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过后,【岚】想争取时间,趁安无现时尚在地下,带着【机龙】尽快行动,往上方的楼层进发。
但是,似乎事与愿违。
直至现在,她才发现,【机龙】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是迷失在恐惧之中,身体颤抖个不停。
平时总是一副三无脸,摆出冷漠的神情面向别人,实际纯粹是行节能主义的懒人而已,然而,当谈起自己喜欢的话题,又会一张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老是无视众多魔法少女前辈的劝告和威严,根本不懂何为“畏惧”,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既自私又任性,让人无何奈何的【机龙】,没想到她……
………不,是妾身不对劲才对——面对着那头人型怪物与同伴的牺牲,会畏惧会颤抖不是人之常情吗?
再三确认这里的安全,以及确保了撤退的路线后,【岚】坐在地上,跟【机龙】四目相对,带着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聊了起来:“【机龙】——为什么会参加这场「精灵战争」?”
“………为了成为【Last Eight】?”
“不觉得讽刺吗?明明仅有【Last Eight】,最后的八人方可实现愿望,但是那些「精灵战争」的主办者却特意把少女们分成伊甸派和狱土派,让我们互相攻伐。”
“即使自己的阵营好不容易获胜,接下来就要跟刚刚尚是同伴的人自相残杀,直到只剩下八人为止——可以实现愿望的许愿机,真的有这么吸引吗,【机龙】?”
【机龙】听完后想了一会,可能是因她把注意力都用在思忖上,可能是因【岚】就在身旁,她的畏惧也稍稍被缓和。
然后,望向【岚】的眼睛,说道:“………你不是因为同好会人数不够八人,所以才游说我加入吗?”
“啊哈哈,妾身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一脸尴尬的【岚】别开脸,伸出手指不断在地上画圈。
“………【岚】,说起来你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的愿望?”
“我的愿望……?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只是……跟你们一起冒险很开心,不想输,不想忘记你们,所以想一直赢下去,成为【Last Eight】只是顺便。”
眼见【机龙】的脸色也回復平常,【岚】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发。
待在她身后的【机龙】,看着她的后背,自言自语地道:“………那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岚】的愿望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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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四楼吧。本来妾身是想从地下的停车场后门逃出学校,然而,在知道通往停车场的门被锁住后,只好改变计划。”
“………四楼?【岚】是想去对面。”
“没错,只要通过四楼那条连接两间教学楼的通道,就可以去到对面的旧校舍。旧校舍的小路和出口比较多。”
【岚】绷紧了自己每一寸神经,控制住颤抖的小腿,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走廊上,务求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步又一步,虽微小但谨重,扶住牆壁,鞋尖落地,减少鞋根接触地板时发出的声音。
集中五感,留意走廊的左方与后方,提防被安无提前埋伏的可能性。
“二楼是不行,跟安无所在的地下太近。万一它在妾身们经过通道的时候出现,妾身们只有被乱杀的份。”
“………小心行事。”
“没错,在见到它的一刻逃走根本赶不上。幸好它的脚步声与常人不同,能提前察觉。”
“妾身们的任务是逃出这里,等魔法用到后联络神使,把情况告知她们。”
提心吊胆,步步为营,在一番苦斗后,她们成功来到了四楼。
“现在就是关键时候,别发出太大的声音,【机龙】。”
“………【岚】才是,不要如以往一样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两人望向眼前的“单行道”,踏出了她们大胆又小心的一步。
一步接着一步,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均在折磨她们肉做的心,在漫长的煎熬下,在战战兢兢的气围下,她们最终平安无事地来到了旧校舍。
正当她们警惕四周,从拐角进入走廊时,她们遇到了两名正躲在课室内的同伴。
“【岚】,【机龙】,你们都平安无事吗?”
一名身披军服,而另一名则是穿着布偶服,正是魔法少女活动同好会的成员——【公爵】和【布偶】。
“你们才是,太好了。”
“………生还者四名。”
看着眼前完好无缺的两人,【岚】长呼了一气。
不论是死在她面前的【巫女】,抑或是间接救了自己一命的【公主】,她都没有救到。
内心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应尽的使命,说着只有自己和【星宫】有手段向神使们求救,强硬把悲伤压下,专注于职责上。
即使知道她们只会丧失记忆地回到现实世界,但她们那时丧命的一幕,自己一直历历在目。
如今,继【机龙】外,再有两名同伴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份喜悦,能稍稍慰藉自己内疚的心。
“不说这些,计划有变,出现了一头必须由神使亲自出马对付的安无。快,跟妾身们一起逃。”
“还有,【星宫】在哪?”
听见【岚】与以往不同,略带命令意思的语气,她们稍有呆滞,但也随之回过神来,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立马回道:“果然……那是怪物! ! ! ”
“我们使用不了魔法,和【星宫】一起遇到它。虽然硬是用家政知识来了一发炎爆,但完全奈何不了它。在逃走的中途走散。”
“啧,连【星宫】也用不了魔法,已经没时间找她。可恶,之后就交给神使。喂,你们——”
就在【岚】说话的途中,一段突兀的死寂瀰漫着整个空间,甚至根本不用观察眼前两人的神情就能察觉——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虽说“它”是用手爬行,但那独特的下半身注定了“它”无法进行隐秘行动。
上下不平衡,左右不平衡,重心不稳的身体,究竟是怎样做到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妾身们的身后?
“——向前跑! ! ! ! ! ! ! ! ”
就连略微关心一下两人的精神状态的时间也没有。
首先注意到它气息的【岚】,以及经提醒后作出行动的【机龙】,一人抓住一个,无视了后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来的安无,把这两个直面那头人型怪物的可怜蛋拖走。
“回到妾身最初的计划! ! ! ”
【岚】跑向通往下层的后梯,【机龙】跑向上层的楼梯,两人没有一丝的犹豫,全凭本能行动。只能,希望彼此平安无事。
然而,异变发生了。
被【岚】拉着的布偶服少女尚未反应过来,眼神正好对上了安无那怪异的双眸(铃铛),也看见了它手持着,时针与分针重迭,定格在十二点的古旧怀錶。
【狐狸小姐……几多点?】
无数的手把呆滞的【布偶】抓入万劫不復的深渊。眼看就连【岚】也跟着牵连入去,【机龙】瞬即跳下楼梯,扑向安无。
紧紧地拥抱,将这头从深渊爬出的怪物,连同自己,也一起滚下楼梯。亲手,把自己的“生命”葬送了。
(别用这种哀伤的眼神看我,又不是真的会死……只是失去记忆,空荡荡地回到现实世界。)
(你不是说过——会去找回那些丧失记忆的同伴,让她们想起来,重新製造仅属于我们的回忆,所以——)
“要来找我呦,【岚】前辈。像那时一样………”
与不断坠落的【机龙】视线一度交错的一瞬,【岚】转个身子,就这样,无声地,前往这趟旅途的终点。
——旋即,在一分钟后,她亲眼看见刚再遇的【公爵】被安无吞下的画面。
…
…
…
…
…
…
…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明明是魔法少女公会分部的会长,自己却什么都办不到,看着眼前的同伴一个个牺牲,聚集在自己身旁的同伴一个个离开,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不会死,大家已然不再是魔法少女,这些日子,各位一起累积的回忆,全部,随着魔法少女这一身份的死去,化为乌有。
【我能成为你们的同伴吗?】“原来,我们是在同一间学校,【岚】前辈。”
【我事先声明,我是不会接受你这种中二病怪人。】“你挺强啊! !以后,就成为我的打手吧,奴隶………谢谢你救了我。”
【魔法少女是残酷的,反正都是迟早会忘记彼此的存在,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往。】“太狡猾,这下不就不能反驳吗?既然如此,我们一定要赢到最后。”
“魔法少女同好会? ! !像笨蛋一样,你该不会是相信这个世界有魔法少女存在的大笨蛋吗?”【我就是那个笨蛋,不行吗?】
“………不是睡觉同好会,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入来混混,不用再被烦人的班主任催促加入学会就好。”【………魔法少女,我会试着当,【岚】。】
“我真的可以成为魔法少女?宛如,做梦一样。”【以后请多多关照,【岚】前辈。】
大家,再度变回了陌路人,一切,回到起点。
这段一同经历的时光,就这样,被那头人型的安无,被那些设计出这场精灵战争的傢伙残忍地夺去了。
——魔法少女不会死,但会丧失掉一切有关于“精灵战争”的记忆,变回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所以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心灰意冷的【岚】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她已经累了,在见证同伴们接二连三的离去,仅剩下通知神使们讨伐安无这一伟大的使命感支撑着她残破不堪的身体。
如今,只要爬上这道围栏,就能去到外面的世界,就能……寻求神使们的帮助,就能……拯救到尚不知情的魔法少女们,就能……防止安无跑出现实世界捣乱,就能——所以,就能什么啊……
“——宝贵的同伴不是一个都救不了吗? ! !”
这时,一道瘦长的黑影遮盖了【岚】脚下的影子,苍白的月光为她照亮了来者的身份。
“………够了,我累啦,随便吧。”
【岚】转头看向背后,那隻人型怪物腹部的黑雾已然完全散去。
它穿着如同萨满巫蛊娃娃一样的简陋布衣,腹部朝外侧敞开,伸出了五条手臂。
这次,那些手没有提着铃铛,而是以掌心朝上的形式重迭并拢,恍若是要捧起某些东西,恍若是要接下某些东西。
手心的上方,是她之前见到的“手”,也是她之前见到的“舌头”,那只与众不同,如女人般光滑的手,提起了一块怀錶,亲切地为【岚】提示了现时的时间。
【狐狸小姐……几多点?】
一道不知何来的强制力拘束着她,如魔音似的诱导她回答怀錶上的时间,可能是它的魔法太强劲,可能是【岚】的生存意志太薄弱,迫使她如是说道:“……十二点。”
彷彿是听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回答,“怪物”流露出如笑一般的脸部表情。
怀錶一刹那消失不见,“舌头”收回口中,从无底腹部冒出的手们争先恐后地把少女的身体收入其中,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我”。
我想,这就是我抛弃同伴的报应吧——
…
…
…
…
…
…
…
“———”
有了意识后,【岚】睁开了眼睛。
放眼望去,自己身在停车场中。
这是——在教学楼的侧面。
眼前——是通去校外的围栏。
“妾身,不是已经……”
后方的脚步声打断了【岚】的思忖。
当她转头望向背后时,她看见了,那名光彩照人的少女出现于眼前。
“【星宫】,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岚】本来是想这样说,但从嘴中吐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狐狸小姐……几多点?】
其后,余若朝的“梦”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