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祁仔细地查看地图,一路跋山涉水,他已经走出很远,不过相对于辽阔的幅员,还是显得微不足道。在这一天,他想要改变前进的方向,准备拐一个大弯,逐渐往回走,但绝对不走回头路,计划绕一个大圈。出发大致是一路往西北,现在则是要向着西南。
往西南去,也并不是漫无目的。陈星祁提前查清楚了,在那边有壮阔的海岸线,也有人烟稀少的滨海公路,而且可以带着自行车乘船到小岛。无论哪一项,对于骑行者来说都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在讲台上坐着,林和熙有些昏昏欲睡。她正在进行夏季的期末监考。教室的空调也很强劲,不过她早就学聪明了,带了件春秋的薄外套放在办公室,有需要就穿上,比如说现在。
开始监考工作,也就意味着还有两周,暑假就要到来。暑假还是会和寒假有所不同,其间没有春节那样重大的节日,大部分高年级的学生和研究生一般只会短暂地回家。老师几乎也就同样,没有特别事项的话,还是要经常来学校看看。唉,这种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
暑假,要做些什么吗?既然陈星祁都走了,而且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是在怎样的地方,要不自己就也来一次长途旅行?这既是对他出走的回应,也是自我的一次觉醒。然而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有小孩子才会一直与别人怄气。
今年的暑假,还只是工作后迎来的第一个,所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和以往大不相同。去年可还真是疲惫,要忙很多事情,所以今年就好好休息,也是很好的选择。既然都这样想了,大概就会真的如此。
又过了一周,陈星祁终于又回到了海边,虽然不是同一片海,但海就是海,都能带给人同样幻想。在海边,他停下脚步,现在已经不需要着急。习惯了旅途的人,停下之后会不适应,但是他没有,因为已经感觉到疲惫。
在海边,吹海风,下面是惊涛骇浪,但是不会让陈星祁害怕。沿着海边走,经过了港口,有很多渔船。这附近的海鲜应该会很便宜,但是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和味蕾,竟然并无欲望。
夜晚,陈星祁终于还是一反常态,再次漫步到海边。可能是因为没有沙滩,所以这边并不是热门的旅游景点。他也只不过是在路边行走,海的那边一片漆黑,远处半山有一座灯塔闪烁,天上一轮明月温柔地照耀,能够看到的就这些。
陈星祁是这里的外来者,也注定要成为过客,这是第一次走在这里,也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此情此景,到底是一个人比较好,还是两个人?这个问题很重要,可能会决定一个人的后半生。他最后觉得累了,坐在路边,伴随着阵阵海浪声,思考了很久。
真不愿意面对,因为最后得出来的答案是一个人很好,两个人也很好。这样的结论没有意义,完全无法指导人应该如何生活。转了一圈,似乎还是在原点。
第二天,陈星祁七点多就来到了码头,登上前往小岛的船。他在船的末尾坐下,这样可以扶着自行车,也可以更好地看到海。海会不会有一天也看得厌烦呢?大概不会吧,海能够包容一切,它不会厌恶人,人也就无法厌恶它。
小岛上还是有来旅游的人,背着背包四处张望。在这一点上,陈星祁其实也是一样,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既然是在岛上,这个问题其实是无所谓的,无论往左还是往右,最后都可以回到这里。
那就还是往右吧,从右到左,逆时针方向,这才是更多人想要的前进方向。决定好了,于是陈星祁跨上自行车,开始骑行。
岛上是没有汽车的,因为小,没有那样的需求,但是大概是为了发展旅游,却修建了完好的双车道柏油路。这就是陈星祁的“梦中情路”,就算是骑行的过程中分心去看风景,也不需要担心会发生事故。
陈星祁完全沉醉其中,不想要骑得太快,但是脚却慢不下来。是内心太兴奋的缘故吧,此刻他已经忘记为什么要出发,又是准备到何处,感觉自己是这座岛上的风,不是在骑行,而是在被某种力量托着飞翔。
到了岛的北面,要开始爬山。骑行了那么久,陈星祁的双腿也已经发生蜕变,这一次,他不想要再下车推行。但是果然,时间长了还是累,大腿和肺就和在燃烧一样,不过就算燃烧殆尽,也想要坚持到最后。
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陈星祁松了一口气,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虽然没有,但是下车的姿势仍然算不上优雅。骑不动了,几乎到达了极限。山顶的风景很好,正好就在这里休息。
陈星祁找了个好地方坐下,既能够看到岛上的小镇,也能够看到蔚蓝无边的大海。啊,忽然想要时间就这样停止,让自己成为一座雕像在此伫立。
心中还是出现了异样的情感,这绝对不是假的,而且摧枯拉朽无法阻挡。陈星祁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和熙,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自己直接躺倒在草地上。
最后一门课的考试刚刚结束,林和熙收齐卷子走出教室。对面楼的玻璃幕墙正好将阳光反射到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挡在眼前。真让人讨厌啊。她指的是玻璃幕墙。
回到办公室,长出一口气,这学期硬性的工作只剩下改卷。林和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看到了陈星祁发来的消息。乍一看是海,点开,看到了堤坝,看到了沙滩,看到了人。
呵,林和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忽然觉得开心。她没有回复就放下手机,又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在睡觉。不想要吃午饭了,要不就这样开始午睡吧,一切就等睡醒后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和熙猛然一下又睁开眼睛。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站在电梯前,猛按下行键。走进电梯,又猛按关门键。下到一楼,再猛按开门键。要是有人在看监控,大概要被她吓到。
走出办公楼,身体感觉不受自己的控制,开始跑起来,越跑越快。架势,简直就像是在参加百米赛跑。跑到了饭堂,林和熙终于也坚持不住,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从额头流到了下巴,掉落到了地上。
或许刚刚那一下,就是林和熙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是的,就像是个疯子一样,因为她的心中有某种东西需要释放。现在已经释放完了,人也就恢复了冷静。
吃饭之前,先去买一瓶冰汽水。因为已经是这学期的最后几天,饭堂没有多少人来吃饭,平常爆满的窗口,现在也不再需要排队。那要不就再去吃一次石锅拌饭?
吃完了饭,也喝饱了汽水,林和熙终于拿出手机,想了一下,拍了一张面前的盘子给陈星祁,发:“真好吃。”
陈星祁看到了,发自内心地笑,回:“我原本可以忍受手中的面包,直到看到你的照片。”
“还是肉好吃吧?”
“烧烤。还是烧烤好吃。”
“你不是在海边,应该会有人烧烤吧?”
“然后呢,我过去乞讨吗?”
“你不能够买两斤肉去入伙吗?”
“我可没有这样的脸。”
“那就没有办法了,你是无福消受。”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
“我可以,就让我代你去享受吧。”
“你要去吃烧烤吗?”
“不可以吗?我一个人不仅可以去烧烤,甚至还能在午夜十二点点个宵夜。”
“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谁让你一个人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呢。你的快乐分不了给我,我也要获得你没有的快乐。”
“那我可就要好好地想想晚上要吃什么。”
“你这是要向我发出挑战?”
“唔,不算,我只是想,自己应该不甘人后。”
“你还能够吃什么?也只能吃海鲜了。”
“海鲜还不够吗?可是有很多人专门花大价钱,只为了一享口福。”
“鲍鱼都吃过了,也就那样吧。”
“还有龙虾呢?还有螃蟹呢?”
“不感兴趣。”
“那你确实不适合来海边。”
“只看海,不吃海鲜,这是一种浪费吗?”
“昨天我也没吃海鲜,吃了鸡肉。”
“在海边小镇吃鸡肉,听起来似乎还挺奢侈的?”
“相对来说,确实不便宜。”
“你也真够厉害的。各种意义上。”
“今天晚上是真的不知道要吃什么了。”
“没胃口,还是什么都吃腻了?”
“不知道,舌头已经吃不出来什么味道。”
“你也应该买盒健胃消食片。”林和熙把这句话还给了陈星祁。
“有道理。”
陈星祁准备下山了,前面应该都是下坡,肯定会很畅快。回到码头之后,要到堤坝上,坐着发呆,等待时间过去,等待日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