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的功夫，盖尔的父亲已经将一把匕首横在了瑞克脖子上。
在月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的匕首刃背像极了鲨鱼的鳃裂，藤蔓状的浅蓝色手柄缠绕至匕首中段，这眼熟的形状特征让瑞克想起了一件魔法道具。
“瑞克？”盖尔父亲惊愕地一遍遍确认瑞克的外貌特征。
“没错是我。”
亏你能在无光的半夜看清我，瑞克摊摊手表示不会反抗。
“尖刀！把那个偷听我们谈话的暗鼠给带过来！”罗伊铿锵有力的声音透露出他康复的身体状态。
当尖刀将瑞克押送至几位老头面前时，他们一脸震惊的模样像吃到了混杂老鼠屎的热汤，这让瑞克差点笑出声。
“瑞克，你为什么在这里？”罗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尿急出来找个位置方便。”瑞克不便透露自己的真实动机，“我什么都没听见，各位老爷爷能放我回去睡觉了嘛？”
“罗伊，还等什么！”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头抄起随身携带的铁矛就要动手，“他是阿尼人！我们的谈话恐怕被他听了个遍，不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捕！”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瑞克小心后移一点，中年人的匕首就紧跟一寸，冰凉的匕首让他很不舒服。
“他就是帮助塔克村的阿尼人瑞克。”罗伊叹了口气。
“就算如此，我们刚才的对话足以安上叛国罪处以死刑。”有人质疑，“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在明早就出卖我们换取赏金……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被自己人出卖的经历了？”
“英雄王陛下被出卖的一次就差点让他丧命，这血一般的教训你忘了？”有人催促道，“快下决策罗伊，杀了他，我知道这很残酷，但我们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嘛，这是为了完成陛下的夙愿。”
“杀了他！”
“杀了他……”
所有人的老头齐声附和宰了瑞克的观点，剩下的中年人们各执趁手的武器一言不发，看起来就像老人们的护卫。
罗伊不敢抬头面见瑞克一眼，他清楚瑞克的为人，也知道少年对村子的贡献和帮助，但他认同战友们说的话，只有杀了瑞克才能保住反抗的火种，不然就连这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喔，这就是你们的英雄王教给你们的正义——处决一个无辜的少年，就因为他是上位种族？”
瑞克额头渗出汗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动用武力强行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不敢保证自己能绝对说服眼前一位位顽固不化的老家伙。
他最不擅长说服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他们个个都是时光熬出来的人精，哪是他这样刚二十出头的小子能对付的。
“看啊，罗伊，他还撒谎没听到我们的对话。”有人高声宣称，“他分明就是总督府的探子，想要挖断我们的根！”
罗伊低头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抬起头，表情坚毅如铁，举起手臂制止了战友的行动，“尖刀，放开他，英雄王从未教导我们要用暴力和鲜血赢得尊严，我们不能滥杀无辜。”
“就这样放过他，我们……”
“够了。”罗伊一声大喝，犹如威武的先锋大将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老战士们抱着对瑞克的敌意缓缓后退至安全距离。罗伊继续说，“我没说放他走……瑞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如果你不能给出令我信服的理由，那就恕我无情了。”
“感谢村长的仁慈。”
瑞克长吁一口气，好在罗伊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努力开动大脑组织语言，“听你们刚才的话，你们想怎样完成英雄王的遗愿？”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持矛的老者抖擞精神，精壮的肌肉轮廓在简陋的衣服上显露得一览无遗。
“杀了我，你们一样没法解决难题……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反正夜还很长，说不定我就能帮上一点小忙呢。”
几位老战士的年纪加在一起可能超过了五百岁，面对这些老江湖瑞克在心里大呼救命，要不是亡灵之身撑腰，他早就要吓尿裤子了，若是原来世界的他，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前辈面前造次。
“油嘴滑舌，背誓者通常口才很好。小心你的用词，不然我拔了你的舌头。”
有的老者对准瑞克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差点命中瑞克的裤腿。
“你有什么方法帮我们走出困境？”罗伊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方法很多，就怕有人打断我的话。”瑞克拿手指了指那些不怀好意的老头们。
“我能保证他们不会插手……你尽管说。”
罗伊的气场和平时瑞克所见的那个老头简直判若两人。
“我想问几位老先生都是边境村的村长？”瑞克视线始终不离中年人“尖刀”手中的匕首。
“是的，他们都是各边境村村长，有的人还身兼几个村的管理权。”罗伊抬手拦住想要开口劝说的老战士。他保证要给瑞克提供畅通说话的权利。
“那就好办了……”瑞克手捏下巴做深思状，脑中则打出规划的草稿，一点点增删段落，分析计划的可行性。
一个塔克村很小，但大多数边境村联合起来就不是几个小村落了，而是一个有力量的集合体，有效利用村子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成了实施计划的关键，好在老先生们都是村子里有权的村长，一切就好办了。
首先村子们需要统一与商人麦基达成贸易协议，且尽可能签订时效长的契约，双方做出一些妥协，以促进货物交易的进行，另外瑞克可以将砂糖和烈酒的配方贡献出来，毕竟这些东西也不是太难制作的商品，这都是不用太高技术含量的土法就能出产。
这只是开始。等到货物打开了销路，届时需要扩大生产，小型的土法手工作坊需要人力，于是边境村需要解放多余的农业人口参与进手工业生产，所以瑞克才提出轮作和肥地的概念，等到村子执行力提高，粮食丰产，富余的物资就提供了招收移民的基础。
人口越多，生产的资源会更多，无论在哪，人力都是堪比黄金白银的珍贵资源。
到时候瑞克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大规模开荒运动和集约化经营，开设学校提高边境村民的文化素质，有充足的粮食做后盾，有雄厚的财力做支柱，边境地区能源源不断获取大量工业资源，编练新军的计划也可以顺利开展。
瑞克甚至已经想好将普通人类的军队称为“白军”，永夜堡的亡灵部队就称为“黑军”，而他瑞克就是两军总司令。
吾王剑锋所指之处，即为吾等冲锋之地——这是瑞克玩游戏时经常脑补的中二画面，现在可能要实现这个愿望了，不免有些小激动。
瑞克沉浸在一个人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罗伊都失去了耐心，他以为瑞克在拖延时间，直到看出众人脸上露出不妙的神情，瑞克才将刚才脑中所想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糊弄我们？”持矛老者不依不饶。
“问问罗伊村长，我在塔克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我刚才叙述的计划一部分。”
众人的视线一切投向神情严肃的罗伊，只见老村长点了点头，部分老者已经开始动摇，转念支持瑞克。
“我不相信你，除非你拿出更令人信服的诚意。”持矛的老者顽固得像块海边的大石头。
“想必你们也该听说了我在塔克村的所作所为，我既然选择得罪了尼达耶伯爵的走狗，就不怕得罪伯爵，甚至是他身后的那位西境岳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便我们做不了朋友，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明智之举。”
“你说的很有道理。”罗伊点点头。
众人愕然，在他们的印象中，罗伊几乎不明确表示赞同的想法。
那是当然，瑞克心想，和气生财是正确的处世之道，他不能再重蹈李奥瑞克失败的覆辙。
“……但是，你的动机是什么？你是第二阶级的阿尼人，你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你到底想要什么！”罗伊的态度陡然发生变化，就连瑞克一时也想不出对应的话来。
对抗诸神这种话太大，太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信天界的诸神能被人轻松取代。
夺取风暴王国？假设不会有其他势力对瑞克夺取王国的行为产生激烈反应，那他也没底气一定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就连小小的永夜堡，他都疲于应对有着极端种族主义的部属们，要是统治的范围扩大到全国，甚至整个东陆，他或许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当好一个王者。
扮演游戏中的造物主，他能坦然面对，但真让他戴上王冠，履行王者的义务，他有些不安。
忽然，脑中浮现黛茜讲述自己人类身份时露出的卑微神情。
她自认自己是低贱的种族，不配拥有魔法，更不能在内地享受安逸的平民生活；边境村的个个村民在他来到此地之前一直忍受着诸多贵族的压迫和欺辱；强者理所当然地虐杀弱者，还把这当成炫耀力量的方式怡然自得……
无论魔王、勇者的立场如何，瑞克就是不爽这不讲道理的规则，所以才要去改变这一切，直到这世界变成凑合能看的世界为止……
“为了成为贵族，成为能呼风唤雨的一方霸主。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谁也不敢欺负我保护的人！”瑞克挺直胸膛，这一刻是他最自信的时刻，“人类值得合作，我们拥有同样的目标和敌人，所以我才说，我们不是敌人。”
“好大的口气。”
永夜堡的军力有一万左右，只看数量都能碾压西境的军队，而且永夜堡可不止下级亡灵战士，那些以一敌多的驯化魔兽和恶魔占了不小的比例，夺取风暴一国或许都绰绰有余。
“彼此彼此。”瑞克微笑。
罗伊像是看到了久雨之后的朝阳，不经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断崖边缘的英雄王陛下，英姿飒爽的陛下就是迎着日出向他们这些人宣告出崇高的理想，陛下要改变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
罗伊笑了，他自己正是跟随这一理念坚持至今的啊。
“罗伊·哈鲁特——南部起义军领袖同意与你合作。”村长伸出手，这回其他人无人反对了，他们都明白了罗伊的意图。英雄王的理念如同炽热的太阳在他们心中闪耀。
“感谢村长的理解。”
瑞克笑了笑在心中补上一句，整个永夜堡是边境村庄的合作伙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