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确实告一段落了。
没有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要花大半天的时间去做笔录之类的流程，过程太顺利了，我想这一定有什么人在上面协助吧。
莫礼大小姐，同样在教育领域有话语权的韦欣姐父母，还有茹依姐这个神秘才女身后的未知势力...想不顺利都难吧。
每一个都不是普通人啊...我只能如此感叹。
晨阳坐实了太多罪名，监控录像什么都记录下来了，再加上那「刑场」里面留下的，太多太多犯罪证据记录，我在学校里掌握的那些资料有没有已经无伤大雅了，他已经触犯了太多不能碰的，在接下来至少有二十年里，已经无需再担心晨阳再作祟了。
至于晨阳父母那边，只能说，他们还是相当明智的，我提出的条件他们并没有拒绝。
「我不会宣扬这件事情，也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到媒体上，你们还能保证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不会被你们的儿子影响，条件是你们不再干涉我们的个人生活。还有，请你当面向所有的受害者道歉，这是你们间接犯下的过错。」
那样子严重的罪行，再怎么有关系也没得捞出来吧，晨阳的父母相当无奈，但也没有拒绝我条件的理由，况且，既然有关系的话，他们应该有渠道得知这边三位美女背后站着的是谁，再有轻举妄动的势头，想必就不只是大难临头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吧。
学校那边，缺课的事情有韦欣姐顶着，倒是没什么关系。
至于那些被胁迫的人们，也在权衡以后，大多数无罪释放了。
当然，也包括那个为了给女儿报仇的，有正义感的好父亲。
现在，他正坐在我的面前。在这个普普通通，学校附近的「猫星咖啡厅」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这是小小的敬意，还请林凌霖小哥你笑纳。”
他对我递出一个信封，厚厚的，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不知道多少张红色钞票。
我将这个信封给了回去，这不是经典的红包拉扯环节，而是因为我真的不愿意收下这些钱。
“学业那边也要用钱吧？还有很多开支，你就当生活费——”
“我想，我需要重申一遍，大叔。”
我呼出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这笔钱不少，可是我不需要。”
“可是，这样我的良心...”“想想你的女儿，想想那些你没能救下的女孩。”
他被我的呵斥镇住了，张口想再说什么，却又重新闭上，他也意识到我想说的事情了吧。
“用这笔钱去改善生活，去创造多一点好的回忆，这不就好了。比起那些大道理，你现在更应该重视还健在的女儿吧。”
“你说的...是。”
世界有太多荒诞又不公的恶，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能够过上平凡的生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伤口会愈合，也会留下伤疤，唯有静养，用时间来冲刷掉那份痛不欲生的阴影。
当然，伤痛能被遗忘，也就理所当然能被记起。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她们不再收到那样的伤害，仅此而已。
况且，我也不配收下这么贵重的谢礼，我没有那样崇高的信念，我只是一心想着把晨阳杀死，仅仅只是这样子而已，如此信念，又怎么轮到我收嘉奖了呢。
“你要成为一个好父亲。”
我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先行一步。
是的，成为一个保护好孩子的父母吧。
我身上的一些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想必那是在我儿时，「父亲」在我身上留下的吧。
父亲吗...他算吗？
我不知道。
————
告别了大叔，我骑上让警察帮忙送回来的摩托，决定探望一下星海。
冈弘那边的话，想也知道，有那两兄弟在一旁照料，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这边的情况我也发过消息汇报了。
不过他后来还是和我诉苦。
「早知道你这么快就把晨阳除掉，我就少受点伤了，现在看起来这戏演得也太亏了。噢对了，记得继续照顾绘秋。」
他们的关系就像哥哥和妹妹，说冈弘是个妹控应该也没问题吧？大概。
胡思乱想期间，我已经到达了星海的病房前。
推开门，星海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现在正坐起来看窗外的风景呢。
“久等了。”我把他充好电的手机丢过去，他有些慌乱接住，露出一个很自然的微笑，那样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让人开心的。“看来你身体还不错。”
“嗯，算是吧...至少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明天大概就能走了。还没和你道谢呢，谢谢你救了我。”
“不，你已经谢过了。”
“诶？”
难不成，他不记得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吗。这一点无疑让我对他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层次，当然，好感也是。
“你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吧，晨阳这次真的没得翻身了，判决书下来了，你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星海低下头，眼神恍惚了一下，又重新看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和昨天的反差很大，是一个只要看着就叫人愉悦的天气。
可是，我在星海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情绪。
“但是啊，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啊。”星海的眼神很空，空得像是黑洞，想把一切都吸进去，却拿视界外的东西无可奈何。“梦想也好，家人也好，我已经找不到动力了。”
“你是被晨阳抓住了什么把柄？”
“呵呵...也不算吧，只是他手上拿到了我的珍贵之物。”
“珍贵之物？”
“嗯...说来话长，你愿意听我说吗？”
“当然，今天可是周六。”
“哈哈...晨阳手上抓住的，是我父母的照片，是我过去的照片。”
仅仅只是照片，又为什么会对他而言如此珍贵？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疑问，他娓娓道来。
“我啊...在高中那会出过一次车祸，不过我没有了车祸以前的记忆，据说，那一天是一家三口出远门旅游，很不幸地，被一辆失控的超速汽车撞了上来，作为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继承了所有家里的财产，父母都和自己的本家脱离了关系，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亲人。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玩笑话，因为我什么记忆都没有，没有一点真实感。直到财产归到我的名下，收到了同学老师的慰问，太多太多我没有印象的人和事，我才意识到是现实。在我的观点来看，我失去了记忆这一点，是不是意味着那一家三口实际上无人生还呢？那我又算是什么，一个顶着「星海」之名的，另一个孤独的人吗？我不愿意承认这一切，所以我翻找了所有的照片和记录，将那些「星海」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记下来，以及，那两张「星海」父母的面孔。
在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星海」是个喜欢摄影的人，而且好像有一定的天赋，得过奖，我也就试着去做，实际操作以后，我发现，哪怕我不知道操作的原理，却能够靠身体的肌肉记忆拍出好照片。那一瞬间，我高兴极了。
我很期待啊，哪一天能够找回记忆，然后，作为真正的「星海」，去接纳等待我记录的星辰大海。
不过，说来也很可笑，晨阳轻易就把我欺压得喘不过气，夺走了我最重要的那些回忆，只为了让我乖乖听话，而当初欺负我的理由居然只不过是「看起来很好欺负」这种话，想到就觉得...真是不甘心啊，如果我的态度强硬一点，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现在已经没意义了，我已经失去了回忆他们的手段，靠这种方式记忆，如果没能留下照片的话，想必会在不久后遗忘他们的脸吧。
然后那时，我也就真正孤身一人，不知道为何而活了吧。”
“照片...还有复原的可能性吗？”
“没有了，晨阳在我面前，把我的过去烧成了灰烬。”
星海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
“那，可惜。”
“嗯...林凌霖，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吗...如果这个问题，是以前的我的话，应该会回答「关我什么事，想死就死」之类无情的话吧。
嗯，决定了，这里就用茹依姐的做法吧。
“星海已经死了。”
他放大瞳孔，疑惑地把脸转过来，期待着我的下文。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要求你为我而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星海，而是叫做星海的人。”
“你的意思是...？”
“去找到自我，再来报答我，除此以外的谢礼，我不接受。”
星海的眼睛重新恢复了高光，他看着我，像是释然般笑了。
这也许能卸下他身上一些担子吧，不过，接下来会怎么样，那就要看他的选择了，他会意识到，我说的话只是给他一个借口努力活下去，只有他真正热爱生活，热爱他自身，才能变得自由，去拥抱会接纳他的那片天空。
我又如何呢，我这个没有心，没有自我的家伙，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有说服力吗？
我又看到了，「我」的身影。
「我」就靠在窗边，似笑非笑看着我。那层混沌繁杂的黑线稍微消散了一些，我开始看得清「我」的身形，不过也就这样而已了。我把这当作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哦？呵呵...」
说话了。我看到「我」的嘴型变化，虽然声音还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却有了一种从「我」那张嘴发出来声音的错觉。
「究竟是你先看清我，还是我先把你摧毁呢？真是期待。」
「我」留下一个不明意义的笑，消散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看清「我」？
我把这些会影响我心情的东西抛出脑袋，决定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思考吧。
“你家的门我叫人去修了，别担心家里的情况。有什么事再说，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
说到家里门，我也去看一眼吧，毕竟成了那个样子啊，昨天全部交给房东那边去处理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至少卫生还是回去搞一下吧。
星海...吗，真希望他的人生会和他的名字那样壮阔。
看到他眺望窗外时，藏不住的憧憬，我不禁这么想。
星海的父母，也不喜欢他困在过去的枷锁里吧。
我们，都要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