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依姐...要叫醒我噢...」
在和晓梦分别之后,我好像状态就很不对劲了。
身体变得异常地沉重,思绪也开始模糊起来。
好想睡着。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想必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混乱吧,我便顶着这些压力,还有不断冲撞在我脸上的雨点,以及那要杀掉我似的冷风。
到达家门口,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敲门,这就是我用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做到的事情了。
隐隐约约的,我总觉得这和昨晚上的那个梦境有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极其漫长。
所以用尽浑身解数拼来的一点点意识,和茹依姐交代了一下,就又倒下了。
我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梦里面。
————
再一次睁开眼,我开始回忆起在这里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这里还是那个校园,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黑色的线码。
来来往往,顺着铃声响起而规律地变化。
上课铃响的时候,学生们都聚集在教室里,下课铃响的时候,大伙都玩开了,又或者是离开校园,此时天会黑下来,在极其漫长的时间后,再一次迎来完全一样的一天。
我很明确,这梦境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如果只是这一点的话,上一次我应该也能想象到才对,所以单单意识到这一点是没有多大帮助的。
和之前一样,和他们的互动没有反馈。
上一次我似乎什么也没能做到,是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梦境控制权的问题吧。
我进入的是他的梦境,如果我没有相关且相当的意志,大概就没有办法和先前和过去的我战斗那般吧。
因为是同源嘛...昨天的我相当动摇,所以才被趁虚而入了。
他提出的那个观点并不是假说,这一点我已经清楚地明了。
既然如此,这个梦境的主题,我也大概猜到了。
现在的我是孤立的,对于这个环境来说,我是独立存在,也就是说,我的规则应该不适用于这里,所以第一步要做的——
我走到卫生间里,看着那面镜子,倒映出来的我脸上就和那些学生一样,有着黑色的线码遮盖住我的脸,而那慢慢黯淡的整体色彩,和我曾见识到的黑影别无二致。
镜子里面倒映的我,是他的模样。
所以我是以自己的意志,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但是今天的我已经磐涅重生。
昨天晚上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应该可以成功才对。
我挥出拳头,砸碎了面前的这面镜子,它分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我拾起最为尖锐的一块,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地刺入。
——没有感受到疼痛,这也是当然。
但是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化。
明暗不定,像是电视机花屏那般。
我构建出一把短刀,朝前方的空间肆意一挥。
这个世界被我一分为二,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碎掉的玻璃悉数散落。
「不喜欢这个世界吗?这个你梦寐以求的世界,永无止境的校园生活,无穷无尽的故事,绝对不会和过往有所交集的世界。」
“如果是要消耗我永无止境的时间,那就还是算了。”
「你被茹依小姐救了一命啊。」
“叫得可真尊敬啊,茹依小姐,呵。”
我马上也就意识到,这个慢慢出现在我面前的黑影,并不是昨天那个他。
而是,我过去留下的残影。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傲慢。」
黑影也构造出一把匕首,那是我过去常用的武器,在那些街头纷争中。
正如先前所说,在这里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和意志与心境有关。
我的这个时期,大概就是被茹依姐救下一命之后吧。
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人有了信任,也是第一次拥有了由心而发的求生意志的时候。
即,「自我」。
然后那个自我,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以后,选择了自尽。
这是他的选择。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还会想要死亡,我不会再逃避了。
所以,你怎么可能战胜我。
从茹依姐那学来的武艺,到现在早已被我使用的炉火纯青。
利用着武器长度优势,我一边诱导着黑影钻进我的内圈,一边给以狂风般的攻势。
梦境里没有体力消耗,也没有呼吸的必要,所以我的攻势从未慢下半分,他的闪躲渐渐的失去了意义,每一次进攻都会让误差不断地减小。
终于,在误差降到零的瞬间,我等到了黑影的出手。
随着我这一刺贯穿了他的手臂,黑影也是没有半分犹豫,同时接近我,却不知道我早已想好应对,我一个抬膝,正中他的腹部,顺势一脚踹开,拉开距离,就在他打算重新组织动作之前,我将手中的短刀抛出,正中他的面门。
“再见了。”
丢出的瞬间我早已再构造了另一把武器,这一次,我将手里的长矛贯穿了他的心脏。
这还不算完。
我一拧,一转,扩大伤口后。再次构造出短刀,接近,一刀过喉咙。
一分为二。
就像这些人了解我那般,我自然也了解我自己。
比如说,那段时间的我,因为战斗经验来自街头实战,也经常是以一对多的战斗,怎么可能轻易丢弃武器。
他是不会想到的,因为这跳脱出了他的惯性思维。
太过了解对方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黑影只会络绎不绝,就像昔日他人对我的指手画脚那般。
不过,我会一直斩下去,一直,直到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要否定过去的我。
————
我忘记这是第几个了。
在那之后,我撕裂了无数次空间,斩断了无数个我的躯体,似乎无穷无尽,他们的把戏也基本上千篇一律,只要想清楚了关键,那么便可以轻松破局。
但是,这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过去的我难道真的就是一个一心求死的家伙吗?
总是喜欢拿出「你我一体,所以我要了结你」之类的理由,听上去笨极了,这是谁想的蹩脚剧本。
丑陋。
一般来说,再怎么样也会有自己坚守的理由吧。
我的内心怎么会有这么多非黑即白。
所以说...看来我还是被耍了啊,这个套中套。
自以为是了...我就说,要战胜自我怎么可能一直靠着这种暴力方式。
现在能够证明的,无非是我努力的方向出现了偏移,并不是前功尽弃,不然我也就没有办法抢到梦的控制权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用了这么多个小时才想明白。
如果为了否定过去的自己,要开成百上千次辩论赛,那是不是也太麻烦了呢。
很不巧啊,正因为我们都是同源而生的,我当然也会明白你能明白的事情。
一味看着过去的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我要看向的,是未来才对吧。
你说呢?
就在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变化了。
这里是...那个下午的街上。
在和晓梦在一起之前,被星海抓拍下来的那一天。
「人们总说,世界很大,有很多值得一看的美,却鲜有人能够逃离人类为自己蒙上的灰暗,直面这个世界。亲爱的我啊,请你陈述,世界没了人也无所谓,那么人的意义是什么?人类的闪耀,在真正闪耀的群星面前也是黯淡无光,那么作为人的你,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呵呵呵...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他停顿了一下。
「那一天,我是这么问的,现在的你能给出答案吗?」
“你说的很对,人是很难跳脱出来自「人类」的滤镜,客观地看待这个世界。同时,他们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对于浩瀚的星河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世界的广阔就是如此,它的鬼斧神工不是我们人类可以并肩的...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也不需要标准答案。”
他没有回头,还是看着那挂在地平线之上的夕阳。
「所以,你并不打算回答么。」
“怎么会...你的话术充满破绽,现在看来,能被你唬住,也算是我的失算了。”
「你想要说什么。」
“首先,既然你觉得人于世界来说毫无意义,那又为什么要用来自人类的审美观去高度赞赏世界?你的赞赏也根本不重要,你所认为的美依旧是来自于「人类」的滤镜里的,难道不是吗?世界美不美,是我们人说了算的。”
「怎能如此傲慢的言论,人类于宇宙不过虫蚁。」
“因为我是人,所以「人类」本身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闪耀,比起远在不知道几万亿光年的遥远行星,要来得耀眼多了,至于人活着的意义...呵呵,这个问题怎么会需要答案,人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赋予人意义的是人自己,和世界无关。”
「...你真的,成长了很多了啊。」
他的语气却很平静,并没有和我最开始想象的那般大吼大叫,接着挥舞着拳头向我冲来。
“我只是在反驳你的观点而已,仅此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并不是因为我悟出了什么大道理。”
「那便足以。」
“你也要和上一个一样消失了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绚丽的天空。
「也许吧,我的使命完成了。」
不是我的错觉,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光辉,那种,独属于人的光辉。
这另一个「我」,也曾是活生生的人...吗。
「装成这么故弄玄虚的反派角色真是太累了,真是,怎么之前他就没有穿帮呢...明明他也是希望你跨越他的...」
什么?之前的...难道说——
“请问——”
「以后,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他打断了我。
也许就算我问出口,他也不会回答的吧。
他确实没有说谎,他没有想要杀死现在的我,也许正相反吧。
现在的他,大概只想好好看着这美丽的世界。
“总之,想先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然后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努力一番吧。”
「是吗...那样真好。」
他身上的黑色线码慢慢褪去了,露出里面的身形。
好美——
「这个世界,真美啊——」
他消失了。
我没能哪怕看到他的侧脸。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光是看着那背影,我会被惊艳到了呢。
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我也站到一旁,用和他同样的角度,望向这片我触碰不到的天空。
没错,这个世界,很美。
我呆呆站在原地,享受这缓慢流逝的时间。
夕阳还是会落下,但是它明天还是会升起。
————「凌霖,该起床了。」
茹依姐在呼唤了。
也是,梦做够了,也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