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雁荡山，石久村。
一处用烂木桩围起来的小院内，伫立着一间破旧的土砖房，房子的墙面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洞，用几块竹席和茅草填补上来，屋顶的瓦片也碎的碎裂的裂，不知道雨天有几处会漏。
上午时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背着竹筐，手里提着把镰刀出了屋。
院子外的一个黝黑汉子路过看见，停下来吆喝一声：“陈家小子，又去田里帮你爹干活啊？”
汉子的年纪不大，但枯黑的额头上刻满皱纹，穿着一身泥色的补丁衣衫，手上的皮肤像干涸的地一样皲裂，虎口、指根上裹着厚厚的一层角质，看起来倒像是有四五十了。
陈博渊头也没抬，锁好两块木板拼成的门，走到鸡圈喂了些水食后说道：“是啊，我爹今天早上去北边的梓县了，地里的活就我来帮着干。”
“六七岁的娃有啥力气，村里的先生都说你是读书的料子，别废在地里了。”
“叔，我晓得，晓得，你去忙吧。”
年纪尚小的陈博渊还很是稚嫩，但有些方面他却又很是成熟，他知道读书做官才有出路，爹娘才不用看天吃饭，但是没钱又怎么读书呢？
早年爹把他送到村里先生那学了一段时间，他的聪慧伶俐、好学善思给先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村里也小有名气，先生不忍看见他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成为一个埋在田里的人，就送了他五本书、一支笔、一方砚台，希望他沿着读书这条路走下去，不要埋没了天资。
他也不负期望，很快就学会了认字写字，而那五本书更是读了不下百遍，如痴如醉，几乎都翻烂了，早就能做到倒背如流，可是家里已经没钱供他继续去学堂了。
陈博渊摇了摇脑袋不想那么多，先填饱肚子最重要。
汉子倒是还没走，反而一转话头，麻木的脸上难得有了表情：“陈家小子，你看见昨晚上的流星雨没？”
“流星雨？”
陈博渊想起来了，昨晚大概子时一刻，昏黑的天上连着划过了七道青金色的光，好多人都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汉子露出了给小孩子讲鬼故事时的表情，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知道吧，那流星雨每十年都会出现一次，每次五天，每天七道青光，听说和传闻中的阙仙有关。”
“无论是谁，如果能得到一道青光，就有成仙的机会！”
陈博渊知道阙仙，先生曾经给他讲过。
传说几十年前天上不知为何突然破了一个洞，这个洞叫天之阙，就像人有了一个伤口身体怎么都会不舒服一样，世界也是如此，所以自从有了那个洞，各地便天灾四起，妖孽横生，人间一片水深火热。
这时，有一位仙人出手缝补好了天之阙，这个仙人就被世人尊称为阙仙。
【阙仙……】
【要是我能得到一道青光就好了。】
六七岁的陈博渊有着其他孩童一样的天真童趣，对经史子集之外的仙魔妖鬼的世界同样兴趣浓厚。
长生久视，天地逍遥，谁能不向往？
“看我飞剑，千里之外取你首级！”
他想的出神了，忍不住伸出手比划两下。
汉子看得笑起来：“哈哈哈，陈家小子，我先走了，你干活可注意点别把自己弄伤了。”
陈博渊这才想起来有人还看着，连忙收回手来藏在身后，苦黄色的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
傍晚，累到快要脱力的陈博渊刚回到家，正好看见一个背着布囊，身材干瘦，穿着短褐麻布衣服的男人从外面回来。
男人一副饱经风霜的脸，身上腌着一股怎么也洗不掉的土味、汗味，皮肤的颜色比下雨天的湿泥还要深，和村里的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他脸部的轮廓隐隐能看出几分英朗坚毅，或许曾经也有机会成为一个“美”男子。
“爹。”陈博渊叫了一声。
“回来了就喝口水歇一歇。”一旁的妇人端来两个缺了口的旧碗，盛着还算清亮的水。
妇人长相罕见的透着几分清秀雅致，不过长年艰苦的生活早已将她的容貌身材摧毁，变得和普通农妇没什么差别了。
送完水后，妇人去隔间给灶上生火，开始准备晚饭。
“地里的活干完了？”
“今天做了三分，还剩了一些。”陈博渊点点头。
“行，等会我去检查检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随后男人想起了什么似的话语一断，打开了背着的布囊，将里面包的整整齐齐的四本厚厚的书拿了出来。
“爹？”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郑重地交到陈博渊手上。
“这是给你买的教材，县上的私塾里都用它。”
接着又从布囊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取出一方不大的杂砚，可以清楚地看见质色不是很好，有些地方还有了裂纹缺角，但饶是如此，整个村子里也找不出三方来。
“你的笔还能用吧？”
陈博渊被眼前巨大的惊喜冲晕了头，猛地站起身来，呼吸急促。
“能用，能用！”
他使劲点头。
男人最后拿出一沓薄薄的草纸，纸张泛黄粗硬，还能看见类似植物脉络之类的线条，绝算不上良品。
“今天我去梓县给你买了这些东西，明天你用用，看顺不顺手，书也记得多看看，多背背，免得忘了。”
似乎是为了堵住陈博渊的嘴般，男人自语道：“这一两年家里收成还不错，有些余粮，不用担心吃的，所以书也可以再读起来了。”
男人摸了摸儿子的头，看着他激动的说不出话的表情，自己也高兴起来。
“谢谢爹。”
男人潇洒地摆了摆手：“梓县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听说了你的聪慧，主动给了你一个私塾旁听的资格，束脩比正常的低不少，过几天你就去上学，听到没有。”
此时，素来爱幻想的陈博渊似乎看见，原本一条歪歪曲曲的乡间小路旁忽然多了一个岔口，那个岔口后面，仿佛亮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