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怎么样了?”
罗兰在厄洛特将要要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时问。
厄洛特有些犹豫的说:“还行吧。”
看来还算的上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法兰既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自己的幻想跟环境的误导跟内心的焦虑所压迫的彻底崩坏,也没有及早的就跟厄洛特弄清了个中真相。
得益于数不清的轮回,厄洛特哪怕只是眉头一皱,罗兰就能知道他心里都有什么小九九;这是经验带给罗兰的绝对自信。罗兰可太熟悉厄洛特了而越是熟悉,就越是想要对其怜惜。
至少法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安分的……
罗兰放松了少许,前天选择让厄洛特偶然发现法兰果然是正确的。
……
法兰耶尔德很安静。
伤口尽数得到了治愈,甚至没有在她年轻的肌肤上留下一丝痕迹,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了。
一个星期前无论是吃饭还是排泄都是靠着厄洛特的熟练技巧所解决的,时间把握跟动作控制都很是到位。
至于厄洛特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因为罗兰双腿从来就没有好过。
虽是姐姐,但也是厄洛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倒是在刚开始的时候闹了不少的笑话,得亏护工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照顾罗兰的这份活计教给厄洛特。
法兰耶尔德面色僵死,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有表情上的变化。
她现在总喜欢跟在厄洛特屁股后面,看着厄洛特做饭,洗衣,甚至是睡觉。
厄洛特暗藏的温柔就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这个坚硬的铁块。
“今天要去买菜吗。”
“嗯。”厄洛特头也不回,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语气平淡。
法兰耶尔德乖巧的默默拉过来一个小凳子,笔直的坐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双腿之上,看着厄洛特刮鱼鳞,准备今天晚上的菜品。
如果问这座小村哪里最平和,那一定会是菜市场。教堂虽然宁静,但无人进去祈祷,地下拍卖会的入口那里更是一片禁区,唯有这里,是约定俗成的安全区。人总是要生活的,在菜市场里都要纷争不断,日子过的未免太过刺激。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菜市场里买菜老大爷老大妈虽面容和蔼但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地下传奇有关。
这座小村是年轻罪犯的庇护所,也是这些传奇的养老地,此外再难找一处安生;地下拍卖场牵扯了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的利益,这些凶神恶煞的罪犯正可以像一片荒草一样盖住通往秘密的门,不少的罪犯本身就是被那些能上得了台面见得了光的人送来安置在这里的亲戚跟眷属之类,贵人们跟罪犯们跟地下拍卖场形成了一种较为稳定的结构,就如肥沃土地里野蛮生长的长根草一样,根须在地下几乎要拧成一团伸展不开。
“喂,大妈,就不能卖便宜点吗。再便宜两个铜币我就买。”一个身材雄壮,脸上三道伤疤,左眼已经睁不开的男子愁眉苦脸的对着对面笑的和蔼的老人讨价还价,手上提着一条鱼作时刻要放手的样子,老人只是笑笑摇头,看不清神色。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来两条鱼。”厄洛特直接给出了充足的金钱给这老人抛过去,老人以不符合年龄的矫健身手从老年椅上跳起来,单手抓住空中漫天飞舞的十几枚铜币,看也不看,只是在手里颠了两下听了听想,肯定的点点头,撸袖弯腰,对着鱼池猛地把手插进去,几乎没有荡起任何水花,活生生如一个崭新出厂的鱼叉,
准确的抓住一条鱼的鱼鳃,反手一巴掌打在鱼头上把鱼打昏过去。
“给,小伙子,今天刚钓上来的。这条鱼太重了,钓上来之后害得我迷了好长一段的路,在村里兜兜转转,才显得有些没有活力。其实这条鱼很闹腾的。”
老人自豪的笑着,把这条鱼随手丢进法兰耶尔德手上提着的大木篮子里。
旁边那面相凶恶的男子回味着这条鱼刚才的挣扎,自认为自己不能直接抓住,心里一惊,给钱走人。
得亏自己没在这里闹过事。
男子如此想。
“还有你……小姑娘。没什么是过不去的。试着做些自己以前不会做的事。”
老人眯的快要看不见的眼睛里爆射出一缕精光,伴随着一股子浓重的感慨意味。只要是进了下层开始过上刀剑舔血的日子,就一定会不断的惹事,不断的结仇,不断的见证死亡,最终得到自己的结局,能活到老人这个年纪,本身就代表着自身的不平凡,阅历也好,看人也好,都会远胜于一般人的眼神。
“……”法兰耶尔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这种生活就已经是自己平常所接触不到的生活了。
“……谢谢”厄洛特轻拍了一下法兰耶尔德的背,法兰耶尔德才回过神来,茫然道谢。
“还有你……小子。你很奇怪,也不是很适合这里。”
老人从厄洛特身上察觉到的了一种诡异的气质,那是自己这种老油条最不愿意接触到的气质,什么都能牺牲,什么都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失去的气质,但厄洛特的情绪又跟种疯子不同,法兰耶尔德的状态又让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实在亲切,便如此含混不清的警告一下。
“谢谢关心。”临走时那没有灵魂的笑容让老人再一次确认了厄洛特的本质。
这里表现的就像是一处正常的乡下集市一样,讨价还价,大声吆喝,人与人为了简单的营生而磋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种不需要担心什么的体验也让法兰耶尔德对“地面”的感觉更加的深了。
“……”
回家时,法兰耶尔德望着天上日暮,呆呆的站在原地。
如果……
厄洛特疑惑的看着法兰耶尔德。
如果我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去面对那些国中大事的话……
“快些回家做饭了。”
厄洛特没有再对法兰耶尔德做什么。厄洛特喜欢嘲笑苦难,喜欢嘲笑愚笨,但不会为了嘲笑而主动制造什么。
……
罗兰胸口不知何时悬挂着一把纤长而雕满花纹的礼器剑,微微刺透皮肤,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会穿透罗兰的身体。而罗兰却像是睡着了一样,任何反应,只有她的皮肤,一片片的肉体被锐器割裂,开的像是被改刀切片的鱼肉,里面的骨肉血液肌肉组织统统暴露在外但又没有流血。
【我腻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当初会同意你的要求……明明他就已经够了。】
罗兰的心里响起别人的声音。
【因为你想赌我被厄洛特更脆弱,因为你就跟我那弟弟一样有恶趣味,因为你是一个总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失利的蠢货。】
【呵……对我放尊重点。我可是跟厄洛特契约了的。】声音慵懒而嫌弃。
契约。罗兰听了这两个词就不禁发笑。
契约如高利贷一样,会在合适的时机对着厄洛特索取暴利,但厄洛特还是同意了所谓的契约。
“——”罗兰醒了,她被赶出了领域,胸口上的剑已经消失不见,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甚至双眼泛白口吐白沫。身体无恙,但自己的大脑还牢牢的记着方才如全身被细细切开,丢进滚烫油锅的感觉。
一分力量,一分代价。
厄洛特只会承受的更多。
厄洛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焦虑内心只会让他尽可能多的借取力量,以保证自己能在任何情况下保住罗兰自身的安全。
如果我不去许下如此宏大的梦想,不再去贪图做那魔王,厄洛特还会这样走上极端吗?
大抵会的吧。
罗兰也曾考虑过,但最终发现,问题出在厄洛特脆弱不堪的心上。
所有的外力都不是问题,外力可以去改变,但就算是解决掉厄洛特所面对的所有问题,厄洛特还是会在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对自己进行解脱。
责任感太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过强的责任感遇到不够强大的内心只会让这个人对任何事情都畏缩起来,或是去拼尽全力的燃烧自己。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走向了极端。而厄洛特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之中,两者都发生过。
若果说这是一个游戏,那或许“拯救厄洛特”就是最难的支线了——可偏偏罗兰自一开始就是本着这个支线来的。
【笼中的金丝雀终于迎来了牢笼无法支撑他的强韧的时刻,飞向空中。可天空到处是暴雨,可怜的金丝雀虽有飞行的能力却不知道如何应对此般情景,只得任由雨水浸湿翅膀,落在地上,体温流失。所幸遇到一循着月亮的指引归乡的顽童,将鸟儿捡起,于怜悯之中对鸟儿救助。
鸟儿听不懂顽童的话语,恐于顽童的强大跟手上开路的山刀,
瑟瑟发抖。岂料顽童只是顺手而为,不愿见这一小巧玲珑的造物就此消散,送回天上。鸟儿被握在手中,始终能感受到不停鼓动的强壮心脏,可这所谓的强壮却是鸟儿凋零的前兆,她将溺毙于自己的臆想之中。
时日未至,月亮只露出她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