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陈博渊躺在茅草铺成的床上辗转反侧,兴奋得睡不着觉。
每每想起过几天就要去上学,他的心里就像吃了油花花的肉般开心,如果不是蜡烛太贵舍不得点,他都想翻身下床看书了。
这样的兴奋情绪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因身体的疲惫和睡意渐浓而慢慢消退。
他放松了身体,目光透过碎裂的瓦片仰望无垠的星空,眼帘不知不觉间合上。
此时,渺远的高空中,七道闪耀着青金色光尾的“流星”再一次划过雁荡山的天空,这个小山村刹那间亮了起来,很多人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是“流星”,就又骂骂咧咧地睡下。
在村民们眼中,此等仙缘从来只会落在皇室贵族身上,跟自己这等乡野村夫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与其出门观察“流星”落向,不如早点睡觉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陈博渊的爹娘也是同样的想法,因此很快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唯有陈博渊,迷迷糊糊的意识被惊醒,他睁眼看去,发现今天的“流星”比昨天的更亮,也更大,似乎离他们很近。
他残留的兴奋被点燃,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接着鼓起勇气推开吱呀吱呀怪叫的木门,走到开阔的院子外。
七道“流星”先是连成一条线飞行,过了一会儿便如落花般四散开来。
“好漂亮,要是我也能有一颗就好了。”
陈博渊不禁感叹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瞪大了眼睛,视线中一颗“流星”脱离了队伍,朝着石久村的方向飞来。
“这是,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越来越近了!”
胸膛的火焰燃烧起来,强烈的刺激感驱散了睡意,他连忙动了起来,一边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流星”,一边朝着后山跑去。
“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不会错。”
他浑身散发着热意,口鼻间喘着粗气,山间青草刮过他的脚踝,风在他身后飞行,不断微调着方向,最后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后山密林中。
“流星”的光骤然黯淡,降落速度越来越快,似是故意不想让人找到。
陈博渊的视线渐渐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任凭他如何找寻,还是失去了“流星”的踪迹。
但他毫不泄气,根据飞行轨迹推测,“流星”最后一定是落在了后山密林中,只要肯花时间,就一定能找到!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世界正向他缓缓掀起一角,如果能翻过这一页,他平常幻想中的神秘将会成为现实,一个全新的广阔世界将会展现在他面前,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但如果翻不过去,那么这一角就会重新落下,他的人生也将会泯然众人矣。
成为朝堂上的一介小官,或许就是他的结局了。
“我想站的更高,看得更远。”
当他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他的情绪如烈火烹油,他的愿景前所未有的恢弘。
或许冥冥中真的有一种直觉,指引他径直地往前。
他怀着巨大的勇气,没有丝毫迟疑地拨开灌木,淌过小溪,穿过野兽聚集区,来到了山中最深最广的一片湖——漪月湖。
此刻,一枚荡漾着青金色光晕的星点正安静的沉睡于湖面之上。
擂鼓般的心跳声让静谧的山中月夜也变得喧闹起来,极度的紧张感将他的注意力提升到了极致,口干舌燥,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有点后悔今晚吃了那么多了,正在痉挛的胃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倾倒出来,让他不得不大口地吞咽唾液,压制极速放大的呕吐感。
“深呼吸,深呼吸,放松心态。”
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倒在成功前一刻的故事爹娘不知道讲过多少个,他绝对不能做下一个。
关键时刻,他成熟的不像一个孩子,那些乐极生悲的寓言故事仿佛活了过来,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或许比起他可称聪慧的智力,这份遇到大事心有静气的性格才是他最大的天赋!
他没有急着下湖,而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湖面,很多时候,一些致命的危险很可能就早就给出了预示。
湖水虽深,却出乎意料的清澈,反射着银月微光粼粼,一眼望去视线直达湖底。
他按捺住兴奋,先是在湖面活动活动身子,舒展舒展关节,让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免得被冰冷的湖水刺激而意外抽筋。
当一切准备妥当,他才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探入湖中。
双臂如水车般划动起来,青金色的光团在视线中快速放大,片刻之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到达了湖中心。
青金色光团终于在他面前显露出真实的模样,那是一块边缘镶着精美的云纹,雕了一座耸入云天的山作为图案,两面各刻着一个飘逸古字的令牌。
他伸出手去,令牌似乎感觉到生灵的气息,主动收敛了光芒落在他手中。
巴掌大小,质感似木似石,入手微沉,又像是一块铁。
离得近了他才清晰的看见,令牌背面的古字像是一个“仙”字,他不太确定,因为这个古字并非他学过的那种,反而更接近于先生曾说过的千年前失传的那种文字。
正面的古字他就更不认识了,看起来更简化,笔锋凌厉遒劲,撇捺处却又蕴含着一股潇洒灵秀之美,这种优美的书法让他这种热爱读书的学子看见了,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羡慕。
可惜他并没有来自另一个世界,否则他应该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夏”字。
“要是我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就好了。”
他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手里拿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缘,口中却说着全然不相干的话,若是其他人听去,定会掐着他的脖子怒吼他不干正事!
直到刺骨的湖水激的他颤抖一下,他才惊醒自己该回去了。
回到岸边,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贴身藏下,感觉到那种贴着胸膛的踏实感,他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然而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为读书人的斯文,不能有太过剧烈的喜怒,于是立刻板着脸,把笑意按捺下去。
可是,渐渐的,他的肩膀开始抖动,身子也剧烈的颤抖,他再也忍不住了,撩起袖子遮住自己咧开到夸张的嘴角,堵住流溢出来的放肆笑声,这是他身为读书人最后的矜持。
随着令牌散着微光融入了他的体内,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人生的转折,那条曲曲折折危机丛生的人生小路,如今已经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