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姨说想让我陪陪散步。
这几天,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啊,我被调开的这种事情。
虽然也算是没所谓,不过再怎么说,像是被拍皮球一样,无论是谁来都会觉得会有一点不爽吧。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事情啊...要猜猜大概是多少年前吗?”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母女,说话的方式也好,那种非常的气质确实是很相像。
可她的语气,并不是要很活泼地和我谈笑风生吧,那双看着过街霓虹的眼,也许望见的已经是当年旧事。
她提过,她的年龄。
那是相当年轻的三十四岁,减去晓梦现在的年龄,那就是...十六岁。
再加上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听闻过的,晓梦的父亲,我大概也能猜到,晓玲姨现在要说的事情。
“十八年前吗?”
“很接近,不过是十九年。那时候,我第一次遇见他,那个我「爱」的男...男孩。哈...不过,说到底,大家都是人,本质都是动物,本能的欲望会成为冲动的根源,倒也没什么...是将这种行为上升到「爱」这个层次的,我们的错。”
我看到晓玲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随便拍了拍,抽了一支出来,熟练地地点上火,轻轻吸一口,吐出一圈烟雾。
“这件事情,和我的女儿保密噢?”她笑了笑,笑得妩媚,像是一朵早已成熟的花,一瓶酿造多年的成年美酒,岁月风华的美韵留在那张保养的相当不错的脸上,竟是那样摄人心魄,美的要让人心脏停一拍。
但是和那支燃着火星的烟,格格不入。
就是这样的矛盾感,将她从未说出口的忧郁修饰成为美。
“我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算很好,我不知道母亲那边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离世了,也没有告诉我家里的事情,但我知道,母亲也是个可怜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母亲总是在忙碌,明明年龄还不算大,就已经有了些许皱纹,总是有血丝的眼睛,和不曾褪去的黑眼圈。
但是啊,她是个漂亮的母亲,就像我一样,哈哈。不过还是我比较年轻。
那时候啊,母亲每天很早就要起来化妆,打扮的漂漂亮亮,有时候穿着正装,有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仙女下来也得夸一句的程度。
但是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疲倦的脸孔,朝五晚九。
有时候还会有男人会来家里,现在想来,那时候一定也有发生什么吧。
再长大一点,我渐渐明白了母亲在干什么,干了什么。说实话,我很心疼她,我发誓一定好好爱她,进尽量减轻她的负担,也暗暗发誓不会成为这样的母亲,本来生活就已经生不如死,还要有我一样的拖油瓶...
不过命运就是这样弄人,后来我的纯真被那个男孩夺取了,带着我的誓言,带着我的梦想一起,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家,会给我缺少的爱——但他没有,偷尝禁果的我们,只有我是真正这么期待的,而他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快,真正的责任,他还没有准备好承担...所以,就有了晓梦。
母亲知道以后,多年堆积的问题也一起迸发,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晓玲姨这下深深吸了一口,良久才肯吐出。
“但是,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母亲隐瞒了一切,在那之后,她在我要去学校的时间里带着晓梦,一边进行那我早就知晓的「工作」,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如此了。
我学的又是艺术类,花钱的地方也不少,说实话,那一段时间我都是用多么惭愧的心态过来的呢?
后来,一点点的,我重新混出了名堂,我的画作可以开始赚钱,可以开始回馈这个家庭了,终于可以让母亲放心一点了...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松了口气,倒下了。
送医以后,查出来是后天的心脏病,那时候的手术费,不是我不稳定的收入加上贷款就可以承担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说出「就这样吧」这种泄气话,泣不成声。
她临走前,告诉我,看见子女家庭幸福美满,是她的梦想。「带着我的这一份,好好活下去」,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我弱弱地问,那个男人呢?
“说来也好笑,他说「等我,我会加油给你们好的生活」之后就销声匿迹,给我画了个烂饼,我还每天在盼望,盼着,盼着,盼来了他的死讯。他和有主的女人偷情被抓住,在暴力中失去了生命。”
这是...我真是问了很过分的问题啊。
“抱歉。”
“没什么,既然我肯说出来,就说明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这只能证明他不是对的人,不是吗?”她手上的烟很快就吸完,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母亲的梦想实现了一半,现在是挺幸福的,不过美满倒是没有点影。所以我现在希望的,是晓梦可以自由自在追逐她的梦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凌霖,你应该能够明白,梦想对于那个孩子,对我的重量吧?”
“我明白。”
“你的话语很简短,却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信服,这大概也是你的魅力吧。”晓玲姨笑了笑,抿了抿嘴,揉了揉我的头,“如果我晚出生十八年,说不定就连我也要被你小子吸引了。”
这...?我当然是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和你们小年轻抢,人啊,大多数是会越活越现实的,在你有能力撑起一个家让我偷懒之前,阿姨当然不会对你有想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诡异啊。
“该进入正题了,铺垫的够久了,虽然这只是我的自私,不过这一次,就让我为女儿做一次选择吧。”
晓玲姨收起了很多,那些能成为「晓玲」的因素,最后的最后,我在那张正经又精致的脸上,只看到了身为母亲的她。
“无论你对晓梦现在是什么心意,无可置疑的是你已经伤害了她,事已至此,凌霖,还请你不要优柔寡断,不要再为她留念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全力支持她的梦想。”
她慢慢鞠躬下来,十分诚恳的态度。
在那一瞬间,仿佛向我鞠躬的,不只是晓玲姨,还有某个素未谋面,却依旧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