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伦推门而入。
“少主，一切准备就绪。”
“恩，我知道了。”
瑞克摆了摆手，示意达伦先出去。
房内只剩瑞克一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他忐忑不安地在房内转圈。
为了今天的动员演讲，瑞克一个人在办公室练习了很久，为此他不惜占用女仆们的时间，让她们充当自己的听众。
通过女仆们的表现来看，演讲稿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们对瑞克声情并茂的演说很感兴趣，每天不去工作，只是一门心思听瑞克进行演讲练习。
演讲练习了数十遍，每个姿势对应哪种音调和台词都烂熟于心，即使让瑞克倒背一遍，他也能做到无稿自述。
安排在人群中的托也会准时到位，届时现场的气氛一定会掀起一场情绪的巨浪。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临近关键时刻——瑞克退缩了。
永夜堡的黑王陛下有很严重的舞台恐惧症！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台下成百上千的黑压压人群，肋骨之中那颗无形的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膛。
该怎么办？堂堂魔王竟然害怕群众的视线，瑞克自嘲的想，脚底的节奏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他把屋子转上了几十圈。
要不逃走吧？
瑞克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我可是魔王，一个要弑神的男人，怎么能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跌倒？
瑞克一咬牙，鼓起勇气走向为了演讲临时搭建的高台。
永夜堡的三元老，妹妹，黛茜，伊芙兰，女仆团，村里的猎人们，盖尔和他的小伙伴们，换上轻甲的巴鲁特，工房里的矮人工匠，地精飞艇的地精工程师，城镇的代表——大家已在入场处等候多时，他们期待的目光如同一块块灼热的烙铁，烧得瑞克脸颊滚烫。
瑞克强撑身体走上舞台中央，台下密密麻麻的村民不止是塔克村本地人，还有附近城镇村庄闻讯赶来的人——这是瑞克的策略，为村民发放免费的面包和饮用水，白送的午餐吸引了很多前来凑热闹的村民。
闹哄哄的村民投来复杂的视线，无数双瞪大的眼睛抽空了瑞克体内的每一丝力气，他一时忘记自己该进行战前动员的演讲。
瑞克脑中传来妹妹的魔法传音，“老哥，你把台下的人都想象成一个个猪头不就好了。”
想象成猪头？关键他们得是猪才行吧。
瑞克咽下一口唾液，一道灵光突然闪过。
李奥瑞克是亡灵之主，他不会害怕任何死亡之物，只要把村民们都想象成行尸走肉不就好了。
打开狩猎律动的魔法，如同夜里红灯的心跳向四周辐散开来，瑞克长吁一口气，人们的视线不再像刚开始那般令人恐惧。
瑞克扫视一眼乱哄哄的村民，感悟由心而生——人类的确是行尸走肉，一群失去灵魂的双足皮囊与尸体没什么两样。他们没人被戴上枷锁，却被锁住了心。
身为下位种族的人类能作奴隶买卖，能被上位种族肆意盘剥杀戮，他们没有真正的自由，没有真正的尊严可言，苟延残喘地祈祷第二天人类的太阳照常升起，他们总是在等待英雄王的帮助，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英雄人物身上……
瑞克毅然下定决心，彻底排空脑中准备好的演讲内容。他像是换了一个人，神情严肃的朝着人群挥了挥手，大家迅速安静下来。
“各位村民，你们好……我是塔克村的代理村长，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布。”
“一直祸害乡间的铁马兄弟会就在几天前击败了城镇组建的联军——三千五人的军队被一千土匪打得全军覆没！”
人群唏嘘四起，一开始是诧异，质疑，后来他们的情绪逐渐被恐惧和慌张所占据，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传达的意思——土匪的战力更进一层楼了。
城镇代表羞愧地低下了头，巴鲁特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
“想必大家对兄弟会有所了解，一千个人渣土匪竟然能击败三千五百的联军，这是个令人绝望的差距，我想如果西境守护普尔文大人不出兵平叛，西境的平静即将化作水中泡影。土匪会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今天抢劫几个村庄，明天图谋几只商队，谁敢保证他们后天不会围攻城镇，占据地盘？”
“铁马兄弟会的罪行人尽皆知，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子女，还有的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爱人，这次你想再次重演一遍过去的悲剧？”
“领主大人，我们不想……”有人呼应瑞克，“可连城镇联军都打不过铁马兄弟会，我们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用害怕，这次将由我塔克村向兄弟会发起挑战。”瑞克举起手，指向训练场上排列整齐的民兵队，接着指了指一百黑甲战士，“如你们所见，我组织了五百人的民兵队，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我还有猎鹰家族的一百精良骑士，他们至少能以以一当五，瞧吧，一千对一千，我们并非毫无胜算。”
“——但是，我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强迫民兵队参加战斗，这次他们拥有自愿行动的自主权，要战或是留在村子，他们享有自己做主的自由。我的士兵月薪五十银狼，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所有人薪资提升至一金龙，战场上取得的荣耀另算奖赏，土地，财富，或是武器，任凭士兵选择……”瑞克提高音量，着重强调自由一词，“即便是你们这些非塔克村的村民一样有拿佣金的机会，不管你是否打过仗，我们都需要，运送物资，照顾伤员，建设营地……人人都有钱拿——只要你们参加了这次出征……”
“我们不是兄弟会的对手……”
“他们会报复我们，毁灭我们的村庄……”
人群的窃窃私语积攒起来，繁多的低语声宛如溪流汇成大河，越聚越多，音量逐渐盖住了瑞克的演讲声……
“洛林村一直安分工作，铁马兄弟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出征会死的，我不想死，三千五百人都打不过他们，我们这群农夫能干什么？”
“疯了，疯了，赢不了就是赢不了，失去一条条鲜活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依然是血淋淋的事实——弱者打不过强者。”
“忍耐吧，我们至少还有一条命咽下一口气，如果真的参加战斗，惹怒了铁马兄弟会，我们只会抛尸荒野。”
不仅是村民，就连民兵队也开始动摇起来，“领主大人允许我们自由选择，我何必为了更高的薪资去送死。”
“一开始我就怀疑了，我是农夫，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贵族，会使用长矛，不代表我能高出恶徒一筹，我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料……”
“留在村子吧。”
“我还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他生怕瑞克突然改变主意，强制要求他去战场上送死。
“兄弟会都是魔鬼，和魔鬼作对只有一死！我也不想死！”
效果看起来不好，瑞克心想，恐惧成了压垮他们勇气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自己不该说出联军战败的残酷事实，但现实已经如此发展，瑞克没有后悔药可吃。
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士兵们有的人丢掉了长矛抱头痛哭，村民们挪步准备离开，为了一点午餐的甜头就要葬送自己的未来，这笔亏本买卖任谁都不会做。
舞台下的人正在流失，用不了多久士兵会丧失战意，外来的村民会一个不剩的走光。
“尽管走吧！如果你们想再遭受一次痛苦，再失去你们现在的生活，就尽管走吧！”巴鲁特忍不住跑了出来，她站到舞台中央，与瑞克并列一排，“我知道你们大多数都遭受过兄弟会的蹂躏，回想一下，他们是如果对待你们的亲友的？安静坐下来面对面平和交流？狗屁！他们手上有刀剑，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你们以为自己是弱者，就能博得兄弟会爆发同情心？”巴鲁特的声音逐渐变大，舞台上的主角隐隐变成了她，“真是可笑，今天你们对自己的同胞袖手旁观，明天谁来帮你们抵御强敌？损坏的房屋能够重建，失去的家庭能够重组，我们总能找到新的朋友，于是你们忘了曾经的伤痛，忘了这份幸福曾经脆弱得随时都能碎成渣渣……”
挪步离开的人群逐渐停下来，有的人甚至重新站回刚才靠近舞台的位置。
巴鲁特越战越勇，眼角不知不觉泛起了泪光，“尽管走出塔克村吧，如果你们想让你们新的朋友，新的爱人，新的子女经受你曾经见证过的痛苦，那就离开吧……我曾躲在衣柜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强盗之手，我曾经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现在胆小鬼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若想再错过一次新生，就忘了今天的一切，尽管离开这里！”
瑞克明显感觉人群的凝聚力远胜刚才。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爆发出高涨的呼声。
“我要参加！”
“我也要！”
“赶走无恶不作的土匪！”
“和他们拼了！”
“为了我的女儿！”
“为了守护我的新家园！”
“为了塔克村！”
“为了我的老婆！”
“为了我的哥哥！”
“为了我的主人！”
为了新人类的诞生，瑞克发自内心地笑了，他朝着人群喊道，“出征日期就定在三日后，这次行动就叫燃烧的远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