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的家在哪里呀？”小小的女孩仰起头，晃着身边人的手。
“呐。”师父抬起手指了指。
“真的？……”
“别去，那就是个垃圾堆。”师父攥住小女孩的手。
“……？”
“不冲突。我从垃圾堆里捡到的你，所以那就是你的家。”
“那我回家了。我不认你当师父了。”女孩泪光影绰的眼眸里闪动着小小的愤怒。
“不认我当师父，当然可以，但你要不要先把我的手给松开？”
师父看着小脸涨得通红的女孩，轻轻笑了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
“师父跟你开玩笑的，小游，我们回家。”
“我没有家。”女孩码着脸。
“可是师父有家呀。”
“我没有家人。”女孩哭丧着脸。
“可是师父有呀。”
“……”女孩一言不发就要往垃圾堆里钻。
“符游。”师父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其实师父以前还很会聊天的。”
女孩不说话，只是气鼓鼓地盯着她。
“但是自从师父离开家以后，就几乎没有再和别人聊过天了。”
女孩欲言又止。
“算算时间，起码得两个小时了。”
“……”
“诶诶，师父的意思是，我们永远都会是一家人的。”客心蹲在符游的面前，眯着眼笑，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粉色发卡，发卡的一端是一颗镂空的四叶草。
“真的永远吗？”符游仰头看着她，声音清脆。
“嗯，永远都是。”
“那我们一起住垃圾堆吧。”
“你活跃气氛的能力倒是一流的。”客心的手把符游的头发弄得乱糟糟。
但符游笑得很开心，笑得眼睛眨啊眨，睫毛扑闪着像春日里起舞的蝶。
这一年，符游六岁。
她在垃圾堆里和野猫一起翻东西吃的时候，被客心看到了。
客心每天都要来这里喂猫，今天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往地上放了一碗猫粮。看着那个在一旁用渴望的眼神盯着猫粮的小女孩，客心琢磨着，去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回来，和猫粮放在一起，然后蹲下来招呼她。
“喵喵，来吃……”
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客心全身一惊，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啊！是个人！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把她也划进小猫小狗的范畴里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就在女孩正准备伸手抓包子的时候，她把包子拿了过来。
女孩怔怔看了她一眼，又小心地把手缩了回去。
客心手忙脚乱地把包子扔给旁边的野猫，但眼看着小野猫不知道怎么吃，只会用爪子刨来刨去，又捡过来细细撕成小碎块，再和猫粮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客心颇有成就感地站起来，为今天给小猫们加了一顿餐而觉得开心，直到转身看见了女孩默默走开的背影。
小小瘦削的影子投在遍布坑洼的青石板上，在街头吹来沾着市井烟火香气的风里却显得更加单薄，摇摇欲坠。
她上前拉住了女孩的手。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女孩转过身，眼神里仍是躲闪，惊疑，紧张。
客心带着她走进旁边的一家餐馆，点了一碗牛肉粉。
“嘿嘿，经费不足，只能请你吃这个了。”客心满心欢喜地看着女孩，女孩满心欢喜地看着碗。
“谢谢阿……谢谢姐姐。”女孩怯生生地说。
客心点头，默许了女孩的口误，然后微笑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
女孩吃了一碗半之后，速度渐渐慢下来了。
客心开口说：“太饿的时候不要吃太多哦。填一填肚子就可以，暴饮暴食对身体可不好。”
女孩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噢，不过呢……”女孩都没看清客心怎样出的手，就见她已经捞起了自己的筷子，细细将碗里的牛肉和青菜捞出来放在最上面，然后把筷子递给女孩：“肉和蔬菜还是不能浪费呢。”
女孩很听话，小小年纪也不挑食。客心看在眼里，颇感欣慰。
吃饱以后，两人走出店门。
“我决定了！”
女孩有些瑟缩地看着客心，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在你把蔬菜全都吃掉的份上……”
“看在你还没有走的份上，粉钱结一下。”餐馆老板冷不丁地出现在背后。
“抱歉抱歉，忘记了。”客心赶紧掏出手机付了钱。
“付一碗就够了。”
“那可不行。”客心摇摇头，“万一别人说，她吃了两碗粉，怎么只给了一碗粉的钱，我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闲话。”
老板摇摇头：“没事，算我请她的。”
他低头看着紧张地扯住客心衣角的小女孩，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叫……”
客心朝着小女孩挤眉弄眼。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客心。
“她叫符游。”客心只得即兴创作一个。
“好名字。”老板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身回了店里。
客心看着老板的背影唏嘘不已。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一个微小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我叫符游。”
客心慌忙低头说：“别、别啊，我随口说的。”
女孩摇摇头：“我觉得很好听。”
客心的自信一下子被点燃了。
“有眼光！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给你取名叫符游的用意！”
女孩不解地看她，等待着下文。
“游，是游历的游，我呢，希望你，小游，能够游历四方，将那天下风光都尽收眼底。这世界虽然很糟糕，但也会很温柔，你一定不要对它失望。”
“那我为什么姓符呢？”
“因为遇见了我，你就会幸福。”
女孩歪头不解。
“咳，不该玩谐音梗。”客心调整了一下语气。“符字的话……当然也有一丢丢别的原因在里头，不过主要原因，就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哦。”
“冰冷的人，会觉得世界也冥顽而刺骨，但我希望你在走遍涯角之后，会发现世界上还有一万种幸福的可能，所以，你要永远做一个温暖的人。”
“记住了吗，小游。”客心蹲下身子，摸着符游瘦削的脸，帮她擦去沾上的尘土。
“记住了。”符游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记住了就好。以后你上学写作文可以用的。我居然说得出这么好的话，太超水平发挥了。”客心笑眯眯地拍了拍符游的脑袋。
“我决定，收你当徒弟。”
多年以后，当面对尸阴村的那些东西时，天师符游将会回想起这个遥远的下午，和师傅说这些话时，眼里闪动着的温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