段国宁把通话器贴近嘴边,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发现通话器早已挂断。
这位站在路边气急败坏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可由于身着理政堂职员的黑色礼服加上发型老土的缘故,乍一看到像是将近四十岁的人。
可人们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发型虽是中年人才会留的板寸头,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具有雄才大略的年轻人所独有的果敢和英武正气。
“唉。”
段国宁举目四望,本想找个路人问路碰碰运气。
可他却发现周围的路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尽数熄灭了。路上的行人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面前几十米远的长凳旁的路灯好像还亮着,凳子上好像还坐着一个……
人。
那个人背对着少年,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头戴一顶黑色金边圆礼帽。身着一套黑色燕尾服,像是刚干了什么费力的事情。
那人驼着背休息,另一只手擦拭着放在他身边的一把伞,显得疲惫不堪。
“您好,请问……”
段国宁走近前去,可还未等他把话问完,那男人便惊得他把后半句话生生的憋了回去。
在他的正脸上套着一个银白色的“笑脸”状面具,面具上沾满了红色的不明液体,散发着腥臭。
“你!”
段国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不好意思,我吓到您了吗?”面具下传来一个温和可亲的声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刚才在舞会上让人恶作剧了一把,所以……让您受惊了。”
“我的脸上有伤口,所以……请您见谅。”
听到此话,段国宁并没有放松警惕。
但看到他前胸代表理政堂职员的银白色徽标,他便顾不得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可疑的年轻人,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接问:
“您既然是理政堂的职员,请问您知道赵传志干事住在哪里吗?”
令段国宁惊讶的是,他直接站起身,指了指街对面的社区。
“他就住在这里,在最后一栋楼的五层,也是顶层。”
“?”
听到这话,段国宁心中更加疑惑,他不由得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怪人。
这个全理政堂上下几乎都不知道的事情,可面前这个陌生人却不加思索地答了出来。
“你的职务是什么?”段国宁问。
然而戴礼帽的男人并没有作出回应,他起身离开,独留下一头雾水的段国宁在原地。
“嘀嘀嘀,嘀嘀嘀。”
他的通话器又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未接通话竟有十几条,全部是刚才的职员打来的。
“莫名其妙。”段国宁关掉了通话器。
一进小区,他一眼就瞥见在不远处礼帽男所指的最后一栋楼,楼上只亮着顶层的一盏灯,其他楼层的灯全都熄灭了。
“他还在工作。”段国宁暗想。
“看来这也许是一位勤勉的干事,和总督府那些惺惺作态的人不一样。”
“邦,邦,邦。”
走到顶层,段国宁敲了敲门,可过了好一会,屋里也没人回应他。
“工作太专心了?”
他有些疑惑,便重重地敲了三下门。
可他却没想到,在他敲完门的瞬间,房门竟自己“吱扭,吱扭”地打开了。
“门没锁!”
他想。而与此同时,他发现屋内的灯已经熄灭了。
“赵传志!”
段国宁大喊一声。这时,他联想起了一路上奇怪的所见所闻……
“咔,咔!”
他的双手分别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和电筒,电筒被打开,照出一道淡黄色的光,照见前厅堆放的大堆文件。
他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寻找着刚才亮灯的房间。并慢慢摸了过去。
走到刚才亮灯的卧房门口,见房门紧闭,他用耳朵贴近门缝,等待可能呆在里面的不明人员的下一步动作。
少顷,段国宁听到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那喘息声在地板上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听到这里,门外的少年猛地起身一脚踹开了门。
“咔。”电筒打开的声音。
蓬乱的短发,宽大的睡袍。只见地板上匍匐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
她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衣衫,内部的丝绒质内衣若隐若现,勾勒出少女将熟未熟的曲线。但她却顾不得这些,只是尽力抑制的着心中的恐惧。
“如果您找赵传志的话,那您真的是找错地方了。”趴在地上的少女忙说。
段国宁此时注意到,少女的手上握着一支钢笔,看起来是她在地上搜寻了半天,用以自卫的工具。
“她看起来真的很紧张。”段国宁暗自想到。
“她甚至紧张到忘记了自己的腰中本就别着一把手枪。”
“那你是什么人!”
段国宁大喝道。同时示意她举起双手放下武器,但就在匍匐在地上的少女抬头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都在对方胸前发现了一个圆形的银白色徽标——代表江岩城理政堂在职人员的徽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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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先前趴在地上满头冷汗的年轻人重新坐回了办公桌旁的沙发椅上。
两杯热茶下肚,她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而段国宁则坐在一旁的长沙发上,面带疑惑而又有几分警惕地望着她。
“真的非常抱歉,明明是同事拜访,我却如此失态。”
少女微笑着给段国宁递上一杯热茶,又接着问:
“我看您面生,好像不是本城人。我在江岩也从未见过您……敢问您身居何位呀?”
“我是新调任的江城理政堂副管事段国宁。”
“哎呀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您就是靳先生身边的得力干将,仅凭一己之力就解决了都城叛乱的段国宁吗?在下公务缠身,故此下午的欢迎会没能到场,十分抱歉。”
她的腰不自主地弯了一下,仰视着段国宁作为崇敬的表示。同时伸出双手握住了段国宁伸出的手。
“我就是赵传志,理政堂干事,主管人员调配,同时兼任江岩城执政官的秘书。”
“好,长话短说。”
段国宁端起赵传志递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七桩谋杀案是什么性质?偶然事件还是有组织的袭击?”
“有组织的袭击,作案手段相似,基本确定为同一批案犯。其身份为『灵族』组织『山与火』。
“虽然其大部分组织力量已在半年前被我方消灭,但不可否认,如今其仍有残部在城中活动。且其中可能有破坏力强大的能力者,目前警署正在着手开展调查并跟进打击。”
“这是这几次袭击的记录文件,请过目。”
听着赵传志的报告,段国宁烦躁的心情逐渐消解,他赞许的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我来这里之前就听靳先生谈到过你。他嘱咐我说赵传志踏实肯干,如果有什么问题多跟她交流交流。”
“当初听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男人。今日一见,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赵传志听到这话一时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说:
“当年我在都城求学时有幸帮过靳先生一点小忙,没想到能被他一直惦念着,属下真的是……感激不尽。”
“至于我的名字,那是家父后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给我修改的。”
“敢问这次是他托人带您来这里的吗?”她问。
“我自己来的。”
看到他这样说,赵传志的脸上隐约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二人都沉默了,门外隐约传来液体渗漏滴在地板上的声音,赵传志感到有些不安,便又问段国宁:
“那么敢问是理政堂的哪位同事带您来的?”
“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一个人,我没有问他是哪里的干事,只看见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
赵传志被惊的说不出话。她顾不得仪态,跑到门边,见到门锁已经损坏,便回头看向有些纳闷的段国宁。
“他的面具是不是一个笑脸?他的身边是不是还拿着一把伞?”
“是。”
……
“您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干事’……”
“应该就是前几天刺杀您的前任——前江岩城理政堂副管事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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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什么情况?”这次轮到段国宁大惊失色了。
在一楼的一间屋子中,二人发现了二十余具尸体。
尸体的头全部被人割了下来,堆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尸体的伤口还很新鲜,仍有血液从中汨汨流出。
“这些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段国宁强压下心中的疑惧,向一旁的少女问道。
“这些警卫是执政官齐先生派给我的,我不在上城区住,他担心我的安全。”
说到这里,赵传志的神色也逐渐放松下来。
“按着您的描述,刚才和您碰面的人应该是『灵族』组织『山与火』的干部,理政堂的头号通缉犯,绰号『礼帽』。”她向段国宁解释。
“又是『山与火』,江岩城不是半年前就宣布全歼了所有干部吗?难不成这半个月来的袭击全部是他们所为?”
“我现在无法回答您,不过我们的探员已经锁定了一个为袭击者提供情报的犯人。”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表。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准备抓捕案犯,也许就在几个街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