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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第二天接近下午的时候,然和翼来了仓库,先于其他成员与我们碰头
“还算顺利么?抽签什么的?”然将身上的吉他放下来,声音里似乎仍带着前天突围成功的兴奋“你这家伙运气一直很背,不会这次也一样吧……”
“你哥我又不是瘟神,哪有一直背运的道理”一晚上的休息之后状态似乎好了很多,阿峰白了少年一眼,将主题卡丢过去
“这是什么?”
“自己看啦”
“呃……涅,涅槃?”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看完卡片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错”
“好像还不错诶”
“两小鬼对于选曲方面有什么建议嘛?”阿峰问
“唔,选曲么?”翼用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比如【what’re you
waiting for】,【be the light】之类的都算这类范畴吧,有大概的风格范围么?”
“关于风格呢,其实没有什么限制”阿峰摆摆手
“怎么?”
“因为不是我唱”
“诶,诶?!”
然惊讶地瞪着眼睛,直到好久才反应过来阿峰说的不是玩笑话
“为,为什么啊?”
“如果我说是因为第一轮表现得太帅不想第二轮继续成为其他选手自惭形秽的负担估计你大概不会相信”
阿峰看着然说,后者很配合地切了一声
“所以我会说是为了专心对付编曲顺便让演出风格多样化。”
“少来了”少年白了他一眼,依然不领情地摇头“别的先不说,你不唱的话主唱的位置怎么办啊?”
“然小子你可以自己唱啊,正好还没开始变声期……”
“喂!”
“谦虚什么,晚上洗澡的时候唱的挺好的啊~”
“噗,我才不……”
“前天晚上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像一个小孩只能在你怀里坏~]是这个没错吧?”
“诶~~”
翼小子托着腮,饶有兴趣地露出一脸探寻的表情
“你你你居然偷听?!不,不对这不是重点,为什么我洗澡的时候会……小翼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还有森哥!!”
脸红脖子粗地直跳脚,大家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让傲娇属的小朋友当场抓狂
“行了行了,总之主唱的事不用担心啦……”躲开捶向脑袋的拳头,阿峰出言安抚了一下,而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大森和我讨论了一晚上已经有很好的人选了”
“诶,是谁?”翼问
“一个我们都认识的孩子”我说“年龄不大但是声音超棒“
“脾气是古灵精怪属的,和然小子的严重傲娇属一样难搞”阿峰补充
“说谁呢你!”
“痛痛痛”
“恩……我想我知道是谁了”翼想了想,笑着点头“的确是挺新颖的人选呢”
“是吧,和这次的主题也挺搭的”
“从那里出来的孩子身上都有点这样的气质的啊”
“等下等下,你们到底在说谁啦?!”依然一头雾水的然大喊
“答案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么?然小子智商捉急了哦”
“快说!!”
“笙 子 瞳(小瞳)~~~”
我们三个笑了笑,异口同声
“小瞳?”
“没错”
“可,可是那孩子不是在唱诗班么,唱摇滚不太合适……吧?”然犹豫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补充道“而且那孩子看不见啊……”
“就是因为看上去好像不搭,才会有试一试的价值吧”阿峰打了一个响指“还记得初赛的时候么?小提琴和punk的曲风一开始也完全沾不上边,但是最后变得很惊艳对吧”
“可是,可是这个不一样啦”
“那里不一样?”
“小瞳看不见啦”
“唱歌是用嘴巴不是眼睛诶”
“那也会不不方便吧……”
“所以那个时候就要然小子你好好照顾人家啦”
“你有征得人家同意么”
“当然,昨晚拜托莫陆小朋友和他说了,那孩子可是很兴奋地想来呢”
“…………”
阿峰笑得很灿烂,然则努力地还在较真
“还有,小瞳太小上不了台”
“然小子你也只比人家大两岁好吧,没有资格说人家哦”
“他一直在唱诗班唱歌,没有来过摇滚节”
“这也是你第一次来吧,而且那孩子一直在教堂给大家唱歌,轮演出经验应该比你还要多诶……”
“再怎么说……”
“嗯哼?”
“总,总之……”
“嗯哼?”
“啊啊啊啊啊啊!嗯哼你个头!!!”
然气呼呼地收了手,阿峰捂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
(知道人是傲娇属,你就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啊)
“总之,试试看吧”翼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我去带他过来”
“恩,那么拜托咯”阿峰点头
少年于是消失在出口,还有表面上不情愿实际上早已换好鞋准备走的然
“嘶……死小鬼下手好重……”阿峰捂着脑袋“为什么我又挨打……”
“因为你该”我说,一点同情的语气也没有
时钟转的很快,大概四十分钟之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仓库里。和上次一样的闭着的眼睛和微卷的头发,这次换了一身白色的薄外套,伪装得很乖巧
长着天使脸的小恶魔
“咳咳,既然小瞳来了的话就让我介绍一下吧”然小子清了清嗓子,蹲下身一一指认道
“小翼很熟了就不说了,那边那个是小翼的哥哥,叫森哥就可以啦。人超nice,同时还是很厉害的编曲和键盘手,就相当于在小瞳你们教堂里弹管风琴的牧师一样。然后这个是乐队的贝司哥哥,鼓手还有调音过会才会来。至于旁边坐着的那个家伙……恩,是个白痴,绅士,人来疯,平时邋遢臭屁爱激动,偶尔还会干些偷吃豆腐之类的事所以尽量少接触比较好”
“喂,然小子你……”
将我与阿峰做了个主观性很强的对比后,少年无视阿峰的不满,伸出手笑着指了指自己
“最后,我是叶亦然,乐队的吉他手。叫然哥哥就可以啦,请多指教~”
小孩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回话
“那个,然……”
翼轻轻地叫了一声,指着眼睛朝然摇了摇头
这孩子看不见
“啊……”少年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对,对不……我,那个……”
“森哥哥,是那天晚上迷路的那个么?”
尴尬的沉默之中,瞳突然开口问道,面向我的位置
“恩,是哦”
“那就对了”
男孩点点头,在翼的带领下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曲奇……”
“什么?”
“哥哥你还欠我一盒曲奇啦”小家伙嘟着嘴“说好演出结束带来后台的”
“呃”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那么回事。那天和他们分别的时候这孩子提了一句,不过很快被莫陆敲着脑袋拎走了,我也就没有当回事,谁想到这小子直到现在还记着
“好啦好啦,过会就补给你哦”
“两份”
“行”
“最大包的”
“嗯啊”
“巧克力夹心的那种,还有要冰淇淋和小蛋糕配”
“……好的”
这孩子真的是教堂教出来的么?(再次怀疑)
之前的尴尬就这样在让人哭笑不得的讨价还价中烟消云散,乐队的其他成员在半个小时之后也差不多全部到齐。对于新来的陌生人,小狐狸一点都不怕生,笑笑闹闹之中很快与大家打成一片,赚够了接下来几周的零食存货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等着团长阿峰交代任务
“咳咳,那么作为新主唱的小朋友大家也都认识了,接下来说选曲,我和大森讨论下来大概就是这两首……”
“等下”然小子出声打断“上官峰你明明都已经决定了吧,干嘛刚才还问我们意见”
“让群众觉得有民主的感觉是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必备的技能”阿峰咳嗽了一下说“然小子你作为团长候补要学的还有很多哦”
“切”
“总之,因为接下来的歌都会尽可能贴近比较明亮的,气场足一点的曲风,所以最后的决定如下”
【Halo,LP version 和butterfly】
穿破浓雾的光晕和破茧羽化的蝴蝶
还挺合适的不是么?
“编曲方面的话交给我和大森来弄就行了,然小子和阿瑞他们负责效果调试,争取今晚能做个大概的demo出来。至于翼……除了帮忙照看小瞳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诶,我么?”少年有些惊讶“是什么?”
“想要你帮忙填个词”
阿峰说,将装着歌曲的U盘递给翼
“butterfly原曲的话小瞳唱起来会比较吃力,所以要拜托你写一份中文的代替掉,可以么?”
“我来么?”
“恩啊”
“可是,我以前都没有写过这样的啊……”翼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万一弄砸了就……”
“没事,放开了去写,不用有负担”我笑笑“就当是涂鸦首诗吧”
“恩,那我试试看好了”
阿峰竖了个拇指,冲大家煽动性地拍了拍手
“好了,既然任务都分配妥当了,那么米娜桑就卯足干劲,开足马力吧~结束有烧烤吃!”
“我要鱿鱼”
“我要羊肉和里脊”
“韭菜茄子,少放辣记得”
“不是让你们现在点单啊混蛋!!”
将所有人赶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因为昨晚的不佳状态而耽误的进程正被加速弥补着。阿峰和我进了仓库的录音室,摊开面前的谱子开始作编曲的准备。小狐狸一开始也想跟着钻进来,被赶来的翼以买曲奇的名义抱走,保证了我们工作环境时的耳根清净。
虽然细节上还有待讨论,但大体的演出顺序已经确定为先halo再butterfly的安排。阿峰将我昨晚构思的新的前奏弹了一遍,结束之后相互对视了一下,他眼睛里想阐述的内容与我大致相同
“旋律是很好,基调也很亮……他说“但我还是觉得不够,或者说……缺点什么”
“恩,出彩的地方没有,基本能猜的出来后面的走向”我点点头“而且关键是主题体现的不够,除了歌曲本身的歌词之外”
“分析得那么透彻,当初写的时候怎么……”
“喂,我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诶!”我瞪眼
“啊哈哈,玩笑,玩笑而已,感激不尽”
“你这家伙……”
“总之,主体的部分我觉得不用改太多,主要还是在表现手法上看看能做什么”
阿峰往嘴里丢了几片维生素,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具体怎么操作呢?”
“我问你啊,这首歌是谁唱?”
“不是小瞳么”
“那么他生活在哪里?”
“教堂”
“他在那里做什么?”
“唱诗班啊”
“所以他最擅长什么?”
“当然是……”
话噎在嘴里没有说完,我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一道闪光划过
“等一下,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个”阿峰点头“来试试吧”
我立刻将门拉开,把翼和小狐狸一起抱进来
“唔,明白了,所以要让我唱一段颂歌?”瞳歪着脑袋问
“恩,不管那一段都可以”我点点头“只要是平时在教堂唱的就好”
“那……”
小狐狸想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张开嘴。如同琉璃一般晶莹灵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在耳边萦绕盘旋,不管听了多少次都觉得不可思议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T'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my
fears relieved…………】
清唱的效果毫不亚于有千人乐队专业伴奏的歌剧歌手,似水的音符缓缓流淌,在靠近结尾的地方轻柔自然地减缓消失。我们安静地聆听,在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伸出手,由衷地鼓着掌
“还不错吧~”
“恩”我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奇异恩典”翼回答,很欣慰地揉着瞳的头发“是教堂里的孩子们都会唱的曲子”
“就是它了”
阿峰环抱着双肩,满意地点头
“稍微改动一下,然后作个两分钟左右的引子”
“了解,那我现在去调速率”我说,将先前写的谱子从谱架上拿走“如果顺利的话过会就能走个大概”
“恩啊“
“阿峰你负责一下加花的部分,记住不要太繁复,空灵一点的比如用三角铁就可以”
“Get it”
“然后翼……”
我顿了一下,看着从唱完就紧抱着我大腿不松手的小狐狸叹了口气
“你去给这孩子买点零食回来……拜托了”
“还有冰激凌”
“还有冰激凌……”
“恩,我知道了,走吧小瞳”
翼无奈地笑笑,拉着男孩出了录音室
时针在不知不觉中指向下午五点,外面的天色开始转暗。重新编写的曲子和大概的方向已经给了然他们处理,剩下的就只有根据晚上和瞳的彩排情况再做调整。手里的活算是临时结束,我走出录音室去附近的便利店拎了两瓶啤酒,与阿峰再次爬上仓库的房顶等着看日落。
“这瓶不够冰诶……”阿峰从我手里接过啤酒瓶,放到脸颊上试了一下“拜托你换一瓶冰的给我”
“凑活喝吧”我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下“我没那个体力再跑一趟了”
“拜托啦,就当是照顾病患好了”
“让一个病患喝啤酒本身就已经是纵容了”
“不管怎么说,啤酒不冰就不是啤酒了啊”
“那是什么?”
“high过头的热水”
“……好冷”
我咧了咧嘴
就像是将四散的光芒一丝一丝回收起来一样,由远及近的天空产生出一种愈来愈深的色彩渐变,最后汇聚到中心的一点,成为下沉红色的一部分。我们头顶上镶着金边的云层相互叠加在一起,笼罩下莫名地产生一种看风景,而又被风景笼罩的感觉。无法形容,但很奇妙
两个人一时无言,阿峰抿着啤酒,难得地没有说玩笑话搅乱气氛。我放下酒瓶仰天睡下,感受着春天的晚风吹过,想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漫天闪烁的繁星银河,像是穿越进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这段时间中二魂又烧起来了啊……
“大森”
阿峰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风声的关系有些模糊
“如果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忙照顾然?”
“呃……哈?”
我愣了几秒钟,然后迅速从房顶上坐起来
“你说什么?”
“没有啦,只是假设”阿峰摆摆手,示意我不要紧张
“没事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我说,莫名地有些不安与生气
“小然那孩子你不说我也会帮忙照看的,不是什么托付与否的问题。他已经是你的责任你自己应该知道才对,所以不要做对不起他事情”
“嗯啊嗯啊,放心我说了只是问问啦”阿峰点点头“Relax~~”
“不可以辜负他听到没有”我不放心地补充
“恩,我知道”
“也不可以脚踏两条船”
“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被我发现的话就打断腿”
“恩, 当然”
阿峰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服从,我瞪了他一眼,重新仰面躺下
头顶的红色愈发地浓烈,那颗太阳在落下去之前发出最壮美绚烂的光芒,像是在证明什么似地充斥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我眼中所能看见的却只有火烧一般的云,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黯淡下去,模糊,同化,最后与包容一切的,温柔的天空融合在一起,不见踪影。
“走了哦”
阿峰叫了我一声,正好天边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将一切披上紫黑色的薄纱
“他们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恩,好”
我点点头,起身跟着他爬下屋顶
仓库里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鼓手和混音忙碌地调试着设备,贝司手给乐器在上油调音,翼拿着笔在纸上涂改着写词,小狐狸抱着一袋薯片吃得不亦乐乎……然放下吉他回头看到阿峰,气鼓鼓地跑来,拽着后者的耳朵往屋里拖
“大家都在忙,你到哪里神游去了!”
“痛痛痛痛痛……死小子你放手我们好好说……”
屋里再次吵闹起来,掺杂着笑声与吃痛声。我拿了个凳子坐在翼后面,闭上眼睛倚在他背上。少年手中的笔顺势停了一下,侧过头轻声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说“就是想和你坐一会”
“好吧”他笑
“词写得怎么样了?”
“还没完……”
“能看么”
“写完再看啦”
“好吧”我收回了向后伸的手
“大家都很欢乐啊”
“恩”
“阿峰和小然还在斗嘴”
“总是这样不是么”(无奈笑)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说,然后背后的少年点了点头
“恩,会的”
他轻声说,耳语就像是夕阳消失前的那抹微光
6
排练在一点多的时间结束,阿峰和然他们依然驻守,我们这边则因为小朋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原因和其他人道了晚安,提前脱身退场
“我们就先走了,给你添麻烦了莫陆”
“没事的哥哥,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尽量压低交谈的声音,我点点头,将熟睡在臂弯里的瞳交接过去
“那么晚安咯”
“恩,晚安”
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年笑了笑,轻轻地关上了教堂的大门。
今晚总的来说异常顺利,小狐狸所有的绝对音准和音高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效率,也使得对这孩子的质疑声,在排练结束后完全地销声匿迹。第一首歌比想象中更快地完成,给了翼更多的时间去想写词的事情,少年一晚上都微锁的眉头于是些许缓解,在我的劝说下收起纸笔明天继续
“好了,可以了 ”我从台阶上走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回家吧”
“这个点地铁都停了吧”翼瞄了眼表,回头左右看了看“而且这边也不像很好打车的样子啊……”
“诶?不是吧,几点了?”
“11点40,最后一班地铁刚过十分钟……”
翼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们应该还赶得上最后一班公车”
“公车?”
印象里好像没有直接到家的线路,我有些奇怪地问
“家附近有公车站了?”
“不是森哥那边啦”他摇摇头“是我那边的”
我想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仙霞路的老房子
“去那里啊”
“恩”
那间房子空了有一段时间了,翼不定期地会回去打扫一下,顺便将信箱里塞着的账单付掉,保证房子里依然有水有电。睡一晚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然而因为之前的种种原因,我还是不太想让他回去
“没事啦”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少年微笑着摆摆手“就凑合一下吧”
“那样的话两个人就要挤在一张床上了哦”我说
“恩啊,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小鬼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抱着我的手臂往车站走
已经进入深夜的城市,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与广场在月光下变得冷清而静谧。两个人走在马路上,发出“嗒嗒”的脚步声,在沉睡的楼宇巷子之间回响。翼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微闭着眼睛,嘴里哼着不知出自哪里的调子
“翼”我说“之前床挺大所以都是左右躺的对吧……”
“恩”少年睁开眼睛“所以呢?”
“这次床小的话要么就上下睡吧……”
“哦”
面对我的调戏,少年很淡定地点点头
“所以森哥你是睡天花板还是地板?”
和高情商的小鬼打交道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是沙发吧”
我说,伸手摸了摸鼻子
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老房子和冬天来的时候一样,除了积雪和落叶消失了之外没有太大的变化。翼将墙角的灯打开,让暖色的灯光照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跟走进去,看着少年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开窗透气,打扫除尘,将这里重新变回家的感觉
“我也来帮忙好了~”我说“有什么要做的么?”
“没有!请千万不要动”翼果断地拒绝“森哥你坐下喝茶就好”
“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啊”
“没有啊,我很信任森哥的破坏力”翼说“想到那些盘子我至今都心有余悸”
满腔的热情于是被毫不留情地扑灭,我坐在沙发上端了杯茶,看着小鬼在屋里有条不紊地忙东忙西,一点插手的机会也不给我
真是的,洗盘子不行的话拖地我总是可以的吧……
我这样想着,撩起了袖管
然后五分钟之后,我面对着脸色僵硬的翼,将断成两截的拖把柄藏在身后。
“森哥你和二乔真的很像”他说,用手扶着额头“人家是载具杀手,你是家具杀手”
“要学姿势么?”
“给我坐好反省去”
“是”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在翼家做家务了
“森哥我先洗澡咯,炉子上的热水你回头记得关……”
“恩,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之后,打扫和整理的工作似乎终于完成。少年将断掉的拖把丢进垃圾桶里,脱下外套走进了浴室,关门之前探出头补了一句:
“不 要 偷 看 ”
“切,谁会偷看啊”
你森哥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轻哼了一声,拉开门正大光明地张望了一下,被小鬼丢了根牙刷轰出来
哗哗作响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深夜的电视节目枯燥而乏味。我换了一遍台,从沙发上站起身盲目地在屋里转悠。房子基本没变,还维持着以前来时的样子。那些第一次来这个家里的记忆逐一出现在眼前,从烟火晚会结束后的睡颜到谈论家庭时故作轻松的笑脸都一个不落地记在脑海里不曾丢失。我一向是个很容易忘记事情的人,记好的约会时间也总是忘记常常迟到,可是关于他的事,似乎不管多小我都会记得,而且不由自主地为之感到庆幸和感激
【当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的习惯因某个人而发生改变,并且觉得舒服而自然。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对自己说,‘我已经喜欢这个人到无法自拔了’】
忘了这是出自哪里的句子,不过现在我觉得它说的很对
“翼,毯子在哪里啊“
我问,门里传来模糊的回答
“我房间的衣柜里,最下面那个抽屉”
客厅的旁边是厨房和餐桌,走廊的第一间是浴室,再往前就是翼的房间。我在柜子里翻腾了半天(看了不少私密衣物),从里面找了条毯子打算抱回沙发,脚步却在回程的一半停了下来
右手边的房门依然关着,第一次造访时空无一物的房间
【我大概真的是一个人了】
那个晚上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从认识这孩子起就一直被避免打开的地方,每次提起都会被少年轻描淡写地代过。这里如同碰之即痛的逆鳞,在门后锁着一口深井,和一场让人难以释怀的暴风雨夜。
即使现在,那扇门里也依然是漆黑的一片么?
我问自己,想起来这里之前都没怎么打扫过
“只是……看一下脏不脏……”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自言自语,又或是对接下来行为的解释说明,我试探性地压下了门把手。那扇木门在锁芯的‘喀拉’声中应声而开,带着令人屏息的沉默与神秘
“森哥你可以去洗了哦,毛巾在橱柜里有新的”浴室的门打开,翼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睡衣之前帮你买了一套,搭在架子上了”
“翼”
“恩?”
“这个……”
“啊,那个还不错吧?”
少年走近了,倚在门上笑着说道
“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力气一盆盆上来的啊,架子和墙也是自己弄的,装的时候很麻烦呢”
这已经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多出了两组木架,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盆栽和花瓶,在灯光下形成一片养眼的绿。左边的墙上挂了三个相框:小时候的全家福,和莫陆和小狐狸在教堂里的合影,还有我们四个在圣诞节广场上搞怪的鬼脸全部收录在里面,以实物的形态保存珍藏。四周空白的墙面被漆成了和卧室一样的淡蓝色,边角的地方贴上了灯塔和海浪样式的墙贴,组合在一起,似是包容一切的温暖海洋
“很漂亮啊……”
“是吧”
少年点点头,声音变得轻柔下来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而且这间屋子朝南,我就想做些改变大概也不错……
这大概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很坦然,也很勇敢。
“好啦,先别看了,去洗澡啦”
“啊……哦哦”
转身往回走,却又再次折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这么做,我蹲下身来将他整个抱住。少年有些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很快地释然,双手环住我的背
“很厉害哦”
“还好啦”
“这个时候应该有kiss才对吧”
“去洗”
少年嗔怪地将我推来,我揉揉他的头发,将手里的毯子丢在沙发上,走进浴室
几秒钟之后,我再次拉开门,拎着挂在后面的睡衣走了出来
“小鬼”
“恩?”
“解释一下”
“睡衣啊,怎么了?”
“我知道这是睡衣,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
“这个啊”少年努力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森哥穿上之后应该会很萌于是就买了,而且和我那套是情侣款哦~”
“如果是狮子或者花豹之类的说情侣款倒还情有可原”我说,晃了晃手里那件连体的动物睡衣“可是兔子是怎么回事?”
“大老虎和小白兔不是很配么?”
“如果我们换一换的话当然是很配”
“这个叫反差萌”
“萌你个头!小心我今晚裸睡”
“可以啊,反正我不打算拉窗帘”
小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我弄得彻底哑口无言。洗完澡后我穿着那套短尾巴的衣服走了出来,看着前者在床上笑得翻来覆去,就差没滚到地上去
【“太可怕了,这孩子居然有反攻的想法” 作者浑身一颤】
“好啦别笑了,早点睡明天还得把歌词写完呢”
我将被子再次掖好,无奈地将门拉上
“晚安……”
“等等”翼从床上爬起来“森哥你去哪?”
“沙发啊”我说“怎么了?”
“你睡沙发?”
“恩啊,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我挠了挠头“小鬼你不会真让我睡天花板吧?”
“…………”
少年盯着我看了半响,最后终于摇头叹了口气
“木头”他说,伸手在身边拍了拍“上来”
“呃,不会很挤么?”
“那就抱着啊”少年毫不避讳地撒娇,腾出半个床位给我“就像那次露营睡睡袋里一样”
“你还记得啊”
“当然”
“被兔子抱着的老虎?”
“正确”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我没有犹豫地爬上床,和小老虎先生躺在一起进入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我在身边睡的缘故(翼:才不是),少年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就躲进了花房里奋笔疾书,连早餐都没有做。我肚饿又不敢贸然敲门打扰,尝试着做糊了两个煎蛋后只能眼巴巴地坐在门口干等。直到一小时之后翼打开房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信纸递给我
“对不起呐森哥……”少年歉意地笑了笑“这次差不多可以了”
我接过信纸,上面有一首小诗,清流一样地延伸到纸张的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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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触不合理的信念
坚守不合群的尊严
你的一切
禁止柏拉图式的侵略
习惯会说谎的笑脸
抽走童话书的书签
挥手再见
理想总是离现实很远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
想要摆脱一夜夜惊厥的眠
有没有那么一条街
走过转角直达忘却已久的那片田野
即使绽放后即刻凋谢
我愿沸腾在我的季节
抛弃左翼的哲学
怒放在布满春雪与腐叶的中间
即使时间推着你向前
不要忘却许下的诺言
世界没想象鲜艳
不意味你所坚持的一切的湮灭
如果你能给我一片天
我愿化作等待的茧
在一个无人的夜
努力地成为一只能够展翅的蝶
如果你能纵容我的野
让我拥抱狂热的夏天
不去想昨日世界
不退却
------------------
“还可以么?”翼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很棒”我点点头“就像花房里的海洋一样”
少年笑,轻快地围上围裙走进厨房
信纸很快被送到阿峰那里,后者看完之后一个字也没有改动,直接将纸递给然,让他念给小瞳帮助记忆。然后差不多是在下午的时候,这首改编的butterfly排练完成,较计划提前了一整天敲定二次演出的所有曲目
“大森,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上台顶一下键盘的位置”阿峰说“拜托了”
“我知道,放心吧”
我说,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也是,记得明天休息一天,在演出前调理一下身体”
“行”阿峰点点头“教堂那边商量好了么?”
“说过了,没有问题”翼说“到时候会提前到场准备的”
“那就好,辛苦啦小子”
似是终于确认完最后一件事,阿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就明天下午见吧,我联系一下货车把器材搬过去。后天的演出差不多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你们也不用到太早,提前两小时就行了”
“了解”(翼小子军礼)
“听令,全体解散~”
阿峰回了个礼,在门口拦了辆出租和然一起走了。我准备跟着出门,却被翼拉住,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森哥,我们还走不掉啦……”少年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里面“得先把小瞳送回去啊”
“什么?那熊孩子还没走?”
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两人刚才的脚步如此迅速
翼无奈地笑笑,两个人硬着头皮走回录音室。小狐狸戴着耳机站在音箱上,双手甩着话筒线哼哼哈哈地打个不停。我和翼对视了一眼,迅速地将熊孩子抱下来解除武装,后者不满地嚷嚷,被翼戳了下额头才勉强老实下来
“小瞳,我们回教堂找莫陆好不……”
“不要,不回去”小鬼头想也不想地果断拒绝“难得出来一次,才不那么早回去呢”
“不早回去的话,莫陆可是会担心的啦”
“唔……”
小狐狸想了一会,很灿烂地笑了
“只要说我和你们在一起就没问题了不是么”
“可是,我和森哥也要回家了啊”翼扶了扶额头“所以小瞳还是快点……”
“不要紧的,你们把我当成空气就好啦”小狐狸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我也看不见,到时候再把耳朵捂起来,翼哥哥你们就可以随意啦~”
“……”
少年回过头,看我的脸色有些古怪
“说起来,翼哥哥是不是还没和森……”
“好了小瞳我们去吃冰淇淋吧,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店品种超级多的”
翼迅速捂住小狐狸的嘴,拉着就走
“诶?翼我们不是要把他送回……”
“森哥别问啦!”
我一头雾水地跟上去,不小心瞄到那孩子得意的笑
在家楼下的甜品店,小狐狸点了两个最大的冰淇淋杯摆在面前,左一勺右一勺地吃的很欢快。我和翼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咬着杯沿,时不时抬眼瞄下墙上的钟。
“那个,问一下问一下”
小狐狸趁翼给自己擦嘴角的功夫抬起头,好奇地说
“当初是谁追的谁来着?”
翼的手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呃……我想想,大概是我追……”我说,反应过来之后大吼“小孩子问这个干吗!”
“只是好奇啦,别太小气嘛。下一个问题”
“还有下一……”
“有亲亲过么”
“小瞳你专心吃你的冰……”
“如果对方太迟钝的话,翼哥哥应该是主动的那一方吧”
“这你都是听谁……”
“晚上会在一起睡觉吗?”
“喂!”
“不可以对小孩子说谎哦,主在上面看着呢”
主这个时候应该会掩面的吧
“很少,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两个……”
“森哥!”
“抱, 抱歉!一不留神就……”
小狐狸于是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身边的少年伸手拧了我一下腰
“虽然一开始会有点不舒服,但是后面慢慢习惯的话就会觉得分不开了。还会觉得挺享受的”
“小瞳!”翼不知为何涨红了脸,低叫道
“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的么?”小狐狸歪头“床虽然很挤不舒服但是可以抱抱啊,我和莫陆都是这样睡的”
“……”
少年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埋头叹了一口气
“翼哥哥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所以大哥哥你要好好待他”小狐狸一本正经地挺起胸“不可以让人伤心哦”
“人小鬼大,快点吃啦”
我抬手敲了个脑壳
被小狐狸整到服服帖帖,拎了几大包零食给人送回教堂。莫陆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明白事情缘由之后摁着前者的脑袋给我们赔不是。半天时间过去,总算是有了独自相处的时间,已经心力俱疲的两个人跑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很默契地一起睡过了半场。如果不是因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的话,估计我们还会接着睡下去
“喂,哪位?找大森?你打错了,没有这个……啊,等下等下!我就是我就是……”
迷迷糊糊地跑到门外去接,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对着听筒听了几分钟,然后开始在门外跑圈
“好的好的,多谢多谢!!!月底就去是么?好的,我知道了!”
不顾旁人的目光,我挂了电话跑进放映厅将翼拉了出来
“干吗啊森哥,电影还没……”
“我被录用了”
“呃?”少年有些不解
“咖啡师”
“诶?!!森哥你真……”
“之前投了个申请咖啡师的简历被录用了,月底就可以去实习了”
“月底?”
“没错”
少年睁大了眼睛,困乏的瞳孔瞬间有了光彩
“没骗我吧?”
“真的啦!”
“之前都没和我说过诶,我还以为森哥你还纠结着呢”翼放松下来,笑得很开心“那么在哪里上班?”
“Mint,多安路的那家”
“诶?Mint的分店啊”
“我可是通过了测试的,没走小鬼你的后门”
“恩,那就等想涨工资了再报我名字也不迟……”
“不会吧,真可以啊?”
“骗你的”
少年看了我几秒钟,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总之恭喜啦” 他说,踮起脚尖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徒儿”
“见过凌师傅”我笑
“这么叫很老诶……”少年摸了摸鼻子“叫Master吧”
放映厅里的配乐响起来,见习咖啡师方森君和站在brista顶端的魔法少年签订了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