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
不过，气氛看上去有点诡异，这倒是毋庸置疑。
林凌霖坐下，冰冷的眼眸倒映出韦欣的恍惚。
“你们可以不用等我的。”
桌上早就摆好了三碗面，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就以林凌霖和两个人的关系来说，哪有什么等不等这一回事，这显然是聊了什么很沉重的话题，而且刚刚结束不久，两个人都没什么进食欲望吧。
所以，林凌霖很巧妙地装傻，开始调和场面气氛。
“哈哈，面食当然是要放温了才会好吃！”
韦欣不知道哪来的暴论，接下了林凌霖给的台阶，也顺利地把话题转移开来。
晓梦也释然一笑，跟着抓起筷子开始吃。
释然一笑...实际上在其他人的视角来看，晓梦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在韦欣来之前，在林凌霖回来之后都是如此。
反倒是韦欣的微笑有些勉强。
“所以说，那种没有各种科学根据的话就不要说，为人师表的。”
“你想，很烫的时候，汤水有油的话会附着在面上吧，那个时候吹吹能解决的程度不多，再怎么样吃的速度也要慢下来吧。但是温度稍稍下来一点以后，就可以不用可以去吹冷，直接开吃，热乎到底，那种感觉不是才爽吗。”
“...某种程度上不好反驳呢。”晓梦平时吃饭可不会狼吞虎咽，这一次却有些吃猛了。从林凌霖那里拿下递过来的纸巾，晓梦附和道。
“嘿嘿，晓梦，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林凌霖吃饭的样子？”
“当然有，细嚼慢咽的感觉，优雅得不像是在吃东西，而是在表演吃东西一样，堪称艺术。”
“对吧！但是实际上，林凌霖吃东西的速度超快的，吃下去的量也绝对不少...”
“诶？真的假的，假的吧？”晓梦一挑眉，平时她都光顾着注意林凌霖的那张脸了，他碗里的倒是没有看过，“唔哇，真的，我还没有吃几口，林凌霖那边的量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凌霖，很诡异的噢！”
“确实...”
两个人紧紧盯着林凌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就像是之前在房间写作业的那一次，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被一直盯着，果然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啊。
很不舒服，超级不舒服。
“再不吃就要冷了。”
“呃...就算我们慢慢吃也不会冷噢？倒不如说我们原来吃得很慢吗！？”那是震惊的表情，晓梦苦思冥想，也没能回忆起半分林凌霖很能吃的这个特性在哪里展露出来过，“不可能吧！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我都没有怎么见过你装饭！”
林凌霖没有想要回答的心情，那是纯纯的无语。
是的，这就是体贴动人的女朋友（笑）。
“哼哼，这里就轮到优秀的凌霖观察者给有疑惑的小朋友解答疑惑了~”
“？”
“？”
“？诶？”韦欣眨了眨眼，“你们不捧场的吗？”
“我都不知道你这幼师专业的是怎么当上我辅导员的。”林凌霖冷冷留下一句话，继续进食的动作，那眼神里充满的确实是鄙夷。
“呃...真的是幼师？”就连晓梦也有点半信半疑。
“不不不，肯定是假的，别把那种显而易见的玩笑话当真啊，我承认我刚刚有点蠢。”
“嗯。”by凌霖的插入语。
晓梦没绷住，几度尝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却还是没能够阻止它们的张扬。
我从来不在意钱，我对钱没有兴趣，杀乌鸡偷笑.jpg。
“咳咳！你想想看，你是不是没有怎么进过厨房？”
“是。”
“有没有发现其实每一餐的量都有点多？”
“？会吗...我觉得好像还行？好像是比妈妈做饭的时候多一点。”
“提问，每天最后离开餐桌的是！”
“凌霖。...诶？我记得他的速度好像从来没有慢下来过...难道说！”
晓梦惊恐地看向林凌霖的碗，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里面装着的拉面已经减半，但是林凌霖依旧是用着极度优雅且利落的动作吃着。
“他就这样用这种速度在吃着，所以基本上是没有浪费的，看上去再多的菜也是如此。”
“...感觉越来越诡异了啊，凌霖这功夫从哪里练的。”
“嘻嘻，凌霖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回忆起最开始的过往，韦欣露出有些纠结的眼神。
林凌霖的脸色没有变化，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大概是放任韦欣往这个方向讲吧。
得到默许后，韦欣也就任由记忆回转。
“最开始见到的凌霖，说真的，和从容和优雅一点关系都扯不上，那时候的他连刀叉也不会用，筷子也用的相当差劲，就连勺子也有点...看上去不像是笨手笨脚，就是有点不太习惯吃饭的感觉。”
“诶...明明现在能够吃很快而且看不出怎么做到的。”
“不仅如此噢？那时候的凌霖都不会吃很多的，对着一小碗饭菜，真正做到细嚼慢咽，很多时候，我们都吃完很久了，他才慢慢放下碗筷。饭桌上，他夹东西也畏手畏脚的，一点点的菜就满足了，害的我们给他下单的很多东西都吃不完，谁能想到发育期的男孩子居然会吃这么少。”
“吃得少啊...可是到后来吃的慢慢变多了吧？结果也没怎么长呢。”
“啊...是啊。”韦欣的眼皮慢慢垂下来，关于这个话题，自己以前好像去过茹依那里，处理这些事情。
这些，想起来就会，心一痛的事情。
——分割——
那是茹依刚刚收留林凌霖的时期。
也不能说刚刚吧，不过暂且还是过了这么一两个星期。
失去了魂魄一般的少年，虽然在茹依的手下改头换面，那也不过是变成了精致的人偶罢了，蒙在他身上的那股阴霾从来就不曾消去。
“一冲动就收留下来了，但是有点懒得做饭。”
“既然如此就不要...唉，受不了你，居然叫我过来就为了做饭。”
“嘛，当然不只是懒，说真的，看着他本来就是特别累的一件事情。”
“诶...很多动吗？还是说很烦人？还是说就和那些一般的青少年男生一样老想着黄色的东西？茹依你这么漂亮的人，我可不想让你被这种人糟蹋噢。”
“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茹依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摆出头疼的神情，掩盖不住的疲倦和一点点的悲伤，“他没有那些毛病，很听话，但是...很可怕。”
“啊...？他现在在哪？”
“房间里。”
“安安静静玩手机或者打打电动不也挺好，挺符合那个年龄段的小男生啊？”
厨房里迎来死一般的寂静，韦欣眨眨眼，自顾自地开始处理食材，半晌，茹依加入进来，虽然手上的动作说不上熟练，但是也颇有条理。
“不用帮忙啦，你可以去陪着——”“他没有。”
“诶？”注意到茹依有些不对劲，韦欣停下手里的事情，虽然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大这么两三岁，可是终究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家都是一样的，那个完美无缺的茹依突然间有异常，这件事可能已经大到超出韦欣的想象。“你你，怎么啦？”
韦欣放下手中的东西，洗了下手，抱住了茹依。
茹依深呼吸几口，眼里依旧疲倦，可神色稍微放松了。
也不过些许。
“你去看看吧。”
韦欣眉头一皱，这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男孩子一个人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睡觉休息什么的总会有吧。
房间门没有锁。
韦欣失去了言语，那一瞬间，她的心落了一拍。
林凌霖站在房间中央，没有躺下，没有坐下，没有在看书没有在写作没有在做任何事情。
只是呆呆站着，眼睛看着什么都没有的，花白的墙壁。
微微垂下的刘海，也不敢遮住那双眼睛。
空洞，无神，吸入了所有的光，看不见任何东西。
身体看上去没有明显的呼吸的起伏。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突然，他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韦欣。
弯腰，低头，鞠躬，直到他的视线看到韦欣的脚。
“韦欣姐，你好。”
“...嗯，我现在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感恩不尽。”
「喂，我说的是，想吃什么，吧。」
短短的交流，那股窒息的感觉犹如潮水涌过来，冲刷着韦欣的心理防线。
韦欣回到厨房，深深舒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头轻轻靠在没有言语的茹依肩上。
“我，明白了。”
“我想救他。”
“茹依，你被影响太深了。”韦欣一咬牙，说出了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话语，那是无能的逃避。“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况且，这种情况，要怎么才能——」
茹依也明白言外之意，结束了话题，投入到准备食材的工作里。
不会很久，饭菜都已经上了餐桌。
“吃吧，凌霖。”
韦欣努力挤出阳光的笑容，哪怕这在那张不会变化的脸上，根本得不到半点反馈。
“是。”凌霖开始动筷子，却始终不肯夹菜，一点一点，少得可怜的量，米饭被送进他口中，被他仔细地咀嚼。
漫长，似乎要将饭粒彻底咬碎成渣，才肯吞下。
韦欣当什么都没有看到，自顾自夹菜，装作吃得自然。
茹依的脸色也有点沉，好半天才开始动筷子。
就在茹依开始夹菜吃以后，林凌霖才开始将筷子伸向菜盘。
这不是巧合。
韦欣察觉到，茹依眉头轻微一皱。
简直就是，上下级，主仆关系...
饭局很沉重。
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应该说，没有话能说。
情绪有些不太稳定的茹依，并不合适轻松愉快的自己的事情吧。
韦欣一直注意着，饭桌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寻找着契机，一个可以提出话题，可以大家一起聊起来的契机。
许久，韦欣终于发现了，林凌霖的筷子，频率加快了少许。
很少很少，只是因为韦欣强大的观察能力，才发现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凌霖，最近开始吃得多了一些——”
「好吃吗？」这种话还没有说出来，林凌霖首先就做出了反应。
放下碗筷，起身，后退，鞠躬低头。
“对不起，我吃得太多了。”
菜还有很多。
林凌霖的那碗并不多的饭，也还没见底。
“...没事。”韦欣这么说着，还想要用轻松的语气说些什么，却被林凌霖不肯抬起来的头，刺痛了心。
「为什么不抬头，为什么会这么卑微，为什么啊，你明明还没有吃多少吧！？我只不过是想要提起话题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敏感？」
“没事。”这一次，韦欣的语气强烈了很多，带着不知名的怒火，她只想要眼前这个卑微的身影，抬起头。“抬头。”
没有反应。
茹依也放下了筷子，微微颤抖的手，似乎在忍耐着。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
“等我一...一下。”
茹依那有些哽咽的声音，一下子将韦欣的怒火点燃。
等到她回到了房间，韦欣再也没忍住。
“抬头！！！”
林凌霖像是触电一般直起身子，他看到的是，韦欣百感交集的眼神。
他并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样情感的能力，只知道那是负面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林凌霖呆呆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那双唇颤抖着不肯分开。
「我在干什么，他什么错也没有啊，我到底在...我该生气的对象不是他吧。」
像是逃避一般，韦欣也放下碗筷，放下他一人，跟着茹依回到房间。
进门，茹依坐在书桌前，撑着额头，不停地深呼吸。
“茹依，抱一个。”
茹依很听话，这么听话的茹依平时根本就见不到，与其说是听话，倒不如说是无力，软弱的模样。
“我真的，有点难忍受。”茹依就这一下子的功夫就缓了不少，眼眶有点微红，但看起来并没有流泪，“我不知道怎么样形容，我看不得他的那副样子。”
“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多久了？大概五分钟吧。
茹依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
“你怎么就来找我了，这种小事不值得，倒不如说，放着他一个人真的好吗。”
韦欣抿了抿嘴，轻轻点头，走出了房门。
林凌霖依旧站在原地，却变换成了另一个表情。
轻松愉快，看上去有些开朗阳光，会带一点点微笑的好看的脸，一双努力温柔似水的眼睛。
「可是，为什么还是看不出表情。」
“抱歉刚刚，主人...不，茹依姐呢，我们继续吃饭吧。”
红肿了的眼眶和没有抹去的泪痕。
微笑的脸和轻松的语气。
张开的手和裂开的嘴。
「那副违抗内心的表情...已经，够了。」
韦欣笑着相迎，背后的手却捏紧拳头。
——分割——
“歪歪？韦欣老师你还好吗？”
“...噢，没什么，继续吃吧。”
PS：稍微有点，不是很轻松的内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