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出十五，也还没有正式开学，但是林和熙已经要回去学校工作了。没办法，教学本身就只是一部分工作，还有很多其他部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路上的车流，地铁口的人潮，目测至少恢复八成，大部分人其实一样，已经回到往常的节奏中。
不过还是有一点让人难受，那就是原本逐渐暖和的天气，忽然又急转直下。毛衣和厚被子，也像是结束了短暂的假期，不得不再次出来工作。
“你说，人真的能够有一天，习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上班生活吗？”林和熙问陈星祁。
“会的吧，就像上学一样，到了最后，不是大家都不想毕业了嘛。”
“难道会有一天，大家都不想要退休了？”
“这个，似乎不会吧。”陈星祁苦笑：“不过，也有人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工作，甚至在其中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林和熙一声感叹，又问：“做不到的话，要怎么样？”
“做不到却还是要工作，人就是在矛盾中前进的。做不到喜欢，或许至少可以慢慢学会接受。”
“太无奈了，人生中净是这样的无奈。”
“其实也是有不同的选项的，只是我们没有勇气去选择。这个要展开说的话，就复杂了。”
“你是想说那些‘鸡汤’了吧，比如说什么总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需要经过努力才能够获得的东西，谈论起来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真正想要的就是不努力。”
陈星祁觉得林和熙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太过消极。
“然而你不是比一般人都要更努力吗？”
“因为我是知行不一的人。”
“那还真是了不起。”陈星祁至少目前还无法完全理解面前的这个人。
“你还真是够敷衍的。”
“我应该热情地鼓掌吗？那倒是有一点困难。”
“我上学这么久，没有一刻是为了钱。对我来说，钱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我不知道它能够带来什么。”林和熙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这样的话，不能够对别人说，太虚伪。”
“这样的话，不能够对没钱的人说。”
“你有钱么？”
“你还真是够直接的。”
“你会生气吗？还是说现在其实已经在心里默默骂我了？”林和熙直直地看着陈星祁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其中看到答案。
陈星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我才不会骂你。”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更进一步了么？”林和熙终于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变成了玩笑，说的人和听的人，心中却似乎都没有觉得好笑。
“我可能丧失了因为别人而感到难过的能力。”
“那会因为别人而感到高兴吗？”
“可能也不会了，虽然我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面面俱到算不上好人。”
“那你觉得怎样是好人的标准？”
“首先要成为一个人，至少应该要有灵魂。”
“找到机会骂我了？”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我可还不想死去。”陈星祁温柔地说。
林和熙在心中无奈地叹气：“跟你真是急不来。”
“你难道想要和我吵架吗？”
“这也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吗？”
“故意找茬的话，就不是了。”
“大部分时候，吵架都是来源于故意，看对方不顺眼的话，就算是平常的事情，也会变成茬。”
“真麻烦啊。与亲密的人，是不是无论怎样，都会走到终点？”
“倒也不用这么极端，也许会有更高等阶的爱，能够让人跨越亘古不变的大山。”
“你总是说得一套一套的。”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往好处想嘛。”
“你自己能往好处想吗？”
林和熙只能心虚地笑。
陈星祁想象之中，自己该是一身陋习，凡是常人不待见的行为就样样精通。事实却正好相反，现在的他，比以往都要更加爱惜身体。自己也搞不明白，明明偏激地觉得世间已再无留恋，却还是舍不得离开。
林和熙想着还是说点轻松的算了：“话说我在学校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你在学校的时候？”
“指的是我上班的时候。”
“上网冲浪。”陈星祁淡淡地回答。
“额，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古老的词了。”
“事实上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吧，知道只是因为段子。”陈星祁笑了一下。
林和熙给他面子，也微微一笑。
最近的天气变化很快，一会儿冷，一会儿暖，每天出门前都要看天气预报。林和熙不喜欢，觉得不干不脆，出门去大衣是穿着，傍晚回家就是提着了。
工作日中午林和熙原本是要躺着休息的，不过最近没什么干劲，干脆就走到办公楼外面晒太阳。因为还没有开学，所以下午也不一定要待到六点，她基本上四点半就走了。年后上班的节奏要慢慢适应，她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的。
回到家，却发现陈星祁不在。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真是奇怪，因为他没大事，都不会乱跑。不会是跑路了吧，林和熙忍不住想，然后自己就笑了。今天的晚饭，不知道还有没有着落。烦躁！
林和熙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了，丧失了一部分独立的能力。也不是真的失去了，就是习惯了某种生活，一时间回不到过去。也不管陈星祁回不回来了，先把饭煮上。
就在林和熙把电饭煲盖上的时刻，陈星祁推门回来了，看到她在厨房，惊讶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时间，说：“也不用这么早就煮饭吧。”
“啊，我把时间忘记了。”
“你以为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吗？”
林和熙看了眼窗外：“毕竟现在天色黑得快。”
“冬至之后，白天就是一天比一天长了。”
“冬至也还没有过去太久。”林和熙决定逞强到底：“倒是你，去哪里了？”
“只是出去骑车了。”
“骑什么车？”
“除了自行车，还有什么车吗？”
“还有电动车。”
“电动车就没有意义了。”
“你哪来的车？”
“共享单车。”
“骑哪里去了？”
“为什么和查户口一样？”
林和熙摇了摇食指：“这是关心你。”
“骑到学校里去了，骑了一圈之后，又到外面绕了一圈回来。”
“你竟然到学校了。为什么不喊我？”
“喊你做什么，你还要工作的吧？”
“又没有那么忙。只是觉得，在学校见面的话，感觉会很奇妙。”
“高中不就差不多是天天见面，那个时候感觉奇妙吗？”
“没有。”林和熙又摇了摇头：“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奇妙的。”
“为什么？”
“以前绝对想不到我们两个人会结婚吧？”
陈星祁一时语塞，确实如林和熙所说，当时要结婚的消息一公开，好多老同学都惊掉了下巴。之前单纯地觉得是因为消息太突然，现在想来，还因为消息中两个主角的名字，原本从来没有并列出现过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结婚的时候相比于祝福，收到更多的其实是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也是我们结婚的好处之一吧。”陈星祁说。
“你是说满足了你的恶趣味吗？”
“也不算是恶趣味吧，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难以置信的样子很有趣。”
“这就是恶趣味呢。”
“是就是吧。”
也不用着急煮菜了，两个人还是在客厅坐下。
“不过你竟然是会去锻炼的人吗？”林和熙问。
“其实我并不宅，只是现在很多时候缺少动力。以前我还是会经常去跑步的，不过毕业之后，好像确实就没有了。”
“那你现在的体力还行吗？”
陈星祁笑一笑：“确实不怎样。慢慢来吧，也就是图个乐。”
“我想想，以前高中的时候，你是会运动的吗？”
“我还参加过运动会呢，还记得吗？”
“唔，是么？运动会是高一刚入学不久吧，那个时候可能人都还没完全认识。我记得每个班有指标，一定要有多少人报多少个项目？不过我是完全不行，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参加。所以你是报了？”
“因为实在是没有人了，我也觉得去凑一下人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是报名的跑步？”林和熙冥思苦想，似乎找到点记忆的碎片。
“对。”
“几百米来着？”
“四百米。”
“真厉害。”
“也就跑了一轮小组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名，跑到最后，头脑一片空白。”
“能够参加，就已经比我这样的强太多了。还真是小看你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看样子，似乎不是太好。”陈星祁幽幽地问。
“不坏不坏，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并不擅长运动。”
“确实不擅长，但并不讨厌。”
“运动会嘛，重在参与。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是看了比赛的。”
“是么？”
林和熙笑嘻嘻的，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