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侥幸从遗迹里逃出来后,蒂拉就一直过着流浪般的生活,就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籽一样,追着风的方向,每天的烦恼也变成有什么吃的和可以睡在哪里,已经全然没有了一个大小姐的样子。
周围的人都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布里尔地区还是在兰卡蒂亚。无助和迷茫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意志。她感到十分的疲惫,但她还不想死去。
蒂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到一个小镇上,和城市不同的是小镇的夜晚没有点灯人也没有路灯,凯特拉尔能源在这里似乎并不是很普及,家家户户的大门都紧闭着,只有零星的几家还点着灯。
这是蒂拉流浪了一个月后遇到的第一个存在人烟的地方,一个月没和任何人交流的她已经快要疯掉了。蒂拉借着月光慢慢地走在街上,遇到垃圾桶的时候还会翻一翻有没有被倒掉的饭菜,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难受。
她掀开垃圾桶的盖子,一股铺面而来的恶臭让她转身干呕起来,她赶紧盖上盖子离得远远的。那种尸体腐烂后的臭味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蒂拉过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她就这样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街上,一身破烂到勉强可以蔽体的衣服还有很久没有清洗的淡紫色长发让她更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遇到的话估计真的会被吓一跳。
“喂!什么人!”一个身穿白色轻甲手拿长矛的治安队员朝她大喊道,可惜蒂拉并不懂利托克语,她只当做是这个治安队员在驱赶她。
“喂!别跑!”,没等蒂拉用通用语解释,那个治安队员举着长矛向她冲了过来,吓得蒂拉撒腿就跑,也顾不上前面有什么,低着头就往小巷子里钻。
虽然她还饿着肚子,但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她发了疯似的狂奔,速度快得惊人。在踩到一块香蕉皮滑出几米后她才彻底没了力气,稚嫩的皮肤在和粗糙的地板亲密地摩擦之后被蹭掉了一大块,在一阵一阵的刺痛中,血顺着手臂流到了地上。
蒂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渴和饥饿让她眼前直冒星星,连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已经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土,颤抖的手用她现在所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气扯下一块身上的布缠在擦破的伤口上,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现在已经无法遮蔽她的身体了,下身的裙子已经裂到大腿根部,上半身的衣服也是胡乱地挂在身上,隐约可以看到她身上脏兮兮的内衣。
蒂拉爬到墙角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当她观察周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小镇边缘了,小镇的边缘……能有什么吃的?她现在急需一些食物和水,不然估计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休息得差不多后,蒂拉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小巷,想要到树林里拔点野草充充饥,管它苦不苦,再不吃点什么就真的要饿死了。
蒂拉的双腿一直在不停地发抖,饥渴和劳累简直要压垮她了。她不得不扶着路边的木栅栏休息一下,木栅栏连接着一间小屋,似乎是这件小屋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屋主人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一排像细竹子一样的东西吸引了蒂拉的注意,凭借着月光,她发现这个被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里种着很多的玉米,看样子都已经成熟的,被叶片包裹的玉米露出金黄色的玉米粒,勾引着已经饿昏头的蒂拉。她甚至想都没想就笨拙地翻过这道低矮的防御,直奔那排成熟的玉米。
她不敢相信居然可以遇到能果腹的东西,再三确认屋主人已经入睡后,蒂拉颤抖着手折下个玉米,厚实的手感让她激动得差点叫出了声。她颤颤巍巍地剥开叶子,像是捧着圣物一般把这根金黄的玉米棒子高高捧起,在虔诚地祷告完后,蒂拉开始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甜甜的玉米汁在嘴里爆开,让蒂拉的喉咙得到如久旱逢雨般的滋润,她恨不得连玉米芯嚼烂咽下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蒂拉靠在木栅栏上,一口气吃掉了八个玉米,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吃过的第一顿像样的饱餐,疲惫感也跟着一扫而空。
在她准备翻过木栅栏出去时被卡住不小心跌了一跤,碰掉了挂在栅栏上的一个花盆,陶花盆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小屋里的人也被惊醒,点着一盏手提灯打开了通往小院子的门。
“是,是谁在那里!”
蒂拉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是谁在那里!”
屋主人提高了音调,不过回应她的只有树林里猫头鹰的呜呜声,在确定没人后,屋主人转身回到小屋里,吹灭了手里的小提灯。
蒂拉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在饱餐一顿之后,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好想办法回到菲克顿的家中,家里温暖的壁炉,柔软的大床,丰盛美味的菜肴,和疼爱她的父母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她。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转身朝着小巷走去,在这样的小巷子里过夜肯定要比在树林里安全得多。蒂拉一瘸一拐地走进小巷里,选了一个中意的地方躺了下来,把身子蜷成一团,在猫头鹰的呜呜声中安静地睡去。
……
在地上睡了一夜的蒂拉慢慢睁开了眼睛,酸痛的四肢让她不敢美美地伸一个懒腰,她揉了揉肩膀从地上爬起来,昨夜的伤口已经都结痂了,就是活动起来还有点疼。
今天她决定去这个小镇的集市上看看,说不定会遇到一个懂得温斯伯克语或者通用语的人,如果真的遇到的话说不定就能帮助自己回到菲克顿了。
蒂拉用手稍微理了理自己淡紫色的长发,把这些已经很久没有清洗的长发理得能看一点。她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往镇中心走去,在她的认知里,小镇的集市一般都设立在中心。
路边有几只看上去很凶的狗不停地朝她狂吠,她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假装不理睬那些狗,快速地从它们身边经过,这招显然是没有效果的,那些狗一边吠着一边向蒂拉追来,吓得蒂拉撒腿就跑。
那些狗在追了一段后感到无趣,就默默地离开了,慌不择路的蒂拉也误打误撞来到了集市的边缘,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镇中心,反正目的是达成了。她摆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向集市走去。
“哪里来的乞丐,快滚快滚!”集市上的人语气都很恶劣,用利托克语大声叱喝着蒂拉让她离开,只要蒂拉稍微停顿一会儿像张嘴说话的时候就要抄起身边的棍子打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在一路的骂声中,蒂拉灰溜溜地来到集市入口,她现在才发现生性胆小内向的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要怎么请求才好,现在的自己也拿不出任何好处让这些和她素不相识的人信服。
“嘿!”
听到有人朝她这边叫唤,蒂拉本能地转过头,一颗臭鸡蛋准确地砸了她的脸上,黏糊糊的蛋黄糊了她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
朝她扔臭鸡蛋的小孩得意地笑着,更多的小孩围了上来,加入了丢臭鸡蛋的队伍里,蒂拉想要离开,但偏偏在这时腿突然抽筋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越来越多的臭鸡蛋砸在她身上,蒂拉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小镇居民的恶意让她感到心寒和绝望,想到好不容易遇到人烟,没想到却被这样对待的时候,蒂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脸上滚落,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不过尽管如此,那群小孩还是没有停手。
“你们在做什么!快停下,不然告诉你们的爸爸妈妈!”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那群孩子身后响起。
“是缇娜伦斯姐姐!快跑!”这群小孩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大叫着一哄而散。
“唉,这群孩子……”缇娜伦斯叹了口气,走到还在哭泣的蒂拉面前,“你还好吧?”
听到和之前小镇居民截然不同的语气,蒂拉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黑发少女,“谢谢……”她用通用语回答道。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先把身上的那些臭鸡蛋液洗干净吧。”意识到对方不是布里尔人的缇娜伦斯改用通用语和她交谈,“可以先到我家去。”
“谢谢你……”
在被缇娜伦斯搀扶着回到她小屋的路上,蒂拉一直在脑海里构思着怎么开口让缇娜伦斯帮助自己。等见到小屋之后,一股愧疚感冲垮了刚刚建立好的心理暗示——这不是昨天晚上偷玉米的那间小屋嘛!
“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有些怪怪的。”缇娜伦斯看着蒂拉抽搐的嘴角关心地询问道。
“没,没事……”蒂拉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烧开水。”缇娜伦斯推开门,拿起放在门边的水桶朝一个大水缸走去。
蒂拉好奇地看着屋内的布置,从沙发和工作台的位置到架子上各种玻璃瓶的摆放,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秩序,在简单扫视一圈后,蒂拉的注意力被一口漆黑的大锅吸引,这应该是炼药师的大炼药锅吧。
她看了一眼正在把水倒进一个大壶的缇娜伦斯,很难把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同炼药师联系起来,从她的样貌来看,目测不超过17岁。
“稍等一下,把水烧开之后就可以去洗澡了。”缇娜伦斯把桶放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请问,你可以听听我的遭遇吗?”蒂拉看着正打算进入厨房的缇娜伦斯问道。
“嗯,介意一边吃点水果一边讲吗?”
“啊,不用了。”
“好吧,坐下来慢慢讲吧。”
“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好吧。”
蒂拉调整好情绪,绘声绘色地讲起她是怎么在一个危险的遗迹里探索时遇到强大的怪物,当讲到队友全灭无一生还时,不禁潸然泪下,还讲了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如此危险的经历让缇娜伦斯惊得合不拢嘴,水开后的长鸣声把二人拉回现实。
“水开了,你准备一下吧。”缇娜伦斯提着热水向浴室走去,不一会儿就拎着空水壶走了出来,“可以了,快进去吧。”
“谢谢……”
“对了。”缇娜伦斯突然想起什么,跑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旧衣服递给蒂拉,“这套衣服送给你了,应该可以穿得下。”
蒂拉拿着衣服,一边道谢一边走进浴室,开始享受久违的热水澡。
“水温还可以吧?”
“谢谢,很舒服。”
蒂拉放松地躺在不大的浴缸中,感觉心灵都得到了救赎。一个月积累的疲惫和委屈全都溶解在缸热水中,她仔细地清洗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脏乱的头发,清洗掉那个乞丐一样的自己。
……
“我有一个朋友在商队工作,最近刚好有回来,他应该可以帮到你。”在听完蒂拉的感谢和诉苦之后,缇娜伦斯托着下巴提议道。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了!”蒂拉激动得差点下跪了。
“我现在带你去找他吧。”
焕然一新的蒂拉和缇娜伦斯一起走在街上,心里暗暗自喜方才对她翻白眼的居民没有认出她。
“去附近的科诺恩斯城吧,那里应该有商队会到菲克顿去,再不济可以去替罗森城,那里的领导人就是菲克顿人,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帮助你。”
“她可以和你们的商队一起去科诺恩斯吗?”
“这个的话……50铜艾古多。”
“莱文森特小姐,请借我50铜艾古多吧!我会想办法还清的。”蒂拉紧握着缇娜伦斯的手,强忍着自己良心的谴责向她借钱。
“好吧。”缇娜伦斯打开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两枚面值为20的艾古多铜币和一枚面值为10的艾古多铜币放在商人手里。
“走吧,准备出发了。”商人把艾古多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下次不要在出发前拉住我了,很浪费时间的。”
“真是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商人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蒂拉跟过来。
“再见,莱文森特小姐,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嗯,再见。”
……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卡迪兰还没更换治安队长,缇娜伦斯的工坊也正常地经营着,蒂拉也还没变成那副样子。
再过个三年,不知道还会再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