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自我介绍。”
“杨老师您好,我叫符游,游戏的游。今年19岁。”
西装革履的男子抬头看了符游一眼。单薄纤细的身子轻轻晃动着,衣着朴素但是干净,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神很清澈,并不怕生,只认真地盯着自己。
这样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真的要来打这样的工么?西装男不露痕迹地撇了撇嘴角,算作对符游也许很悲惨的家境表示一点微不足道的同情。
“嗯,很有礼貌,但我不是老师,在我们这工作,一般来说,对遇到的人不论身份,都可以直接称呼老板。当然,对我的话,你可以喊我杨经理。”
“好的经理老师。”符游鞠了个躬。
“……问问其他的吧。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经理挑了挑眉毛,不愿再多做指正。
“嗯?”
“我是说,职业?”
“法师。”
法师……经理颇具认同感地点点头,吐出一口烟圈,放下了手中的简历。
“那个,保安,拖出去。”
“没问题。”符游撸起袖子,反手将保安打倒在地,利落地拖了出去。
“找事啊?”经理狠狠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弱不禁风的女孩。虽然保安都被秒了,他不觉得自己能占什么上风,但一个拿不出气势的HR还怎么哄骗新人?
“啊,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才艺展示。”符游慌忙鞠躬道歉。
经理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如果单单只从外貌和声音来评价,符游完全可以当好一个陪酒小妹,甚至经理相信,如果指点一番,她还可以为店里拉来不少回头客,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经理很难不觉得那些所谓的回头客是因为语言轻佻而被符游把头拧个180度。
经理干笑一声,开口道:“是这样,小符啊,我们这里呢,是想招聘几名陪酒的姑娘,但她们主要的工作,是唱唱歌,跳跳舞,而不是一巴掌给客户头皮薅下来,所以……”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下重重的倒地声和清脆的玻璃摔碎声。经理脸顿时垮了下来。
“饶了我吧,我只想普普通通地下个班啊。”经理在内心叫苦,但还是马上走出门去查看情况。
符游好奇地目送经理离开,但他背影还没完全消失,就被人一拳打中鼻梁,踉踉跄跄跌了回来。
“你们经理呢!出来!”一个凶狠的男声喊到。
“刚刚你打的那个就是……”旁人小声提醒。
一个男人黑着脸撞进了房间。寸头,赤膊,纹身,脸上从右眼角蔓延到太阳穴的一道伤疤,颇为狠辣。
“你们的保安喝醉了,在过道里躺着,我们赵总路过时,居然伸腿把赵总给绊倒了,这件事,你们觉得该怎么解决。”
经理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踩滑又扑了下去,连滚带爬到门口一看,保安正安详地躺在地上,身上是一个衬衣掖在西装裤里,手里只抓着一个碎掉的红酒杯脚的男人。
男人似乎是尽力想要站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却更像是只溺在地面雨坑里挣扎的蚂蚁。
“啊,不会是我打晕的那个保安吧……”符游悄悄吐了吐舌头。
“你说什么?”寸头男子瞪了符游一眼。
符游玩味地笑笑。
寸头男子权当听错了,继续说,“杨经理,这事儿我们也不想闹大,但你看,毕竟是你们的人先……”
“赔点医药费给赵总治眼睛呗。”符游提议。
“赵总伤的可不只是眼睛!”寸头男子说。
符游没绷住,笑得颇为失态。
寸头男这才反应过来,一把薅过符游,把拳头伸到她面前,“牙尖嘴利,但沙包大的拳头你见过吗?还有,知道赵总是谁吗,敢这么对他说话?”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符游的眼神凌厉起来,往前站了一小步,冰冷的鼻尖轻轻碰在寸头男的拳上。
“你?你是?”寸头男子被这莫名的气势给唬住,愣了一下,后退一步。
“不知道是吧?”符游冷笑一声。
“不知道我是谁,那你上哪儿找我去?拜拜嘞您!”抛下这句话的符游直接开溜。
寸头男望着符游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不用为难她,她只是来我这应聘刚好撞见这事了。”杨经理说。
“但她还会回来的。”
“嗯?为什么?”
“让你问了吗。”寸头男一拳打在杨经理脸上。
半分钟后,符游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回到了房间。
“外、外面都是您的人吧,老板。”
房间里,寸头男正坐在刚刚经理的位置,而经理哆哆嗦嗦蹲在一边,刚刚只有一边流血的鼻子现在两边都通畅红润了许多。
“呐,你看,回来了。”他踢了踢蹲在旁边的经理,又回头看看符游。
“跑啊,不跑啦?现在知道喊老板了?喊老爸都没用,小姑娘。”寸头男满脸讥讽地从烟灰缸里捡起一个烟头,弹到了符游身上。
符游皱了皱眉头,向右边轻轻一闪,躲开了。
“还躲?”寸头男抓起烟灰缸就扔了过去。符游向左轻巧地挪了一步,烟灰缸重重砸在门外赵哥的肚子上。赵哥一声闷哼,在地上缩成一团。
寸头男脸上出现了些许慌乱,但又马上黑着脸说:“这也算你的。”
“算我的,然后呢?”符游颇为好笑地摊了摊手。
“道上规矩,留一手,你就能站着走出去。”
“我不站着走出去,还能躺着走?”符游回头看了一眼,很是不服气地说。
杨经理蹲在一帮忍受着从鼻梁传来的剧痛,但心中的震惊甚至盖过了痛觉。他开始怀疑符游这么嚣张是不是因为背后有人,而她来当陪酒小妹纯粹只是体验体验生活。
“有钱真好。”他感叹道。
但他看看符游那单薄瘦弱的身子,和明显写着穷字的衣服,又觉得不像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千金,倒确实更像是个愣头青,但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竟然和自己家里的那位如出一辙。
“放她走吧,她的账算在我头上。”经理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道。
“闭上你的嘴。”寸头男一个耳光扇去。经理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直接打在地上。符游轻轻皱起了眉头。
“想出头啊?我说怎么哪都找不到你,打开垃圾袋一看,原来你装起来了啊?你以为只算她的,你就不赔钱了?我心情不好了,这家KTV你都得赔给我。”
“所以赵哥是谁啊?”符游突然问。
“是对面KTV的老板……”经理眼神复杂地看了符游一眼。
“我nm!”寸头男手扬起来就要打下去,经理触电般往后缩了缩,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你不用管。留下一只手,然后滚出去。其他的账,就算在你老板头上。”寸头男扬起来的手换了个方向,指了指符游。
“真的啊?”符游喜出望外。
“没错。”寸头男眼里充斥着揶揄。
“但是我拒绝。”
“知道了就赶紧……”寸头男话说到一半噎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小孩竟然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巨大的反差感甚至让他想大声地笑出来。
“你活跃气氛和作死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寸头男锐评。但下一秒,他的眼里被突然放大的拳头填满了视线。
这结结实实的一拳让他错愕不已。他揉了揉鼻子,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手掌,再抬头看了一眼符游,她此时正背着手巧笑嫣然得仿佛人畜无害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寸头男足足愣了五秒,才后知后觉般想起来自己差不多该生气了。他顿时勃然大怒,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手就向前方拢去,要将符游抓住。
符游双手前探,轻巧绕过带着凌厉拳风的双拳,攀在了寸头男的手腕上,轻吸一口气,微微向后一带,就将那小山般的结实身躯带得离了位置。
见自己被符游一下扯过去,寸头男不怒反笑,干脆就直接扑向了符游。没想到符游借着后退的趋势屈膝向后一仰,就将寸头男的身体整个拉到了空中。
此时他四肢悬空毫无发力点,又没有及时缩回手,直接被符游一记重踢狠狠踢在了肚子上。
往后一带,符游一个后滚翻就站了起来,而那寸头男结结实实地撞在自家赵哥的身上。赵哥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呀,弄死了一只蚂蚁。”符游回头看了看,嘴角含着笑,轻飘飘地说。
符游走到经理面前将经理从地上拉了起来。经理一把鼻血一把泪地看着符游,表情激动,嘴唇哆嗦,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符游好心地递给经理一杯水,经理颤抖着手喝完以后,终于将一口气呼了出来。
他开口说:“你被录用了。”
“啊?这么突然?”符游一惊。
“但不是陪酒的岗位,是保安的岗位,符老师您看可以吗?”
“啊?但我只是个弱女子……”符游满头问号。保安?不要太荒谬啊哥们。
经理表情有一丝尴尬。“符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这句话,说服力并不太够……”
“小心!”经理眼神不经意间瞟向符游的背后,他一边喊,一边就要抱着符游向旁边跳开。
“别碍事。”符游伸出一只手拨开经理,经理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一旁。符游倒是想把经理拉起来,但眼下似乎并没有太多时间。
她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
就在身后怒火中烧的寸头男那铁拳马上打中符游后脑勺的时候,符游优雅而精准地向右踏了一步,那一拳就擦着符游的耳朵飞了过去,带起两三缕鬓发飘在空中,如芭蕾舞剧里华丽的慢动作一般,符游一个转身,便将那黄纸贴在了寸头男右眼旁的疤上。
左手外推,右手收力,符游灵巧的侧滑步,便瞬间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冲撞。寸头男身体僵硬地撞在墙上,慢慢瘫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晕……晕了?”经理站起来,小心地问道。
“死了。”符游拍拍手,说道。
“死……死了?!”经理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本来就是死人。你看他的太阳穴。”
经理顺着符游的手看过去,就看见那贴着黄纸的地方,突然就开始蠕动起来,似乎底下有着无数小虫爬行,想要冲破黄纸钻出来般。
经理吓得大叫一声向后跌去。符游叹了口气,一个响指,那黄纸便烧了起来。
凶猛的火苗吞噬掉那黄纸时,似乎从里面传来两声急促的吱吱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最后挣扎的声音。
在经理错愕的眼神中,蓝青色的火苗迅速覆盖住寸头男的身体,三息以后,已经化为了一地黑色的粉末。
经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急速转变的一幕,很显然已经被干烧了CPU。
“符老师以前可在火葬场上过班?”他的毕生阅历只能支持他问出这样一个颇有深度的句子。
“那倒没有。”符游噗嗤一声笑出来。
“但……”他一下断了思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这不是阳间的火,是渡魂用的魙火。”符游悠闲地解释道。
“如果你现在出去看的话,那位‘赵哥’和他的人应该都已经消失了。当然,被我打晕的那个保安应该还在。”符游有些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为了打倒你这个竞争对手,这位赵哥,看来是下了狠手啊,蛊都用出来了,还好我随身带着雄黄酒泡过的镇邪符。当然,我主要是为了驱虫用。”符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孩子怕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阴地阴时招鬼,以蝉蛊寄之,就会生出一层蜕将魂包裹起来,这就是金蝉傀。只需要操纵这金蝉傀接近目标一刻以上,里头的蛊和鬼就会一起转移到目标身上,是为金蝉脱壳。”
“而等到时机成熟,蛊毒发作,蝉食肉体,鬼噬魂魄……”符游看着那堆灰烬,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那就叫不得好死。”
她从灰里头挑出了一个被烧得缩作一团,但勉强看得出是只虫子的东西。
“喏,已经死了。”
呆呆宕机了半晌,经理一下子蹦起来。
“您的职业还真是法师?我以为您是说什么游戏之类……”
“哦那个,我确实说的游戏啊。”符游挠头。“大哥曾经说,法师控制强,冰霜秒全场,我很相信他的。就连他当时问我有没有偷偷玩游戏被爸妈抓到的经历,我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不是。”杨经理深吸一口气,在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挑选自己目前可以理解的词汇,“虽然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眼下这些超出常理的情况……”
“哦,你说这个啊。”符游拖了个凳子坐下。
“经理老师好,请允许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符游,游戏的游。”
“好了好了,知道你下一句话是什么了。”经理擦擦额头的汗。
“我的职业是……”
符游特意顿了顿,看着经理的眼睛说道:“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