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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无法闯进地下的酒馆,但夏季早晨燥热的天气还是把鸠嗣从熟睡中弄醒。
鸠嗣睁开眼,从沙发上起来,坐在沙发的边缘。看着眼前桌上摆放凌乱的空酒瓶,他用手按了按脑袋。昨晚喝了太多的啤酒,醒来后脑袭上方传来刺痛感,总之这次鸠嗣算是喝够了。
“拓一!起来了!”
“拓一!”见迟迟没有人回答,鸠嗣加大音量。几秒过后,仍没有人应。
鸠嗣起身,来到对面的沙发上,发现拓一不在那里,在桌角附近只发现六七瓶开了瓶但几乎没有喝过的啤酒。
“那家伙果然不安什么好心,竟然用啤酒灌醉我。”
“他是从什么时候策划的?进店时?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鸠嗣司看着那些酒瓶,小声嘀咕。
不过,今天等会就要回去。这样的话那小子就干不成什么傻事了。
鸠嗣一下坐在沙发上,身体后仰,靠在座背上。也许拓一只是去上厕所或去买早餐了,估计再等一下就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鸠嗣还想再眯几分钟。
十分钟渐渐过去,鸠嗣可看了眼表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
“拓一!”鸠嗣在酒馆里边走边喊,迅速转动脑袭寻找拓一的身影。趴在桌上熟睡的其他几个人被鸠嗣的声音吵醒。他们睁开眼先看了眼表,再看了眼走廊里边走边叫喊着的鸠嗣,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恼怒,而是静静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鸠嗣找遍酒馆的每一处,也没有发现拓一的身影。他生气,懊梅地紧咬牙关。看来他是低估了拓一的行动力,要是昨天他不说那件事……想到这里,他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重新转身回过头继续寻找拓一,他一次一次的呼喊声遂渐加大音量,带着生气的情绪。
渐渐地,呼喊声中还掺杂着“乞求”。
“年轻人,我要关门了。你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在一旁收拾空酒瓶的老人对鸠嗣说道。
“你有看见吗?”
“嗯?”老人没有停下忙碌的清理工作,弯着腰默默地收拾,连看都没有看鸠嗣一眼。
“昨天和我一起来的人,昨晚酒馆没什么人来,你应该能记住的。”
老人停下手上的工作,挺起身子,一手摸着腮,皱着眉思考。
鸠嗣焦急地盯着老人。
“对!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嗯……那人好像四点多的时候就走了。所以你要找他的话还是去外面找吧,我马上要关门了。”
“你确定没有看错吗?他四点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是老了,但也不至于连个人都认不准。不信的话当我没说。”
老人弯着腰继续他的清理工作。
“可恶!那家伙!”鸠嗣立即跑回原来的座位,将东西全部收进包里。
“嗯?”鸠嗣发现凌乱的空酒瓶中有一张不大的黄色便签纸,如果不细看的话在酒瓶群中很难发现,鸠嗣伸手用力把它从桌面上摘下。
“鸠嗣,你先回去。在这里我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要做,如果他们问起,就说我是偷跑出去的,你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受牵连了。不用来找我,当你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列车上了。你是找不到我的,你还是自己回村子里吧,等做完事情我会回来的。
拓一”
果然是这样,鸠嗣的心里愈发懊悔酒后对拓一说的那番话。如果拓一因此而做了什么傻事而丢了性命,他会更加无法面对死去的岗川。
“可恶!”鸠嗣生气地踢了两脚门口的玻璃门,才离开地下酒馆。后面的老人见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用抹布擦掉鸠嗣留下的脚印,就关上了店门。”
○
“咚、咚,咚……”
“出来吧!现在这里除了我没有其它人了,他已经走了。”拓一从门缝里探出头,整个酒馆里已经空了。
门的那头立即传来“滋,滋……”的开门声,拓一从里面冒出半个身子来,当看到已经紧锁的店门才放心地从里面出来。
“谢了!”
老人有些不屑地看了拓一一眼,把浸湿的抹布扔到拓一面前。
“帮忙打扫。”
“啊?”
老人用手指了一下玻璃门上的另一个脚印。
“呃呃,抱歉。”拓一看到门上的脚印,想起刚才在里面听到“砰砰”两声,这肯定是鸠嗣做的准没错。不过拓一也能理解,因为自己突然消失才惹毛鸠嗣。
拓一走到门前,蹲下身用抹布擦掉脚印。跟着老人来到酒馆中央,桌面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在那等着有人来收拾。
“去吧。”
桌面上除了空酒瓶要收拾,还有留下一些的纸巾包裹的呕吐物,其中就有拓一的那一份。一靠近它们,一股让人想哕的味道就直冲鼻腔,让拓一的胃酸不停翻滚,一没忍住自己也好几次发出“哕”的声音。
拓一小心地把他们装进塑料袋里,把空酒瓶集中放进空纸箱,堆在一旁。又用拖把打扫好几次,整个酒馆的酒味才消散。
等拓一完成打扫任务,已经弄出了一身汗。早上天气燥热,酒馆又不透风。尽管这样老人还是显得一态从容
“哈!”拓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在你离开这里之前,你都可以呆在这里。”
“啊?”
“这样的话你不就晚上开不成店了嘛?这也没关系?”
“没关系,就算开店也挣不了什么钱。和我拜托你的那件事相比,这不值一提。呆在这里很安全,他找不到你的。”
的确是这样,鸠嗣怎么也不会想到拓一竟然和老人一起把他耍得团团转。
“明白了。”
老人放下扫把,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服的内兜。
“要吗?”拓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老式打火机对着老人说道。
“不用,该死,这个习惯还是改不掉。”
“毕竟你都抽了几十年的烟了。”
“不知道在死之前还能不能改掉。”
“你还真爱说这种话。”
“这个要吗?我平时想抽烟就吃这个。”说罢拓一把东西抛给老人。
老人一把用力抓住拓一抛来的东西,看了眼,哼了一声笑着说道:“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没有没有,这东西挺管用的,你试一下。”拓一指了指自己嘴里含着的棒棒糖。
老人撕开糖的包装,放进嘴里。
“这东西真甜。”老人皱着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毕竟是给小孩子吃的东西嘛。”
虽然老人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没有拿走嘴里含着的糖。一个人走进房间,“砰”。老人关上了门。
真是一个奇怪的老人,拓一心里不禁这样想到。
O
凌晨三时三十分。
拓一和老人互相盯着对方,见拓一迟迟没做出其它反应。老人竟然当着拓一的面叹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拓一见状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往后倒了几步,依靠在墙壁上。看着老人,他也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更加疑惑这个老人到底想做什么,摆出这种仗势,脸上却没有凶神恶煞的表情,反倒是心如止水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弯下腰把手里拿着的空酒瓶放在墙角,“跟我来吧。”即刻,老人就背对着拓一迈开了脚步。
拓一呆在原地,想不到老人会说出这番话,瞪大眼皱着眉看着老人走开的身影。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老人先前,刚才还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现在又把酒瓶放下,还叫他跟上他,简直就是一个怪人,明明自己刚才还掐了一把汗,现在好像却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老人的态度转变得简直比夏天忽然下起的太阳雨还让人没法预料。
拓一想趁机去叫醒鸠嗣,但立即把这个念头扔进了垃圾桶。即然老头只叫他,也许是有只能让他知道的事要说,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刚才的行为,完全就是在试探他。
想到这里,拓一松了一口气,庆幸刚才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要是刚才换做是鸠嗣,他们两个现在一定打起来了。那空酒瓶怎么还可能还完好无事放在角落,肯定碎了一地。
如果老人想害他的话,在出来时,老人就会举起空酒瓶趁他不注意砸在他头上,怎么可能还会有闲心跟他说话,给他反应的时间,还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想到这,拓一提着心跟上老人。
拓一紧跟在老人身后不远处,大约两米左右。期间老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回过头看拓一一眼。拓一紧张地跟在后面,不停地咽口水,他不知道到底要被带去哪。
前面的老人突然间停下脚步,定在一扇门前,拓一也立即停了下来。老人推开面前的门,生了锈的门轴,发出“滋,滋……”的声音。
“别在后面站着了,进来吧。”老人先自己走进房间,打开里面的灯。拓一看着没关上的门,悬着心一步一步上前,刚接近门口一股烟和酒杂合的味道直冲鼻腔。透过半开着的门,看见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嘴里叨着刚点着的香烟。拓一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看这架势老人应该
不打算害自己,否则也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等着自己,还在里面自个先悠闲地抽起烟来。
想通后,拓一走进房间,随手轻轻带上门。
见拓一进来后,老人用手指把嘴上的烟夹了下来,仰着头往天上吐出白烟。明明房间里没有风,老人却像在白烟里下了符一样,白烟顺着空气冲进拓一的鼻腔,一股呛鼻的烟味在他鼻腔里翻滚。
拓一一下没忍住捂着嘴咳出了声。
“把门锁上。”
“啊。”反应过来的拓一扭头锁上门。
“随便坐吧。刚才的事我先倒个歉,迫不得以才那样试探你的。
老人把放下的烟又递回嘴里,吸了一口后,白烟又从他鼻子里涌出,见状拓一提前避开,在老人侧面的棕色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有半边屁股搭在沙发的边缘。
“否则我也不敢随便就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领到这里来。”
“呵呵,理解。”虽然拓一还是对刚才的行为有点气不过,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拓一坐在老人旁边的沙发上。房间挺宽敞,不过里面的陈设非常简易,都是些生活必需的家具。一张不大厚实的木桌子,四张沙发围绕着它。还有两个放在角落的储物柜,大概有都有2米多高,每个抽屉都上了锁。
除此之外还有墙壁上挂着的几幅相框。但由于头上原本两个的槽口的灯管架,如今上面只剩一根沾满灰尘的灯管,房间里面的光线不大亮。加上照片放在离拓一比较远的地方,又在暗处,所以看不清照片上的内容,只能勉强看见上面是人的轮廓。
老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着那根烟。直到烟抽完,把烟头插进烟进装满烟灰的烟灰缸里,才咳嗽几声。见此情形拓一绷直身子,坐在沙发边缘。
“咳咳,你们刚才提到岗川这个人。”
拓一皱起眉,用余光偷瞄旁边的老人。拓一大概能猜到老人知道些什么,但没有想到他竟然了解到这种地步,连岗川也都知道。
“你是岗川的……”
“不,你误会了,我不认识岗川。只是我的妻子以前经常提到过。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我知道的仅此而以。”
这么说来,眼前的老人应该不是村里的人。不然不可能只对岗川了解到这种地步。拓一松了一口气,眼前的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不是很确定,但还是不要主动问起比较好,否则自己说漏嘴,引起麻烦。而且他还不知道老人找他有什么事。
老人若有所思地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灯管。
“是门口照片上的那个女性吗?”拓一想起挂在酒馆门口墙壁上的照片上有一个女性,如果眼前的老人是上面的男性,那么他搂住的女性应该就是他的妻子没有错。
“你原来有留意到啊。”
“没错,上面的女性就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深爱的家人。”
拓一恍然大悟,难怪相框和照片都已经很老旧,但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应该有经常擦拭,看来老人真的很珍爱它。
“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她啊……走了。”
“走了?”
如果她妻子真的认识岗川的话,那她应该是村子里的人,拓一心里想道。
直到现在拓一也没有见到过照片上的那名女性,如果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眼前的男性已经上了年纪。那么她的妻子也极有可能早就死于疾病。
这也许是最合理,最正常的解释,就算是换作其他人也会先这样想。
可是这明显无法成立的,只能用最不合理的设想才能解释得通。
因为......她可是死不掉的啊!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把手伸进衣服的口袋掏出一个老式打火机,拿起桌上白香烟盒从里抽出一根烟,点着后递到嘴边。几秒后,吐出一团白色烟雾。
做完这一切几秒后,老人才开口。
“有一天,她不见了。”
“那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了,我一直在等她回来。这家酒馆是我和她一起建起来的,所以尽管挣不到钱我也不希望它永远关上门,哪天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这酒馆还能找到我。”
“抱歉,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哈哈。”
“年轻人你别一副愧疚的样子,你的这些话对我来说不痛不痒。这十几年都已经过去了,对于这件事,我早就接受现实。再掂记几年的话,我也就入土了。”
拓一没有回应老人。
“其实,我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老人把抽到一半的烟插进装满烟灰的缸里,将烟头的火星捣灭。
“如果我能办到的话。”
“你说吧!”
“不着急,在此之前你愿意听一下我的事吗?等你听完后再做决定,这样也不迟。”
“嗯”
○
我是在大学里认识她的,当时我二十八岁。不出意外的话,九月我会从大学里毕业,然后到单位里。
苦干四十年后顺利退休,拿着那不多的退体金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直至我的一生就那样结束,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过着这样枯燥的一生,也许那样枯燥的生活也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
恰恰相反,我不是那一类人。我大学的是软件工程,但这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是他们偷偷瞒着我改了我的学业方向。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话可以过上富有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
他们擅自给我描绘了一幅未来的美好蓝图,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在心里恨死了他们。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了,因为他们早就都入了土。
可能是报应……
大学的第二年,他们二人一起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后来法院的人告诉我,父亲由于醉驾才导致的车祸,所以那个死人要承担全责,最可笑的是他还带上了母亲。
那一晚,这个消息无疑是给我来了当头一棒,让我的生活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有些感激他们为我选的路,这样的话毕业后也许我还能过上像他们说的那样,吃喝不愁的生活。
没有了他们的经济来源,我每个月仅靠学校的助学金生活。连唯一的一套房子也没有留下,在那场车祸里赔给了另一名死者的家属。在校还要过着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的生活。我父亲是害死人的凶手,而我是凶手的儿子。就是那样,对于我来说那一段日子简直是处在地狱一样。
为了逃离地狱,我每天翻着我所厌恶的软件工程书籍。在大学的第三年我顺利收到了这方面领头公司的预入职信。”
在将要毕业的那一年,我遇见了我的妻子。当时平日里我总是泡在图书馆,由于没有认识的朋友,我几乎看遍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
那天,和往常一样,图书馆坐满了人。只有窗边还剩两个空位,我在那坐下来,看着昨天没有翻完的书。我总是和书打交道,用看书来消磨时光。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连低下的头也没有再抬过一次。可是,那样孤僻的我竟然会遇到她。
她向我询问是否可以坐在我对面的空位上,因为图书馆其他座位都坐满了人,所以我没有拒绝。但眼前多了一个陌生人总会有些不自在,
时不时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她。来这的人多数是常客,虽然我不善交际,没有一个朋友,但我总是记得那些常出现人的面孔,那里面没有她。
等到中午图书馆要关门时,我率先收拾好东西先离开了。我当时没有立即就回宿舍,我总会沿着学校的边缘走几圈。那里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其它人。
我不只一次在门口听见室友们在议论我,所以我打算等他们都睡着后再回去,有时我也会买上面包,在这里待上一中午。那里总有野猫出现,由于上个月它们的同伴被人打死后,它们不敢再出现在学校的里头,只敢在边缘生活。我和它们成了朋友,不是说我有多喜欢猫,至少它们不会张口议论我。
那天在那里我撞见了刚才图书馆坐在我对面的女生,她背着米黄色的帆布包正被一群猫围攻,她手忙脚乱地原地打转。我把面包放在地上诱导它们离开女生。驱走它们后,她看见了我,用开朗的声音向我道谢
然后弯腰从围栏的缺口处钻了出来。见我呆在原地,她挥手笑着向我说道:“替我保秘啊!”,跑着离开了。
她走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她原来不是这个学校的人。我的生活很枯燥,只要有一些新鲜的东西就会让我牢记于心。所以那名少女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隔天早上等我到图书馆时,那名女生已经一个人坐在空位上。由于时间还早,所以图书馆有很多空位,我在昨天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翻看着昨天没阅读完的书。可能是她注意到了我,她悄悄走到我身旁。俯下身子小声在耳边说道:“谢谢你替我保密,这是报答。”然后坐在我对面的空位上。她把一包小熊饼干放在我桌面前,现在的话已经停产了。
她的存在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她坐在我对面我会感动莫名的满足。期间我们没有再说过话,中午关门时,我抓紧收拾完东西后早早来到学校围墙边缘,在缺口的不远处等着她。我提前猫引到我身边,虽说是野猫,可能是我和它们熟悉的原因,它们没有攻击我而是毫无戒备吃着我带来的鱼干罐头。为了方便辨认它们,我按照大小和毛色给它们都取了名,大橘,二橘……大黑,二黑……大白,二白……
虽说这样很随便,但这是辨认它们的一个不错的方法。前段时间被人打死的是三橘,不过我还是没有打算变更它们的名字,三橘的尸体我从垃圾堆里捡了回来,埋在树下。没有人会知道那棵树下还有猫的尸体,只有我和它们知道。
没过多久她又出现在我眼前,在图书馆我不敢与她搭话,担心她因我而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而且我不想让她的“秘密”被其他人发现,我才用这种方式与她搭话。
我假装路过,她注意到了我。
“哦!是你啊。”她笑着向我挥手打招呼,我也笨拙地抬起手回应。
“你很喜欢猫吗?”
“算是吧,你呢?讨厌它们吗?”
“嗯……不是。”她摇了摇头。
“算不上讨厌,只是有点害怕它们,就像大多数人害怕蛇那样。”
“小时候被村里的野猫抓伤过,大概是留下了阴影。”她忽然间露出一副沮丧的样子。
“它们不会的,只有人会伤害它们。”
“咦?”我想她解释的三橘的死。
“嗯……人的确是这样的生物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想开点的话,算是一种规律吧。”
“嗯。”其实我蛮赞同她的说法的,他们对待我和对待猫也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我被他们那样对待也是一种规律,这样想我的心里反倒能更舒服点。
“你可以尝试接受它们。”
“我?可以吗?”
“可以的,猫是一种温顺的生物,它们不会攻击没有敌意的人,就像我这样。”我用手摸了摸大橘的脖子。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生怕吓到我周围的猫,不过她完全多疑了,它们现在只顾嘴里的鱼干,根本不会在意慢慢靠近的人。她选定了其中一只猫作为试炼的对象,那是二黑——三橘的母亲。自从三橘被人打死后,二黑开始对人类有些防备,对我倒是没有,我有些担心二黑会不会攻击她。毕竟那之后它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吃东西也没有以前积极,它现在蹲在其他猫的后面。
我做好了二黑会攻击她的准备,如果真的那样到时候我会大声呵斥一声。
没有想到我多疑了,她慢慢走过去,把小熊饼干放到二黑的面前。二黑看着饼干犹豫一会后还是选择上去一口了结饼干。果然猫是没有戒心的生物,明明不久前自己的孩子就被人打死了。我倒是希望它们能有些戒心,这样的话它们能活得久一点。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二黑的身体,二黑好像很享受,眯着眼。
“谢谢。”
“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竟然突然感谢我,我有些惊讶。
“啊!糟了,我得走了。”
“你不是这学校的人吧?”
“嗯,是啊,我在附近的商店打工,下午才要上班,所以我上午就会来这。”
“是嘛。”原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已经开始工作了,过完今年我也会和她一样。
“拜拜。”说完,她从围栏的缺口处钻了出去,临走时还回过头挥手向我道别。
我像是遇到了枯燥生活的调味剂,我每天上午都期待和她在那度过的几分钟。
不知为何,我重新开始了写作。其实在大学入学前我原本报考的是文学系。但在当时许多文学系的毕业生找不到高收入的工作,所以他们极力反对我。
中学时,父亲发现我写小说后,将原稿全部撕成纸片扔进了垃圾桶。他到死都没有支持过我。
有一次我和她说了我的想法。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想法呢。”
“是不是……我不适合。”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完全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想表达我们内心的情感,故事,想法。你只是选择了写作这一途径。我不会拒绝一个想要表达的人,相反我很乐意当你的第一个聆听者。”
○
我想起中学时期的一堂心理课。
“大家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好,后边举手的那名这位同学来。”
“人活着是为了死后自己的土包能更大一点!”
“哈哈哈哈哈……”班里的人都被他逗笑。
“大家觉得人活着是为了希望吗?”
“是吧?”
“嗯……”当时的我和其他同学一样,认为活着就是为了希望。
“在二战时期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根据统计,1944-1945的圣诞节期间,死亡率是最高的。有谁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里面的人总是期盼,认为他们今年可以回家过圣诞节,结果当他们的希望破灭后,他们变得沮丧,失去了生的希望。”
“所以说人活着是为了希望的话,当希望破灭后人又要靠什么活着呢?”我被老师一下子说服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人到底为什么而活,我在心里思考,也许老师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维克多.弗兰克尔——集中营的幸存者,后来成为了心理专家,认为人活着是为了意义,人只有了生活的意义才能更好得活下去,这也是人们一生中最艰难的使命。”
对!人活着是为了意义,人一旦找到自己的意义就能够活下去。就像食肉动物,捕杀就是它们的意义。再或者说蜜蜂,它们的意义就是采集花蜜。但我既不是食肉动物,也不是蜜蜂。它们的意义好像就是它们诞生的那一刻大脑给它们下达的命令,它们天生就有活着的意义。所以他们和人类不同,它们不会做出自杀的行为,而人类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就会做出自杀的举动。
那么……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
现在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在这一年我将写好的稿件寄了出去,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毕业那天的上午,我没有参加毕业典礼而是来到图书馆,我向她表白了。
毕业后我拒绝了原本要入职的工作,在出租屋里开始了写作。就像父亲他们说得一样,这是一个“失败”的工作,我的生活并不富裕,可以说没了那笔助学金,我的生活变得更加不堪。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闲游的青年,不务正业,成天和垃圾桶旁的老鼠一样行走在臭水沟旁一样。我始终抓住意义这条绳子,那是我活下来的意义。
我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虽然我和她是恋人。只有周末会在便宜的咖啡啡馆里一起分享最近发生的事,谈谈笑笑,度过一上午。深入了解以后,我发现她内心是一个成熟的人,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面前坐的是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虽说是这样但我们之间完全没有隔阂。当时我是一个心智善未完全成熟的人,倒不如这一点她帮了我很多。
我不善语言,说起来我和她简直可以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
她是一个开朗的人,反观我平时不怎么和其他人说话,在生活里我总是会刻意避免不必要的交谈。
毕业后的第二年,我的小说获了奖,刊登在周刊的封面上,我在圈里开始小有名气。同年,我的小说出版了。
虽然销量不尽人意,但也足以让我换一个不错的房子。她接受了我的提议,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在同一间屋里,开始了同居生活。
我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我们在家里举办了婚礼,没有其它人出席。她曾向我解释,她是孤儿,没有亲人。这一点倒是和我差不多,父母死后,那些所谓的亲戚从未联系过我,只有在葬礼上最后见过一面。而且他们来的目的也只是想从死去的两人那捞点钱,可惜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让他们失望了。对于他们我是厌恶至极。不过现在我有了新的家人,
婚后的第二年,有天晚上我从出版社回来,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当时不知所措,我担心我的生活会被新来的生命打破,我萌生了可恶的想法……可那样是不对的,我坚决告诉自己,我必须坦然面对现实。
冷静过后,我让她辞掉了在商店的工作。希望她能好好地呆在家里,商场的薪金本身就不多,她辞掉工作后并没有给我带来更重的经济负担。
之后,我们的孩子诞生了。和她一样,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儿子。我倒是不希望他像我,像她的话能活得更好。
也许是老天眷顾我,同年我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并且受到一致好评。从那一年开始,我的生活正式步入正轨,在八年后我又重新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在出版社写作的工作并不轻松,经常改稿到深夜,但她总会在家等我。我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强加给孩子所谓的“爱好”,我觉得他能找到自己的意义,做自己想做的事。
上了小学,他喜欢上了绘画,我没有像我父亲那样,我支持了他。
慢慢地维持这个家也成了我的意义。
有一年,她向我提议希望开一个洒馆。她第一次向我提出这种请求,我当然没有拒绝。我们两个人没有这种经验,也没有谁可以给我们指点。当时并不太宽裕,孩子要上初中,家里三个人花销并不小。
犹豫后,我们最终在这开了这家酒馆。一切都还顺利,有时我会到店里帮忙,来这的人不多,所以就算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日子就这样进行着……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回到家,她央求我可以搬离这里。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离开这意味着放弃我们现有的生活,我们一手经营的酒馆,还有我的工作,原本稳定的生活会被打乱得毫无章序,一切又会回到刚毕业的那几年一样。我不想再回到每天像垃圾桶旁的老鼠一样走在下水沟里那样的生活。
我问她搬离这的话要去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晚上我粗暴地拒绝了她的请求。由于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喝了些酒,我有些不耐烦。隔天,清醒后我向她道歉,她原谅了我。之后对于昨晚的事她没有再提过,但我和她之间好像多了一堵石墙。
结果是……我后悔了。
那是她向我求助,可是我没有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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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露出懊悔的眼神,站起身,向着没有光线的墙面走去。小心地拿下上面挂着的相框,回到沙发上,坐在上面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摸相片上的两个人。
照片上一位中年男性和一位中年女性的中央站着一个十多岁大的男孩。
“那是?”拓一盯着照片上的男孩。
“我的孩子,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拓一瞪大眼看着照片中央的男孩,不敢相信照片上的两个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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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她消失前一个月发生的事,大概是在三十年前。有天早上,她临走时嘱咐我今天放学的时候一定要去学校接儿子。当时我们的儿子已经上了初中,他是一个优秀的人,学东西总是很快。我不认为上了初中的人上学还要大人来接送,但想到昨天电视上播放的拐卖事件的新闻,我当时还是答应了她。打算下午抽时间去接他回来。
那天下午,临时要与画师商量新作封面的事宜。忙昏了头,完全忘了早上她临走时的嘱托。等我想起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不过,我还是没有太在意。在与画师一起吃过晚饭后,准备回家查看一下,儿子有没有回到家。
屋子里没有打开灯,锁着门,儿子没有回来,我有些慌了。
在家附近,我遇到了邻居太太,她告诉我下午的时候有警察来过这里,看到家里没有人就走了,我有些害怕。
驱车来到警察局,结果……
里面的人告诉我,他在学校跳楼死了。
他们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让我节哀,但这怎么可能的啊!
我不认为平日里开朗的人会无缘无故跳楼,明明早上吃早饭时还好好的。我开着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连闯好几个红绿灯后来到医院。我见到了她,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我要是按照她的嘱咐的话,一切都会没事的,明天早上我们还能一起吃早饭。
在殡仪馆,我见到了白布盖着的儿子,他见到我来了也一动不动躺在那。面部苍白,没有了血色,身体也变得硬邦邦的,好冷……
警察询问我,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我完全否定了他的说法。但坐在我身边的妻子却并否定了我,肯定了警察的说法。她说我平日里经常不在家,不了解儿子。可是就算再晚我每天都会回家的,早上三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最终警察认同了她的证词,儿子的死被认定为了自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隐瞒了什么。
我决定一个人去学校调查。
当天学校的监控意外地全部损坏,我不认为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再一次肯定儿子不是自杀。学校的老师告诉我,白天学校的安保工作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可能的话只能是放学后有人偷偷潜了进去。
她预知了事情的发生——儿子有危险,我希望她能告诉我什么,但在儿子安葬在公墓的那一天开始,她便不再说话。
我问遍事发当天在校门口的人,最后得知当天下午有一辆送水车停在校门口,但里面下来的人都空手进了校门这件事让他很奇怪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我根据他描述的车身上的log样式找到了这家送水公司,然后从监控中发现当天下午有一辆出了公司但车上一桶水也没有。我断定他们就是凶手,杀了儿子的凶手。
我将录相拷了下来,虽然监控拍摄得很模糊,看不清人脸,只能从轮廓中勉强看出是三个男性。但只要把这段录像交给警察的话,
先前的结论一定会被这段录像推翻,这样的话就可以重新启动调查。
儿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在离开送水公司时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她,然后驱车前往警察局。快到门口时,她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她询问我有没有交给警察,得知还没有后,她央求我先回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但在电话里我听她那一幅如果我不那么做她就要马上死掉的语气,我还是答应了她。
我回到家后,没有看见她的人影,只有餐桌上的一封信。在信中她说希望我忘掉这一切,什么也不要再做,只要重新生活就好。
等我反应过来下楼查看车里硬盘时……
车窗的玻璃已经碎了一地,放在车里的硬盘被人拿走了。我立刻再次前往送水公司,结果原本的监控录相已经被人删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就那样消失了……
“她后来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连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不知道。”老人摇摇头,拿纸巾擦拭相框后将它挂了回去。
“我怕是等不到她回来了,今年年初我查出了肺癌。不用多就会丧失自理能力,死在这酒馆里。其实我对死并不害柏,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你不必为我的死感到惋惜。”
“趁自己还能呼吸,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人生下来本是这样创造意义的生物。”
“我明白了。”
“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老人缓缓走到贮物柜前掏出衣兜里的铜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棕黄色的信封。
“我会尽全力的。”
“如果你还能再见到她,把这个交给她,里面是我最后想对她说的话。”
“她叫泉子。”
“是……泉子?”拓一心头紧缩,脑盖突然间被是被巨石压住一般沉重,心脏跳动得很快。
“对,泉子。”老人又重复了一遍,把信封放在拓一的面前。拓一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眼珠不停地颠抖瞳孔不断放大。露出一幅诡异的表情。
“嗯?你见过她?”
老人的一句话让拓一收起诡异的表情,颤抖着的手拿起面前的棕黄色信封,对折后放进衣服外套的内兜里。
“只是也认识一个叫泉子的人,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泉子。呵,呵……”
“这个你拿去吧,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是她送我的。我不想把它带进柜材里,就算是对你的答谢。
老人把一个上面刻着笑脸的老式打火机借着桌子推到拓一的面前。
“你不用了吗?”拓一拿在手上,看着上面的笑脸,轻轻一滑一束火焰出现在面前。
“不用了,也许少抽点烟还能多活几天。”说完老人抓起桌上烟盒里剩下的几根烟扔进垃圾桶里。拓一关了打火机,放进兜里。
“谢了……”拓一从沙发上站起,准备走出房间。
三十年前,鸠嗣消失过一段时间是为了找泉子,而现在消失的泉子恰好也在三十年前。一定不会错的,这世上找不出两个这样的泉子。他的儿子是在泉子消失前一个月跳楼死的。可怕的想法涌入拓一的脑子里——杀死他的人正是在门外熟睡的鸠嗣。
怎么会这样……
三十年后杀人凶手又重新出现在老人的眼前.....我没想到,熟睡的鸠嗣没有想到,面前的老人也没想到。
老人还不知道。
不!
不能让他知道。
现在门外的鸠嗣是个麻烦,我不能再相信他。想到这,拓一停住脚,定在门口。
“能帮我一个忙吗?拜托了。”老人有些吃惊。
“只要我这个将死的人还能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