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雾水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背了,下楼梯的时候还和人迎面撞上,这时候身高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我只感觉自己碰上了软软的肉垫,在冲撞下向后退两步,正好被脑后的肉垫接住。
还好,这身高并不是毫无用处。
我抬头,望见她那有些不耐烦的脸,不过也不知道为何,瞬息之间她便换了副脸孔。
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保养的还算是不错,至少看上去很年轻。
“哎呀..真是可爱的孩子,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
我是摸不着头脑,本来打算无视她走掉的,却被她镜像般的动作拦截了去路。
那一眼定真的假笑无疑透露着一个意思:不给就别想跑。
花焱本来是要护我周全,将人赶走的,我却先一步将她拦下。
面前的这家伙让我有点...熟悉的感觉,就连那种毛骨悚然都如此熟悉。
但我没有印象,这只能说明我和她没有过多交集,不过有些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有这种预感,不如就先顺从。
至少在我看来,这小阿姨绝对不是贪图我的美色(笑)。
我拿出手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没有再说什么。
那小阿姨倒也是爽快,见自己的目的达成,马上便是一副晴天,热情道别后就离开了。
是我们的反方向。
————
“你就这么给了?被花言巧语骗到了?”
“...喂!”
“年纪轻轻不能只想着富婆啊!”
“哪有!况且年轻的富婆我不是已经傍上了吗!”
————
在车上又度过了一段因为晕车而被当作宠物的时光后,我挣扎着呼吸了一口窗外的冷空气,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那家的现在的主人大概...没错,大概还是那一家人的一份子。
家里的装饰,透过门缝和窗外瞥见的事物来说,应该也没有改变多少,并不像是将房子转手卖给别人的可能。
倒不如说,这个时间点的话,这学区房,那两夫妻应该是不会卖掉的,毕竟我的堂妹程芳现在还正是念初三的时期。
也就是说,所谓的程小姐,很大可能是程芳。
...那就更不对劲了,为什么是她来接待客人,一般这种事情不该由家主来才正式吗...
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闪过我的脑袋。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我才来到了这个地方。
叩响了门,我静静呼出一口气,在我的印象中,即将要会面的这个人给我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在逼我上绝境这件事上,她可谓是硕果累累。
她来了,打开门的动作很慢。
我的奶奶,为我打开了门。
她看向我的目光先是诧异,随后跟上的是欣喜若狂,又随即变化成深深的怨恨,最后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歇斯底里。
“林凌霖,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来了呢。”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要硬着嘴吗,呵呵...这一点就和当初一样,不断地挖苦他人,将所有的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个亲人应该有的氛围,那份责任也被她忘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也是,她本就是视血缘为重的老家伙,倒不如说,在今天之前,她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因为名字的读音每一个都和「林」相近,而我的血脉并不属于林家,所以她为了彻底否认我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便顺便将我的名字也否定了。
她曾一口一个「死短命种」叫我,现在却不得不改口叫我的名字,真是讽刺,这也让我不得不相信家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如今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我轻轻捏紧了花焱的手,试图从她那里汲取来勇气。
“我可是一臭杂种,哪敢回到您的大宅。”
反正证件什么的全部拿齐走了,现在的我也没有什么好被要挟的事物,既然没有后顾之忧,我自然是有嘴脸上嘴脸。
“...这件事,是我错了,先进来吧...”
我没想到那个恶心人的家伙有一天也能变成现在这个能听得懂人话的存在。
花焱的表情有些严肃,毕竟接下来就是我的所谓家事了。
既然她拉下脸来了,我也就先把我过去积累的怨气放下,先听听看她的话语吧。
进门,里面的场景和我记忆中差不了多少,却老旧得多,看上去脏多了。
更不要说,这里像是发生过什么一般,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渲染的美学。
桌子缺了这么一个小角,晾衣服的铁架子也是凹陷几处成畸形。
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我远远从餐桌上,看到几个馒头和酸菜盖在篮子下。
“自从你走了之后,一切就变了。”奶奶的声音沉静了下来,这和她曾尖锐无比的语气完全是两个人。
可这并不能打动我的心,一切变故必然事出有因。
“我先说明,是你们把我逼走的。”
“但是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那个疯女人,那些疯子,全都是你招惹来的祸端!”
“注意你的语气,我随时可以不听。”
见她好像又要回去,现在的我强硬得多,不会落入她的字母陷阱之中,那种感觉我已经体验了太久。
那种只要被人需要,我就会无理由付出忍受所有的情绪宣泄,并且持续精神内耗的感觉。
现在有人更需要我,她,她们更需要我,需要一个完完整整的,能够正常活下去的我。
现在我身上,并不只有我自己的全部。
“...抱歉,是我的错...!我当初不应该那样子对你,他们也不应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看起来更像是精神失常...看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对她来说打击太大。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什么??
我没有听错。
我和花焱是面面相觑,决定先安慰好她的情绪,听完事件的经过。
————
总结如下。
在我彻底离开这个家,有了茹依姐的帮助后,这个家就开始崩塌了。
也就是高中学业快要结束的时候吧,那时候,奶奶的儿子,也就是我「父亲」一辈的大人,工作上突然都出现了差错,慢慢地,家里在很短的时间内陷入了收支不足的情况,大家都纷纷找奶奶要钱。
如果只是这样,打点小工,靠着之前老旧的房子拆迁补偿剩下的部分,也绝对能够撑过好几年才对。
然后,四叔,也就是最小的那一辈人,我奶奶的小儿子,染上了。
由于奶奶的偏爱,一笔又一笔钱打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没有救了,做了太多越界的事情,甚至来到这里肆意破坏打砸,从自己的母亲身上索取钱财。
最后四叔被抓进去,可拿出去的钱也全部回不来了。
如果到此为止,也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拆迁补偿可是有四百多万,一栋五层楼,和程芳的那一套房,共花去两百多万。买的这栋楼也将大部分楼层出租出去收租。
再怎么说,剩下的钱也应该分配才对。
做奶奶的将一百万打进银行吃利息,剩下的钱也藏着掖着,子女们要想方设法才能拿到需要的那笔钱。
以她本人的说辞,那便是「我害怕你们拿了钱以后就卷钱跑路,所以我才要留钱养老。」
呵呵...能有今天,不就是因为她是这么做的,所以做亲人的才在需要钱财的时候没能得到援助,导致当她自己岌岌可危的时候,所有人都盼着这人爆金币。我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反正以她遭遇的事情来说,能剩下多少都不清楚,但是她确实达到了留钱养老的目的,不是吗?
多讽刺。
接着,那一百万也不得不拿出来维持生活,却还没等她花出去,老大那边突然失联,老三,即程芳的父亲,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
就在最近,程芳的母亲也因病去世,抢救无效。
至此,这个家彻底破碎。
可就在不久之后,白家——豪门,来拜访了。
那个女人是这么对我的奶奶说的。
「现在你也能和我感同身受了,下一步我会带走程芳,然后你就可以抱着你花不完的钱财活下去了,是不是很符合你的预期?」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招来的那个疯女人!林凌霖,你是不是应该对你犯下的错负责?”
我的视野中,不只是她那张被怨念扭曲了的脸,还有站在一旁,用冷漠又无奈的视线看着她的白汐。
花焱也听完了全过程,她马上想要当我的嘴替。
我却又阻止了她,有些事情,还是让当事人来说比较好。
不,因为在这场惨剧之中,我甚至不是当事人,只是一个无关者。
“别叫我林凌霖,至少你不行。还有,这件事我不会插手,因为这本身就与我无关,追根溯源,你要怪,那也是怪你早早入土的二儿子和我在监狱里的「母亲」,是他们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我一直都是受害者。”
“你!不行!你必须要帮我,不能再让程芳...你不帮,以后就不要回来,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木已成舟。”
我站起身来,扯着花焱的手就要离开,打开大门之时,我又听到来自后方的动静。
她一老人家崩溃地追来却摔倒在地,忍着疼痛,打转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她以跪姿的动作,颤抖的哭腔一时间的杀伤力是那样大。
“别走,别走,求求你了,帮帮我这个老人家吧,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再没有程芳,我要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呢?这样,你帮我带回程芳,我答应给你五十万,拆迁款算你一份,好不好?求你了...”
她已经精神失常了。
我的心里虽有波澜,也只是见不得人间疾苦,这和她现在的丑态没有任何关系。
她现在需要我。
所以,我应该吗,应该帮吗。
我这个若不被他人需要,不得到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就会黯淡无光的家伙,一定会软下心吧。
可我已经决定要做我自己了。
我回头,看到白汐还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
「抱歉,要走了吗?呵呵...我只是有点看不得这些场景,不论前因后果。不过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这也就挺好,走吧——」
你想要帮她一把吗?
真是善良的人。
即使被那样对待了,也会对他人伸出援手吗,这般以德报怨,又能得来什么。
「我不是对她怜悯,只是如果我甩袖离去,是不是也会和他们沦为一类呢。我只是在想...」
看着白汐那复杂的眼神,我恍惚了一会。
这一瞬间的她,真美。
比我所见的任何人都要美。
甚至是茹依姐。
刹那间,我不由得产生一个想法。
她需要我。
「...嗯,我永远都需要你。」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但我不会是滥好人噢?
「那样也足够了。」
“我会去尝试沟通一下,至于程芳会不会回到你身边,全看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