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窗外是下午五点半的夕阳,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玻璃,传进死静的家中。
就好像与世界隔绝了一般寂寞。
嗯...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茹依的眼里没有高光,她的梦想早在不知道多么久远以前就已经与空气融为一体,现在的她,确实做出了一番事业,可谓轰轰烈烈天胡开局。
但是,那又如何。
感受不到乐趣。
世界是如此无趣。
学校那边的事情已经快处理完了,再过不久,她就会从一流学校毕业,正式成为现在实习单位的员工,考虑到家里的关系和自己已经做出的成绩,相信一定会是高歌猛进吧。
但又如何。
茹依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走在了大多数人的前面,顺利,没有半点阻碍。
富贵家庭出身,从小接受高等教育,出众的完美天赋,走上全才全能的道路。
这个世界对于茹依来说,太过如意了。
凡尔赛?也许吧。
除了没学的东西,你要问她不擅长什么,那简直就是在为难茹依。
她不知道自己不擅长什么,只知道在她认知范围内的事物,她都可以做的很好。
父母为她骄傲吗?不,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他们为扼杀了茹依的梦想而感到自豪,他们为成就了茹依如今的价值感到骄傲。
她仿佛一生下来就是世界的宠儿。
财富,能力,名声,美貌,身材,应有尽有。
好像世界上没有东西她需要再去追求。
没有梦想,没有兴趣,没有爱好,没有需求,没有期待,没有意外。
如此无趣。
她身上只缺少了一件事物。
——「创造力」。
她当然是才女,她可以把自己的知识点结合起来,在实际应用中给出无数种优化方案,提供新奇的思路想法去解决问题。
她只需要知道应试作文的考察点,就可以随手写下一篇逼近满分的作文。
她只需要看过一幅画的创作过程,就可以轻松复刻出来。
她只需要看过他人舞动的样子,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律动起来,复刻出力量感十足又不缺美感的舞蹈动作。
但那些不是创造,只是模仿,运用,最多只能到创新。
她不再具有一点创造力。
哪怕一点。
二十三岁的人生,她发现自己不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她只是顺从着别人的意见,响应着他人的期望,一次又一次往前走。
一旦失去了他人的期望,就没了希望。
就没了动力。
那是一种麻醉剂,那是一种毒,刺激着她的大脑,麻木着她的大脑,让她无暇思考「想做的事」。
————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救下过的那个少年。
当时他可真是让人看了心惊胆跳,满身鲜血,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巷子的角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还有未消去的泪痕。冬天的夜里,残破的衣服裸露出的肌肤寒冷如冰,若不是流出的血仍然带有温度,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他死了。
「他还过得好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茹依随便穿上一件挡风的外套,换上鞋就出门了。
那时还是交换过联系方式的,茹依打通了留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
“喂?凌霖吗?”
“...嗯。”
电话那头有点吵,但那不是人群的嘈杂或是施工的声音。
是狂风呼啸而过的噪音。
“你现在在哪?”
“学校附近。”
“好久不见了,出来见个面?”
“恐怕不能了...谢谢你,还在关心我。”
察觉到电话那头很不对劲,茹依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走得很快,接着小跑起来。
“抱歉,我有些坚持不了了...我到此为止——”
“凌霖,你心意已决吗?”
“嗯。”
“我们来打个赌吧,凌霖,你不会想在今天结束你的人生,你愿意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也没有挂断,这一切都使茹依心里的急躁不断增强。
还好,良久,电话那头给出了茹依满意的回答。
“我答应你。”
“三十分钟后,如果我没能让你回心转意,就随你便。”
“谢谢你。”
电话挂断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茹依的眼里,难得的燃起了星火。
「这件事,很有挑战性啊——」
嘴角勾起的角度,是她的欢愉——
————
躁动的风刚刚还在肆意地吹,没有一点停息的意图,却诡异地,像是为了铺垫什么一般,在重头戏登场之时,弱化了自己的存在。
呼啸而过的风声停止了,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这么安静。
坐在高楼边缘的少年俯瞰着地面上的景色,人头蠕动起来犹如蚂蚁,车来车往的道路显的这么忙碌。
他想,宇宙如此广阔,对比起来地球上的所有都不过尘沙一粒。讽刺的是,对于更小的尘沙而言,这已经很广阔的世界,竟没有一处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他早就克服了对高空的恐惧,这本来是不可能的。
人的求生本能,不应该完全消失才对,再怎么坚决的求死之心,也会对失去生命这件事抱有一定的恐惧。
他大概已经死了吧,在身体停止生命活动以前。
又或者说,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凌霖。”
身后的呼唤让少年转过身来。
茹依深呼吸一口,缓解一下长时间运动带来的疲倦。
“让我看看...猜猜看,凌霖,你的生命还剩下几分钟?”
林凌霖反应过来,那是指电话里说过的三十分钟。
但他没有看时间,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来了,就站在那里吧。”他微微笑着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这个女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茹依一上来就自顾自靠近了许多,两人的距离大概有个五米。
“行,继续刚刚的话题吧,凌霖,你早在十五分钟之前就已经死了。”
“茹依小姐,您在说笑。”
“是啊,我在说笑。那么,到你了,为什么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你应该跳下去才对吧?还是说,有什么跳不下去的理由?”
“....你说的对,茹依小姐,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只有你,我想当面道个别。”
“你要在漂亮姐姐面前自说自话跳下去,然后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吗,这可一点都不绅士。”
“...那就抱歉了。”林凌霖稍微缓了缓,那双血丝遍布的眼睛里,绝望和无助没有半点消退,却挂上了他所有的温柔。“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见林凌霖有了想要行动的意图,茹依也不做阻拦。
“既然如此,就告诉我吧,为什么想要自尽?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林凌霖停下了动作。
“哈哈...茹依小姐,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林凌霖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也许夹带着些许哭腔吧,“我失去了,所有需要我的人。我是个贱骨头,不管他们对我多么冷漠,只要他们欺骗我说「需要我」,我就还是会感恩戴德地甘愿去付出...但是,就连这样的话我也听不到了...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是个失去了别人期待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
茹依张了张口,理智慢慢被冲动取代。
「这孩子,就和以前的我一样——」
“我和命运抗争了太久,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底,仅此而已。”
“林凌霖,接下来我说的都会是实话,请你听好。”茹依深呼吸一口,眼里的高光让林凌霖一愣,“如果我说,我突然对你感兴趣了,你会怎么做?”
“...啊?别过——”
林凌霖恍惚的这零点几秒,茹依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五米的距离,现在只需要两步就能抵达。
少年像是赌气般往后一跃,却没能逃脱茹依的追猎。
“往哪跑。”
林凌霖现在全由茹依吊着,悬在空中。
“放——”“听好了!凌霖!”
茹依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开心笑容。
“你是要就这样窝囊地掉下去死了,还是把你的人生交给我,接下来这辈子为了我而活?选!马上!”
少年的眼里流出眼泪。
“你需要我吗。”
“我需要你为我活,你的人生,我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