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祁和林和熙说要买个懒人沙发。
林和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说：“想买就买呗。”
懒人沙发买回来后，陈星祁没事儿就躺在上面，让自己成为一团泥。陈星祁花的是自己的钱。至于以后要不要带走，就以后再说吧。
“你这样是不是太放纵了？”林和熙吐槽。
“这样的姿态，更适合思考。夜晚，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那你在思考什么？”
“回顾一下昨天，比如说，十三年前。”
“那么久远的事情，还能够记得吗？”
“你还记得么，刚开学，我们刚认识的那时候？”
林和熙皱起眉，思索起来。
“那是周日晚上吧，我印象很深刻，一开学先上的是晚自习。”
“因为大部分人是住宿的。”
“我没有。”
“好像是，为什么？”
“因为家离得也不远。不过后来高三的时候，还是住了。”
“为了安心学习？”
“算是吧，回到家毕竟就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回到那时候。算是开学第一天，很多人下午就来了，然后在宿舍收拾。”陈星祁接着说。
“你难道不是吗？”
“我也是，但我初中就是住宿的，所以心情并没有太多波澜。不过，高中确实还是和初中有很多的不同。”
“有什么不同？”
“环境好很多，宿舍也没有那么挤了。”
“高中比较大，初中比较小，然而初中似乎也并没有比高中数量多。”
“毕竟我们那是小地方。”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坐着了，认识了一下舍友。六点钟已经洗完澡，然后去吃饭，当时应该是觉得比初中的好吃。然而只是当时，后面吃多了，也就觉得是半斤八两。”
“这个要吐槽起来，就要没完没了。”
“那你是不是其实高三才吃过饭堂？”
林和熙点了点头。
“说起来奇怪，明明那么难吃，但是那个时候，每天的胃口，要比现在好得多。”陈星祁又说。
“因为还在长身体吧。”
“你是在说笑话吧。”陈星祁笑起来。
“好笑么？”
“有的人还会长，但我就没有了。可能就是横着长了。”
“你好像一直都差不多，包括现在。”
“大学的时候还是胖了的，可能是因为太安逸了。”
“那你怎么又瘦下来的？”林和熙好奇。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已经失去了欲望。”
“看不出来。”
“我难道还不够无欲无求吗？”
“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可不会拥有忧虑之类的情感。”
陈星祁抓了抓头发，似乎没有办法否认。
“还是说回去吧。那一天，你是去了饭堂吃饭，我的话，则是在家里看电视。”林和熙说。
“完全不一样。你还真够悠闲。”
“现在想起来，也就是和平时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反正也就是等着吃饭，吃完饭就去学校，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心情呢，心情怎么样？”
“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又要面对一群不认识的人。”
“自我介绍是最使人烦躁的。”
“我们两个都太腼腆了。”
陈星祁接着说：“吃完饭之后，我就直接去了教室。那时候的夕阳，就像是鸡蛋的蛋黄。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班里没有熟悉的人，我并没有抢座位，就只是站在门外的走廊。”
“因为是夏天，就算到七点，也还能看得见日光。”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多一些吧。”
“所以就是那个时刻吧，我们第一次见面。”
轮到林和熙笑了：“不知道。完全没有印象。”
“我也想不来什么了。”
“这是当然的，当时的我们，还是陌生人，就算真的见到了，也不可能会有印象。”
陈星祁感叹一声，然后翻身从懒人沙发上起身。
“怎么了，又觉得瘫着不好了？”林和熙再次调侃。
“一个姿势保持久了，终究还是会觉得累。”陈星祁站着，扭头四处看，就只是为了活动颈椎：“今天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是手机不好玩了么？”
“你不是博士吗，怎么能也如此堕落？”
“博士也有上班时间和下班时间之分。”
“一开始，你是坐在前面的吧，第二排？”陈星祁忽然又说了回去。
“因为没得选了啊，至少不是第一排。你竟然想起来了？”
“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有点特别的。”
“嗯？”林和熙一下紧张起来，老实说，对别人给予自己好的评价，多少是有一些期待的。但她完全不是个坦率的人。
“戴着眼镜不说话，第一天晚上就开始看书。”
“就这样？这可一点都算不上是特别。”
“当时想着你应该很聪明。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该怎么说呢。算了，不说了。每个人脑子里能够装下的知识也许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个人选择的内容各不相同。”
“你这到底是谦虚，还是不谦虚？”
“我现在不需要谦虚了，我就是很厉害。”林和熙的语气，却更像是自暴自弃。
陈星祁给她轻轻地鼓掌：“了不起。”
“额……”林和熙怎么听，怎么别扭：“你没事儿，就还是坐下吧。”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买个烤肠机。”陈星祁转过身，对着林和熙。
林和熙想象了一下烤肠机是怎样的模样，想起了高中小卖部那个能够自动旋转的方块。
“你就这么喜欢烤肠吗？”
“因为晚上不睡觉，就会饿。”
“那为什么非得是烤肠？”
“要不买个关东煮的炉子？在冬天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是要去开小卖铺吗？”
“以前很期待这样的生活，不是么？想吃就吃，吃到饱为止。”
“最多两三次，肯定就会不想了。”
“人的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就会消失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是让人无奈的事情。不过如果得不到满足，大概就会一直膨胀。”
“那你就去买个二手的好了。应该会有很多用了两次就卖的。”
陈星祁无声地笑，转身又坐到了懒人沙发上：“让我想想。”
“明明刚才还那么激动。”
“事实证明，就算站着不动，人的欲望也会突然消失。”
“那还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你难道就一点不想要吃？”
“我们两个，到底谁的欲望比较少呢？”
“那还是你吧，你连想都不想了。”
“因为我知道，到了这个年纪，吃进去容易，消耗出去难。”
“你还在意这些事情啊。”
“那是当然，就算有一天不在乎好不好看，也会在意健不健康。”
“说得也是。成长之后就会明白，不能任由欲望无限膨胀，也不能任由欲望支配自己。”
“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不需要特意说出来。”
“大部分人都明白，但也总有人不明白。”
“那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吧？”
“不是。总有人不像我们。”
“啊，那样的人啊。每次想到有那样的人存在，就觉得不真实。但是在偶尔的某一瞬间，又会真切地感受到那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还是别说了。”陈星祁并不是不想要面对，而是感觉到疲惫。
然后还能够说什么吗？两个人在一起，拥有无穷无尽的有趣话题，这样的事情，真的能够办到吗？陈星祁闭上了眼睛，心中在想。
“那你还记得当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林和熙问。
“不记得了。你说了什么特别的吗？”
林和熙摇了摇头：“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就是普通地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来自哪个初中呢？”
“大部分人是这样。”
“有的人还是会说自己的兴趣爱好的吧？”
“前提是有。”
“当时没有。”
“是的，没有。”
“那现在呢？”林和熙故意又问。
“现在也没有。”
“怎么回事儿？”
“你有吗？”
“有的话，大概现在就不会和你一样坐在这里。”
“这可是你的家。”
“辛辛苦苦有了个家，但人想的还是往外面去啊。”
“就是因为人总是要往外面去，所以才要有个家。”
“我们的时间，是怎样度过的呢？”
“这更像是退休后聊的话题。”陈星祁苦笑：“学习，手机？学习还有留下些东西，手机的话，不知道有没有。”
“当时你是坐在后面吧？”
“倒数第三排，似乎是。”
“要是你坐在旁边的话，或许当时我们会多说上一些话。”
“会吗？感觉即使是在旁边，你也不一定会搭理我。”
“我的性格也没有那么糟糕吧。我们现在不就相处的挺好的。”
“是挺好。”陈星祁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不觉得尴尬吗？”
“为什么要觉得尴尬？”
“毕竟要整天面对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
“反正你也记不起来具体的事情，应该没有关系吧。现在的话，虽然感觉我们还是不像夫妻，但已经是可以互相说话不用动脑子的关系了，是吧？”
“原来是这样嘛，原来是这样。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通过了十三年，终于走到了今天，快吗？”
陈星祁当然也只能够摇了摇头：“不快，一点儿也不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