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望着眼前的流民，心底浮现的期待再次沉入海底。
他粗略数了数，五百人不多不少。
流民乱糟糟的头发和衣物看起来不比乞丐好几分，他们被反绑双手，并用一根长绳连成条条队列。衣不蔽体的流民面如死灰，绝望地注视脚底的土地，或许不久他们就会接受诸神的召唤，离开人世并火化融入大地，对于安稳满足的生活，他们从未认真考虑过，那只不过是一种奢求。
压抑的气氛让瑞克想起了中古时期，两方部落作战，落败的一方沦落为奴，像牲畜一般被绳索牵回胜利者的领地。
寒冷的天气让这些死尸般的麻木青壮年不自主的瑟瑟发抖，似乎只有冬天才能让他们在世上表明自己的存在。
脏，乱，差，这是瑞克注视流民良久后得出的评价，若不是了解事实的原委，绝对会认为他是在买卖人口。
瑞克自己也不信能将一群乞丐一般的木偶训练成军，他失望地向身边的达伦发问，“这就是我的军队人选？”
“这就是少主要求的流民。”达伦说，“我特意剔除了老幼病弱，选中了这些相对健康的青壮年。”
塔克村最窘迫的时刻也比流民的状况要好，这哪是青壮年，简直就是一群病入膏肓的濒死者。
心头浮现放弃扩军练兵的念头，可他转念一想，要是连朽木都能雕成艺术品，什么人不能训练成军呢？
愚昧无知，不识字，无技术，理解不了命令的含义，瑞克甚至怀疑他们拿过棍棒之类的器具没有。这是一群无能的社会边缘渣滓，正是因为他们可有可无，黑石镇才会如此慷慨地拨出五百所谓的“青壮年劳动力”。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干二净的白纸，瑞克能在其间任意涂画。
从最弱开始的游戏往往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成就感，把一群废物人类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师就是游戏的目的，他要开春能见到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军，谁说弱者不能变强呢。
或许命运注定他们一辈子碌碌无为。
或许他们只能如猪狗一样盲目游走。既然瑞克出现打破了他们的人生轨迹，那么他就一定要给他们创造一个新的人生。
身着便装的狗头人是黑石镇负责押送物资和流民的事物官，他捧着一份契约快步走到瑞克身边，“瑞克先生，这是货物的清单，麻烦确认之后，请您在这签字。”
无论愿不愿意，瑞克都得硬着头皮收下乞丐团了，难度不小的游戏开始了，他相信眼前的废物们能给嘲笑他们的人一个惊喜，当他们崛起之时，就是天下为之一颤之日。
目视瑞克签完名字，兽人收好契约书扭头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成队的人类一眼，感慨道，“瑞克先生，真是感谢您的帮助，这些混吃等死的白皮猪困扰了市长大人好久，若不是您打算收购流民，市长已经决定干起贩奴生意了呢。”
“这些都是珍贵的人力，黑石镇没考虑过给他们一些糊口的工作？”瑞克望着眼前风吹即倒的流民，心生一丝怜悯。
“黑石镇自顾不暇，哪有精力顾及这些流浪汉，何况他们是治安的麻烦，市长巴不得他们全部离开黑石镇，少一张嘴就少一堆粪便。”兽人耸耸肩，“说起来，他们大多是流离失所的农夫，屡禁不止的兄弟会打着反抗压迫的旗号，却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人类高举所谓的义旗，最后受害的倒是他们自己的同胞居多。”
“一群土匪强盗而已……真正的义军绝不冒犯自己的同胞。”瑞克神色严肃，受缚的人类毫无情绪波动，即便被他人鄙视或诋毁，他们也跟块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兽人注视卸货的黑甲战士出了神，精钢黑甲几乎无缝连接，装备重甲的骑士搬运物体游刃有余，他们是骑士中的精良战士，光是这样精悍的骑士，阿尼人少年有百人之众，兽人不经意瞥见铁甲上的金色猎鹰，这或许是个古老的家族，不然他不会不知道家纹所属。
“看来我们的观念出奇得一致，或许日后边境村能与黑石镇建立合作关系。”兽人举起手掌补上一句话，“对了，达伦先生要求的矮人工匠，恕我们难以提供太多，我们没法说服矮人离开安全的城镇，来到危险的边境村。”
“这不是难题。”瑞克笑了笑，“我的态度明确，只要他们肯来边境，月薪一枚金龙，若能打制质量优秀的物品，我还有额外的奖赏。”
“一枚金龙的报酬？”兽人一时语塞，一金龙都足以购买五个面相较差的奴隶了。
“学士，雇佣骑士，亦或是手工工匠，只要他们愿意为我工作，无论是土地还是金币，我乐意花费我的金币库存，要知道那些钱在仓库里都快发霉了。”
瑞克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兽人，二十枚金币在钱袋哐哐作响。
“我一定将瑞克先生的原话传达给那些人。”兽人恭敬地点点头，笑着将钱币收入囊中，“瑞克先生打算把这些白皮猪卖到哪，南境，还是西境，亦或是塔伦王国？”
“贩卖奴隶？”瑞克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纠正道，“这是我将来的军队，我打算把他们训练成军。”
“军队？一支全部由流民组成的军队？”兽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瑞克，他佩服后者的想象力，若不是对方是阿尼人，他绝对转头就走，“先生，你看看这些白皮猪，他们连站直都成问题，又怎么挥舞刀剑，高举长矛？”
“这很简单。”瑞克宣布，“他们没吃没穿。换作一个骑士，让他吃不饱穿不暖，一样会丧失战斗力。”
“这么说，你打算浪费粮食和衣服在他们身上？”
“当然。”瑞克果断地肯定了兽人的猜想。
少年疯了，果然年轻的家族族长就是稚嫩，黑甲骑士固然精锐，但迟早也得被他糟蹋殆尽，训练流民和乞丐简直可笑，要是平民组建军队，那还要魔法师和骑士做什么？
兽人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可理喻，看在阿尼人财大气粗的份上，他不想跟其理论，待在城镇少说也有几年的他深知民兵军队靠不住，即便刨除魔法师的存在，一群重装骑士发起一段冲锋就能使平民溃散。
根本没人能在战马的奔驰下保留抵抗的战意，因为抱有那种想法的笨蛋早就下地狱了。
兽人的体魄、精灵的魔法绝非平庸的人类能比，不然人类的帝国也不会被总督府的统治所取代，兽人骄傲地想，各国国王几乎都是曾经的人类王室，这是九国总督府的戏码，留下人类名不副实的王室，至少能让大部分人类闭嘴，毕竟他们的王还活着。
王室想要恢复昔日的权威，摆脱傀儡地位，除非动员少得可怜的王室军队，或是训练广大的穷苦平民，但这都是痴心妄想，正如天真的阿尼人少年一样，兽人做样子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留下原地的流民等待新主人的审判，他们凭脚都能想到上位种族会如何对待他们，卖身为奴或是干苦役到死，这都是比较好的去处，若是被卖到邪恶魔法师的实验室，便是生不如死了，但他们哪有选择命运的权利，默默承受是人类的宿命。
倒霉的石头也在队伍之中，他算是人群中最有血色的人类。拿了老者雇主的十枚金龙，他高兴得几晚都没合眼。
随便挑选一个去处，他利用手中钱币混入黑石镇，又好好过了一把赌瘾，赚了个盆满钵满，只不过好景不长，他在街头花天酒地时，突然有几个大汉趁着夜色袭击了他，直到他被一盆水惊醒，他才发现自己被编入了流民队伍，又带回了塔克村，这次他依旧一贫如洗。
或许会被卖作**吧，若是诸神再给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赌博，宁愿把金币花在酒肉上。
只见村民抬着一个个大木桶来到流民面前，空气中飘来香气，不用看石头都知道木桶里盛满了麦粥，好像还夹杂了肉丝。
“你们一定担心我会把你们当成奴隶卖到远方是吧？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们，我不会！这里几大桶麦粥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看到村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采，瑞克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先吃吧，吃完我再继续说。”
宛如帝王下旨，解开绳索的流民们如同野兽一般冲向麦粥桶，他们推推嚷嚷，唯恐落后。
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瑞克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难道他错了，人类真是天生的劣等种族？或许甩开劣等种族，换一条路线会更好？
很快，木桶里的麦粥便被流民一扫而空，意犹未尽的流民开始舔舐木桶和自己身上残留的汁液，身旁的达伦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类这个种族，心中的最后好感也消失不见。
心中烦闷的情绪汇成熔岩之火，最后入火山爆发喷溅出来，瑞克大吼道，“这一顿我让你们吃饱！日后你们天天都有三餐，有麦粥，有肉吃，冬天还有暖衣，你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甚至还会有自己的土地，但是——这一切不是施舍，付出血汗才有回报……
这一顿是无偿的赠送。现在决定你们自己的去留！
留在塔克村和我一起抵御严冬的魔兽侵袭，只要活着迎来明天的春天，你们会得到想要的一切——食物，衣服，土地，财富，尊严，和平……
没有诸神会可怜你们，你们梦寐以求的一切得靠你们自己的双手去赢取！
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忍受上位种族的歧视，忍受他们的侮辱和压迫？
你们想要你们的子子孙孙永远跪倒在地任人践踏？
贵族并非天生尊贵，他们和我们一样是血肉之躯，一样是害怕死亡的存在。
我会给你们反抗的武器，训练你们的战斗能力，提供庇护你们的护盾。
命运？我从来不信命运，自己的未来要自己去打造！
去向高高在上的贵族证明！告诉他们人类不是注定卑微的弱者！想要和平的安稳生活，不用只靠幻想实现，现在你们眼前就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跪着生，还是站着死，做出你们的选择！”
这番话很有效，方才还自顾麦粥的村民纷纷停下手头的小动作，视线汇聚到瑞克身上。
“站着死！”石头率先喊道，反正横竖都是跪，不如试试站着，而且不一定会死。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示例，其他人受到感染，终于活络了冰封已久的心，“站着死！”
“站着死！站着死！站着死！”
“我要站着活！”有人喊，“我是人类，绝不是低贱的白皮猪！我要站着活！”
“很好。”瑞克发自内心鼓起了掌，人民的军队总算有了眉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