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天启三年,骊山崩塌。
这一不祥之兆被士官大族、地方豪强看在眼里,忧在心中。
就在骊山崩塌的同一日,大将军苏桓之妻产一子,取名曰苏厌离。
同日出生的婴儿何其之多,然大将军苏桓功高盖世,本就在朝廷当中是众矢之的,如此一来大臣们自然少不了借题发挥。
于是,南疆有一刘姓诸侯不远万里密见圣上;于是,翰林有一大学士在金銮殿前泣血上奏;于是,后宫有一贵妃同圣上昼夜畅谈。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掉大将军的不祥之种。
据说当时圣上也是举棋不定,屡屡深夜召大将军苏桓入宫商讨,次日清晨才可见苏桓黑着脸出宫。
显然他们不可能达成一致。
最后还是皇后出面劝阻,圣上才放下了戒心,那小小的苏厌离因此逃过了一劫。
据说苏厌离小时候是个天才,五岁能作诗,七岁能写赋,被称作是方子山第二。
人们都没想到苏桓一介粗人能有如此文采斐然的子嗣,苏桓也是逢人就忍不住夸耀,对小苏厌离喜欢的不得了。
然而十岁过后,苏厌离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不仅不再吟词默文,就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就算是宫里最好的太医看了之后也是直摇头,只说让大将军好生照料。
这可把大将军给急坏了,为了治好儿子四处奔走寻求偏方专药,从来不信鬼神的他从此夜夜在门口贴黄符。
或许是大将军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某一日苏厌离的疯病突然好了,只是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再是出口成章。
但仅此已是让大将军苏桓心满意足,他昭告天下,大宴宾客,那场宴席办了足有半月之久,却每日仍是高朋满座,大将军的人脉可见一斑。
在宴席最后一日,整日闭门不出的苏厌离出门迎客,宾客因此得以窥见苏厌离那过分好看的容颜,见到之人无不感叹玉树临风,又暗道可惜。
宴会本该就此结束了,然却突发变故,小小年纪的苏厌离竟然调戏了宾客家眷。
也不知是苏厌离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总之那小姑娘的脸蛋红彤彤的,羞的不敢见人,就算是父亲问其缘故也是闭口不谈。
如此喜庆的日子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宾客本人不再追究,然苏厌离风流的名声却传了出去,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笑谈。
人们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然却没有想到,苏厌离越长大越风流,越长大越纨绔。每日与狐朋狗友游荡在京师,见到不长眼的人就开打,见到好看的闺秀就想劫之。
也是因此,每日在朝堂参大将军的奏折多了几份,圣上那名单上的名字又少了一人。
如此眨眼间近十年过去,苏厌离年岁已近二十,却仍是每日不务正业,只顾游戏人生。大将军苏桓看在眼里,额头的白发多了不少。
又是一日,苏厌离和仆从犹如恶犬过道,所到之处令人闻风丧胆,偌大的街道竟是不见一人踪影。如此一来恶仆自是高呼少爷神威,苏厌离听了这话像是很高兴,眉梢也上扬了不少。
若是往日苏厌离肯定要把街道弄个天翻地覆,非找出一人来问问他们在怕什么,问问小爷到底有多威风。
但今日苏厌离好像没有那个心思,他像是急着去万花楼赏月花魁的舞,顾不得其他。
苏厌离随行数十人风风火火到了万花楼下,最后只带两人进去,其余人守在楼下。
那吃的肥嘟嘟的老鸨闻着风就来了,满面笑容迎着苏大少爷上楼,只道姑娘们都在等着少爷。
才刚一上楼苏厌离就被莺莺燕燕团团围住,两位仆从识相的躲得远远的。那些姑娘们娇滴滴嗲呼呼的怪罪苏厌离为何那么久不来。
被左拥右抱的苏厌离笑得合不拢嘴,嘴里道着以后一定常来,引得姑娘们一声声欢呼。
随后用银子驱散了姑娘们,两个仆人又迎着苏厌离到了台下。
苏厌离端正坐好,仆人守在两侧,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台上。
台上立着一风姿绰约的女子,她一身红色衣裙,身材丰腴,浑圆雪白的大腿让人看的直流口水。她有一双丹凤眼,柳叶眉,笑靥之间千娇百媚,使人欲火焚身。
万花楼的花魁,果是不一般。
苏厌离使了个眼色,于是曲起,台上的月花魁也随之起舞。此舞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看的两个仆从心生荡漾,只道此生得见此舞虽死无憾。
然那个传闻中好色风流的苏厌离却稳稳坐在那里,眉眼之间也似是有雀跃之色,但与两仆从比起来,如何也觉得平静寻常。
苏厌离心中确实平静,无一丝波澜。
这当然不止是因为他看过太多次,只是他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没太多心思观赏。
他每日大多时间都在用于伪装,难得有空静思,想想自己要做还未做的事情。
苏厌离想的出神,背上却是被人狠狠的一拍,仆从反应过来恶狠狠的按住那人。
苏厌离一皱眉,回头看去。
一个贼目鼠眼的家伙被仆从死死按着,似笑非笑的盯着苏厌离。
这人苏厌离认识,名叫余世豪,是当朝太尉余元青的儿子。那余元青素来与他那老爹苏桓不和,两人在朝堂上屡屡碰撞,就连圣上也好像没办法缓和两人的矛盾。
苏厌离不用想也知道这余世豪是来干什么的。
苏厌离撇了撇嘴,让仆从放了他,自己起身走来,迎面就是一拳。
那一拳力道十足,一拳打在余世豪鼻梁骨上,余世豪疼得哇哇叫,用手一擦沾满了血迹。
“大家快来看啊!小将军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小将军打人了!”余世豪像疯狗一样叫唤,明明是被打了脸上却难掩兴奋之色。
随着余世豪的叫喊而来的是一群玩客,他们都是围着看却不发一言。
他们可不敢胡乱说话,不然马上被打的就是他们。
“小将军,我不过是拍了拍你肩膀,为何如此蛮横不讲理?”余世豪捂着口鼻堵在苏厌离身前质问。
“打得好,少爷打得好!”
“打的就是你这狗东西,还要跟我家少爷讨个说法?”
两个仆从丝毫不让。
台下你争我吵,好不热闹,台上佳人一舞未毕,一舞又起。
“没事就快滚,别烦小爷。”苏厌离真的懒得去理余世豪。
来到这个躯体之后苏厌离就有了通晓天命的本领,眼前这个嗷嗷叫唤的余世豪是个奴才命,活不了多久了。
他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苏厌离真的懒得理他,但出于维护人设的考虑,苏厌离还是打了他。
那一拳并不会有什么事情,苏厌离打过的人太多了,无非就是让那余老头参他老爹时多一条理由而已。
“滚?小将军此话怎讲?你打了我还让我滚?大家都来评评理,今日我必须要讨一个说法不成。”余世豪妄图煽动众玩客,但仍是无一人肯上前说一言。
但只是看那些玩客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余世豪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所以他笑得更开心了。
“说法?好,小爷这就给你一个说法。”
苏厌离便又抡着拳头上前,余世豪就站在那里等苏厌离打过来。
苏厌离不由分说一拳打过去,然拳头没打到余世豪脸上就被人拦下。
“少爷,出出气就行了,莫要把事情闹大。”
苏厌离随之看过去,拦住他的是府上的老管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徐管家?来此何事?”
苏厌离很清楚,这老管家每日忙的要死,能跑过来见他肯定是有什么事。
老管家左右看了看,又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到:“少爷速速回府,有门婚事老爷要与你商议。”
苏厌离一愣。
“婚事?”
……
……
要知道医者不能自医,苏厌离虽有通晓天命的本领但却无法了解自己的天命。
这对苏厌离来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又想知道自己的天命又不敢知道自己的天命。
毕竟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知道活着还有意思吗?
所以苏厌离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有这一门婚事,是不是会与老管家口中那个人成亲。
于是苏厌离还是跟着老管家赶回了府上。
回府后老管家特意让苏厌离换了一身衣服,又让丫鬟为他束起高冠,细细打扮了一番,才放心让他进了大堂。
一副丹青绝妙的山水画挂在大堂正墙上,两侧置有方桌,方桌两侧各有黑木檀椅共计四张。
其中两张椅子上各坐有一男一女二人,苏厌离刚进门两人的视线便都移了过来。
男人苏厌离很熟悉,是他的老爹,苏厌离又看向那女人,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这不仅是因为那女人白发赤瞳长的过分好看,更重要的是,苏厌离知晓了她的天命。
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