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村村长像着了魔一样给麦基大开方便之门，所以商人麦基的谈判完成得比以往更加顺利。
他猜测这是瑞克的影响力。
瑞克的城府和才智实在不像一个少年，他相信假以时日这个阿尼人少年一定能成为坐镇一方的诸侯，但现在少年还需要时间。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回头观望载满货物的车队，略微欣慰地呼唤雇来的车夫继续赶路。
这些都是此次谈判的累累硕果，瑞克给的砂糖足足让他吹出了二十金龙的价格，那位买下砂糖的贵族巴不得天天都能吃到这雪白的玩意。
载着货物的麦基本可以直接运往城镇港口销售，但伯爵规定他必须载着货物回普鲁克堡走一遭。
于是他只能照命令乖乖行事。
抬头望去普鲁克堡的方向，天边乌云滚滚，如同麦基阴郁的心情一般厚重。
马蹄溅起泥尘，车辙滚过土路，他瞧见显现在地平线上的普鲁克堡，铅色的云覆盖了整个伯爵领地，黑乎乎的伯爵堡像极了故事书里的魔王城堡，一条扭曲长蛇般的烂泥路直通普鲁克堡的大门。
这烂泥长路还不如塔克村的一条小径干净呢，麦基专心致志驾着马车，路边经过推着独轮车的平民，后面跟着三个扛着铁镐的同伴，他们就像看待路边遇到的障碍物一般，麻木地将独轮车移到一边，一声不吭地等待车队先行。
这是他的人类同胞，若是没见过边境村的新迹象，他还以为人类永远只有寒冬般的冷漠神情。
直到现在，麦基寒冷已久的种族尊严又膨胀起来，瑞克是他自尊的点火人，火焰融化了自卑的坚冰，他想获得阶级枷锁之下的自由。
他希望所有的人类都能像塔克村的村民那样，即便穷困潦倒，也始终刚毅不屈。
人类渴求的希望已经迟到太久，麦基祈求能看到人类背水一战赢得尊严的一天。
商人麦基赶路间瞧见了距离城堡不远处的训练场——那里是伯爵贴身护卫的训练场所，平常有一群身体壮硕的剑士们大叫着挥洒汗水。
待他再靠近些，却惊讶地发现空地上魔法闪耀的光芒，那里有着把魔法当成刀剑般驱使的魔法师们。
他早听说伯爵雇佣魔法佣兵团，但今天一见才发现魔法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
他们念诵咒语，像骑士一般一边移动躲闪，一边释放出诸多光芒四射的魔法。
明明魔法师手中没有装备一寸钢铁，却能靠奇幻的咒语召唤出人类无法匹敌的魔法。
他们攻占人类的家园，屠杀人类的同胞，最后傲然宣称这里是他们的领土，从而建立起属于他们的秩序……
这是人类所无法掌控的力量，麦基心情有些沮丧。
他驾着马车来到城堡大门，挨了兽人守卫的一通臭骂和讥讽，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懦弱地忍气吞声驾车进堡。
伯爵很快便召见了他这条“忠心耿耿”的狗。
当他把瑞克和边境村长的部分主张带给尼达耶伯爵时，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哄笑，一旁的诺林爵士笑得比伯爵还要大声。
浑身黑毛的尼达耶伯爵刚放下一杯葡萄酒，深红色的酒渍顺着黑毛滴在精致的皮衣上，“哈哈……敢在猩红之夜魔兽狂化的时候迎击那群怪物，真不知道我该夸他们勇敢，还是该嘲笑他们愚蠢？”
“对！伯爵大人。如果几个老顽固都死在边境村，大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结束这场闹剧。”诺林俯身奉承，极尽阿谀之能。
尼达耶哈哈大笑，张大的狼嘴露出如同匕首的尖牙，“今年冬季一过，我就摇身一变成为边境村的救世主，魔兽肆虐过后肯定有大量的难民，我不仅可以拓展领土，还能在奴隶买卖上大赚一笔，哈哈……”
但愿瑞克不会让魔兽得逞，不会让这些兽人的阴谋得逞，麦基在心中暗自祈祷。
“麦基，我看过契约书了，这次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尼达耶看向诺林，皱了皱眉头，“相比之下，诺林，你被人羞辱后竟然一声不吭？”
“伯爵大人，边境村多了一对阿尼人兄妹，我没有权力对上位种族动手。”
“哪怕他把你打死在边境？”尼达耶愤然起身，“你是我的封臣，他打你的脸，就是在我的头上拉屎。这是塔克村的示威，你难道看不出来？”
“可我……”诺林面露难色，他何德何能对一个阿尼人动手。
“够了！软弱无能。”伯爵一屁股坐回椅子，靠在长桌和墙壁的角落，“麦基，说说那个叫瑞克的到底什么来历，他的名声都传到我普鲁克堡了！”
“正如阿尼人尊贵的特权，他是一个少年魔法师，不仅如此，他的知识堪比一位经验丰富的学士。他无偿地帮助边境村改变了样貌，还自讨腰包给村子建起了木墙。”
尼达耶嗤笑道，“我的老天，敢情这些人类疯了……一堵木墙就想挡住发狂的魔兽，真是痴心妄想。要是建木墙就能管用，我早把边境荒地给圈占了，哪能轮到贱民们享受土地。”
“听说边境民还发明了一种会喷火和浓烟的长管武器，比十字弓还要厉害。”诺林在一旁说出见闻。
麦基心叫糟糕，这火枪果然是瞒不住的东西。
“比十字弓还要厉害？”
“对，千真万确。”
“那你怎么不早说！你的脑子被那小子打坏了？”尼达耶又给了诺林一巴掌，“给我盯住边境村，适当的时候把武器弄来让我亲眼瞧瞧。”
“而且瑞克……”麦基陡然插入话题，打算把伯爵的注意力从火枪上移开。
“继续说你的，别婆婆妈妈的。”
“而且他还是一位魔法师议员的学生。”
“魔法师议员？”伯爵和诺林异口同声，他们面面相觑，疑惑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竟能和一个卡兹的魔法师扯上关系。
“对，只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那位高贵的魔法师。”
“一派胡言！”尼达耶伯爵一声斥骂，顿时让两位狗儿闭了嘴，“心高气傲的魔法师会跑去穷乡僻壤找一个小子？他们可是卡兹的魔法师，你懂嘛！”
“因为他独自一人击败过攻击猎人的魔兽。”麦基补充道。
“喔，是吗？这我可没听说过。”尼达耶伯爵看了一眼酒杯，不耐烦地冲着诺林大喊，“看到我的杯子了嘛？”
诺林一本正经地看着杯子，里面空空如也，“看到了，大人。”
“你的脑子就剩肌肉了？杯子空了，就倒酒啊！”尼达耶用他的兽爪一巴掌拍在诺林的脑袋上，后者连忙像只受惊的兔子给伯爵倒酒，“啊——诺林你可真没用。”
这让麦基很舒心，诺林是他的竞争对手，诺林不爽，他就愉快。
“还有什么？”伯爵猛灌了一口葡萄酒。
麦基摇摇头。
伯爵所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天空一声闷雷，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紧接着就听见乱糟糟的嘈杂声从城堡的空地传来。
“塔克村的自治权还有一年，我现在没法对他们下手，但也并非不可……”伯爵不悦地说出心中所想，“小麦已经运到了我的城堡……麦基，你说我该不该现在就对村子动手？”
麦基心头一惊，他想不到伯爵现在就要动手，于是只能尽力劝说伯爵打消这一念头。
“现在边境村在瑞克的经营下日渐好转，如果他们挺过魔兽的侵袭，大人延迟一年再召集封臣，将得到一个富裕的边境村。如果他们挺不过魔兽的侵袭，到时候再收容难民赚取人头费也不迟。况且以伯爵的实力根本不用担心小小的塔克村能闹出什么花样？
到时候大人说不定能将边境往荒地进一步扩展，将普鲁克堡的范围晋升为西境第二！所以我建议伯爵筹备一年，等到明年再动手……”
伯爵站起身无视两只“狗”的表情，肃然走到床边，看着一直下的雨，“哼哼……说的不错，但我不会放任他们在边境无忧无虑地发展……挑衅我的贱民就得接受惩罚。这世上愿意赚取多份赏金的人比比皆是，敢和我作对，我要他们一个一个悄然消失。第一个就是塔克村的刺头们！”
夜晚，麦基在自己的小屋里飞速写完一封信。
蜡烛的光芒映照出信上的内容，他想告诫瑞克伯爵大概雇佣了赏金猎人，可他十分清楚这信要是真交出去，他就彻底站在了瑞克的战船上，以后再无退路。
一想到整个西境的军队都是敌人，麦基不免退缩地将信件伸向烛光，瑞克再强也不能击败八千西境军队，况且军队中还有魔法师们，就算西境公爵不管不问，就凭伯爵的实力，边境村也无力抗衡。
双方的实力悬殊，就如同人类和侵略者的实力一样，这令人绝望的差距让他深表遗憾。
别怪我，瑞克，我只是普通人，麦基努力将信件挪近火焰。
可手臂就像不听使唤似的，迟迟不肯烧毁这封信。
果然，我骨子里还是一个人类啊。
瑞克，要是你不能熬过猩红之夜，不能击败伯爵，不能……我会唾弃你一辈子。
麦基收好信件，第二天托人秘密送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