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七楼,是展开视像会议,也是校工们休息的地方。
一般来说,甚少学生会前来。中午时,自己总爱来到七楼,把上半身依靠在走廊旁的护栏上吹风。
以前的自己害怕在多人的食堂裡吃饭。
看着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望着眼前的同学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全身就会突如其来地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那种“孤独”会如慢性毒药般摧毁一个人的心,开始觉得周围投来一种刺骨的目光,逐渐听到各种本该不存在的嘲讽声,让人不自主在地想逃离现场。
每当那种“孤独”将要压垮自己的身心时,我都会来到这裡。
眺望头上的晴空,注视着宏大的苍穹,便能理解到,无论是自己,抑或是别人,在这片天空下,都只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这样就能客观地接受自己,让微风吹走自己的抑郁。
而且,每逢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到我的身旁。
“对吗,飞瑶?”
彷彿是心灵感应似的,当余若朝转头望向后方的楼梯口时,凌飞瑶刚好来到。
“午饭,要一起吃吗?”
她拿着刚刚在饭堂蒸炉热好的便当,来到了余若朝的面前。
于是,余若朝和凌飞瑶两人,通过走廊旁护栏的门,走进作为七楼走廊延伸的平台,铺着野餐布,坐在平台上,吃着刚从饭堂蒸炉热好,在家中带来的自家饭。
七楼对开的这个平台,之所以是“平台”,而不是“露台”,是因为它是用来放水箱,以供应地下至七楼的用水。
至于,为何这个风水宝地几乎没有学生前来?
因为这裡的风很大。
那些风,如同守门的番兵,阻挡着不属于这裡,不该前来的人们。
抑或是,恍若天神的怒号,降下名为自然的天罚,驱赶着擅闯乐园的来者。
不然的话,即使是在七楼,那些怕挤拥怕人潮怕热闹的学生早就来割地佔据,夺取自己的一隅之地。
既然如此,校方又何解要将这种鸟不生蛋的“恶地”开放给同学?
这就要从一名打开了封闭的天台,把其化成了自己的游乐场的不良女说起,但基于篇幅问题,就暂且略过。
多亏了这名不良女的不合群性,余若朝才能在这块“恶地”中找出唯一的无风带。由此,她们才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吃午饭。
“嗯,不良女不在吗?没见到她?”
“不要老是叫小槐作不良女,小若朝不乖。”
“那就小恶犬。她现在尚没来,真是罕见。如果是平时,她往往是第一个到——多半是被人找上门,早叫她不要到处树敌,小恶犬不乖。”
“小槐似乎是因成绩问题,被老师叫去教员室,并不是如小若朝所说般,被人找上门。”
“这样嘛,干饭干饭。”
那位姓槐的不良少女,是余若朝性转重生,回到高二刚开学时再遇的转校生。
若然说凌飞瑶是她重要的青梅,那这名姓槐的便勉强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只是如此。比起这个,不如来瞧瞧凌飞瑶的饭盒。
她的便当跟余若朝那纯粹是把昨夜的剩菜蒸热的偷懒便当截然不同。
五光十色的精美菜餚,不止兼顾营养,还肉质鲜嫩,令人食指大动,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不太乾也不太软,与余若朝那反复加热,湿气重重的便当形成鲜明对比。
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在清晨五时半早早起床,用心製作的便当。假如她不是自用,想必会让人认为,那是为喜欢的人精心准备的便当。
“又是隔夜菜……小若朝,这样对身体可不好,我不是说了许多次嘛,反复加热食物会造成营养流失,为什么你就是不听……?”
“没办法啦,早上起来太辛苦,能在六时十分起来按下电饭锅的开关已经耗尽了我全身的气力。”
“但是,你按完开关就立即回被窝继续睡,不是吗?”
“………反、反正发育期早就过了,我对自己现时的身体十分满意,用不着像飞瑶你这样过分发育,充满母性。”
“………她不喜欢,胸部太大的。”
可惜,余若朝并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自语,而是错把低头看奶的凌飞瑶,当成是对自己的不听话而垂头丧气。
“要不,我去食堂勺些免费葱花?”
看了看凌飞瑶的垂头丧气,再瞧了瞧自己便当的蔬菜量,余若朝在迷之尴尬下,脱口而出。
“要不,来尝尝我的菜色?”
眼见凌飞瑶缓缓地递来的饭盒,余若朝简直想把前一秒的自己杀掉。
“其实,我早上醒来时迷迷糊糊,不小心做多了。”
瞧了一眼,饭盒内的菜色全是自己爱吃的,加上显然不是一人份量的饭菜。两人都心照不宣。
余若朝默默地朝递来的饭盒夹了一些饭菜,凌飞瑶接过递来的茶水,算是自己重生以后,这两星期培养出的一种默契。
自己是了解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凌飞瑶明白自己不喜欢欠人东西。若然没有主动提出,自己是不会接受他人的赠与。
因此,这名温柔的少女,为了顾及她的自尊,才撒了小谎,好让自己接受。
………而自己呢?
只隐约记得她爱喝乌龙茶和普洱茶。
想起来,自己完全不了解她,只觉得她一直缠着自己。尤其是当自己头痛苦闷时,总是在自己身旁左蹦右跳。
因为,我一直活在自己细小狭窄的世界裡,向来封闭自我,所以不知道。
不过,我想,现在的自己大概知道了,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鼓励我而已。只可惜,那时的我,仅剩馀把她驱逐出自己世界的这一念头。
“………”
过往的回忆接二连三地涌上脑海,余若朝不禁放下了自己的进食速度,表情流露出刹那的苦涩。
现在的我……真的有资格当她的青梅竹马?一直漠视她的关心,辜负她,伤害她,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当她的青梅竹马?
“啊!”
分神之际,凌飞瑶伸出食指轻按在余若朝的脸蛋上,突如其来的温热和柔软吓了余若朝一跳。
“饭粒,黏上了。”
凌飞瑶将贴在余若朝脸蛋上的食指收回,打趣道。随后,把饭粒送进自己嘴中。
“虽然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但小若朝依然是跟以前一样,吃饭时老是爱东想西想。吃饭是最舒服、最快乐的时候,这时,不是该放下烦恼,好好享受吗?”
“放松身体,舒张眉头,没有方向的胡思乱想只会徒增烦恼,有时,不去想反而会有新的体会,所以,至少现在,和我一同悠悠闲闲地吃饭吧,之后我也会帮忙,好吗?”
凌飞瑶轻柔的嗓音驱散了盘旋在余若朝脑中的云翳,一束光静静地打在她的前方,带她走出迷惘,重回现实。
“……你说得对,谢谢。”
“不用谢。我们不是由小玩到大的青梅吗?。”
………又一次,被她救赎了。
眸子恢復清明,心情平复下来的余若朝重新把筷子伸回饭盒内,如飞瑶所说,一心放在吃饭上,享受这个过程。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凌飞瑶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瞳孔内的渴望与忍耐各佔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