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哼。呼。”林和熙感觉到辛苦，大口喘气，腿越来越沉重。
“没有必要着急，太阳出来之前有漫长的夜晚。”陈星祁就像是打了兴奋剂，完全没有感觉到累。
“我们会挡住别人。”
“大家都半斤八两，已经有很多人在路边坐着了。”
上山的路就只有一条，越接近山顶，也就越拥堵。
“我真是长见识了，就连夜晚的山上，也无法寻得安宁。”林和熙还是不再逞强，侧过身靠着栏杆休息。
“可以看出来，大家还是太闲了。”陈星祁学着也靠在栏杆上。
“我们也是。”
“我们是克服了极大的困难，才走到了这里。”
“确实不容易，主要是心理上。”林和熙抿着嘴，似笑非笑。
“想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真的在夜里出来。”
“就算是白天，也很难说服自己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出来爬最高的山吧？”
“最高的山啊。其实还是不高。”
“在山顶的话，能够看见海吗？”
“不能。”陈星祁竟然莫名觉得这样的话有些残忍：“这里离海有点远。”
林和熙却并没有觉得扫兴：“那么明天的太阳会从哪里出现呢？”
“我也不知道。”
“那就还是能够有所期待。”
“到了这一天，我又忽然有点心慌，大抵还是害怕，害怕未来并不会如自己所愿。就算看到了新年的日出，未来却还是一个样子。”
“你现实得让人害怕。在这样的一天，请让我沉溺于童话。”
夜晚的风，吹得人心凉。但是似乎没有人在乎，大家都热火朝天。林和熙会有一瞬间的怀疑，觉得自己不过是在附庸风雅，也就是说，自己本身其实很庸俗，与这样的活动不搭嘎。
“就没有人害怕蛇啊，野猪之类的吗？”停下来，林和熙就觉得有一点冷了。
“这阵仗，应该要是蛇和野猪害怕我们。”
“我觉得我还是会忍不住睡着的。”
“我会叫醒你。”
“你可以不睡吗？”
陈星祁左右看一眼，然后无奈地说：“我还没有强大到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还能够睡得着。事实上，就算是在家里的床上，也还是经常睡不着。”
“但是爬到山顶会很累，大概也就会忘掉很多的事情。”
“我希望我们真的能够到达山顶。”
“哼。”林和熙还真就来劲了，跺脚，然后说：“走！”
最高的山，当然已经开发完善，一路都是石阶，不考验技巧，只考验耐力和毅力。陈星祁自觉没有耐力和毅力，什么事情都做不长久，但是奇怪，却一刻也没有怀疑过自己能够登上山顶。林和熙则是相反，自觉还算是吃苦耐劳，却默默在心中觉得，自己是看不到山顶日出的了。
“其实你是悲观主义者？”陈星祁问。
“你是乐观主义者？”林和熙反问。
“我不是。”
“那我也不是。”
“可能我只是比较封建。”
“我也是。”
“我们最终都能够获得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问我？”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真的想要拿一个锤子敲打你。”
“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只能说，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自己。”
“夫妻生活最终变成了照镜子，那就要过不下去了。”
“确实是过不下去了。”林和熙走一步，停下来喘一口气，然后再走一步，再喘一口气。
“当看清这一点之后，就又会回到蜜月的状态。这就是回光返照。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蜜月旅行。”陈星祁觉得自己是在说笑话，说完却发现一点也不好笑，叹气。
“那我们这旅行，有点折腾人。”
“死去活来的。”
林和熙还是笑了，一时间还岔气，咳嗽。
原本预计的是七点开始登山，晚上十二点前到山顶。最终现实果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走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最终到达山顶已经是半夜三点。山顶不是什么大广场，就只是一个土坡的样子，已经全是人，手机的光亮都要将黑夜转换成白天。
陈星祁和林和熙往旁边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能够坐下来的地方。林和熙眼睛要睁不开了，靠在陈星祁身上，要睡着了。陈星祁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林和熙的样子，也就作罢。
山顶上手机信号微弱，就连文字内容都刷不出来，陈星祁也只好放下手机。但是这样一来，说不定真的就连自己也会睡着。长夜其实没有想象中的漫长，但也没有很多人说的那样短暂。
不行了，陈星祁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脑中对于环境的考虑越来越少，真的要睡着了吗？睡着之前，脑海中该想着点什么呢？好像还有不能够忘记的事情，好像还不愿意就此直接跳跃到明天。
周围的人吵吵闹闹，但是陈星祁不愿意睁开眼睛，还是在黑暗中游荡更让人感觉到舒服。但是周遭的声音越来越难以忽视，眼皮前也逐渐出现了光线。
果然还是睡着了，但是还好，睁开眼睛，看见的仍然是黑夜，太阳也还不见踪影。看一眼时间，也才四点多。
周围人，到底是在叫什么呢？原来是有人在唱歌。还在山顶开起来演唱会了，将山顶当作了歌厅么？陈星祁吐槽归吐槽，顶着疲惫的身躯和心灵，还是微笑。
今天晚上，如果像往年一样只是待在家中，现在可能是在梦乡，也可能是睡不着，为自己过去的人生而感概，严重一点，还可能会落泪。落泪其实挺好的，没有必要感到羞耻。人生的一大遗憾，就是在该落泪的时候却哭不出来。
山上温度要比城区低，还有风。还好做足了准备，带了毛毯，穿得也厚，所以没有太冷。但是陈星祁还是缩着脖子。日出要到几点呢？六点？七点？其实是六点半吧？那就还有一段时间呢。
林和熙似乎做了一个梦，朦朦胧胧，混混沌沌，有人在呼喊着自己，自己却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所以没有办法说出任何一个字。人在什么时刻会做梦呢？最近做的梦，很多。可以的话，真不愿意醒来。
精神其实已经逐渐清醒，但林和熙迟迟不愿意睁开眼睛，装睡，想要将时间稍微冻结一会儿。一会儿，真的就只是一会儿。还是坐直了身子，说：“我们不会错过日出的。”
“日出每一天都会有。”
“今天的日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毕竟之前也一直没有见过。”
“不会让人感觉到希望的。”
“想要的也不是希望了，就只是想要一抹光辉。”
“那应该还是看日落。”
“日落给不了光辉。从黑暗到光明，从光明到黑暗，是完全不同的吧？”
“看到了光辉，又怎样呢？”陈星祁轻声地问。
“那就感觉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感觉与现实，能够是一样的吗？”
“重要的是感觉，这是你的信条。”
“我感觉良好。”
林和熙搓手，呼气，白雾飘起来，又转瞬即逝。就这样等着太阳出来吧。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天边终于开始泛白。当出现一道红晕的时候，山顶上的人群就再也坐不住了。差不多了，可能是下一分钟，也可能是下一秒。
当艳红色的光芒，刺破黯淡的清晨，没有人能够再无动于衷，爆发出剧烈的欢呼。林和熙和陈星祁也是一样，还拼命地左右晃着脑袋，就为了找到一个好一点的视角。
开始只是一条线，逐渐变成个半圆。太阳啊，是人所能够见到的最强大的东西，足以使其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日出了大半，林和熙就不看了，转过身去，说：“日出啊，也看到了。”
“比完美更完美。”陈星祁也低下了头：“现在要下山了吗？”
“不用这么着急，等到大部分人走了，我们再下吧。”
“一拨人下去了，就又会有一拨人上来。”
“永远也不会有清净的时刻吗？”
“这个世界仿佛就是如此，人来人往，永远热闹。”
“先来吃早餐吧，免得低血糖了。”林和熙从包里面翻出来买的三明治。
“我想要吃牛肉汉堡。”陈星祁淡淡地说。
“昨天晚上又不说？”
“昨天晚上是吃饱了晚饭，决定买的三明治，但是我现在的状态，与当时已完全不同。”
“你要牛肉汉堡，也只能够下山之后了。”林和熙将三明治递给陈星祁，说：“三明治也挺好的，虽然是冷的。”
陈星祁饿了，很饿，一把撕开包装就开始吃：“很好吃。”
“差点要忘记了。”林和熙则还不紧不慢的，说：“新年快乐。”
“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陈星祁其实是不愿意提，但还是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要许什么愿望呢？山下是不是还有寺庙？或许可以去烧支香。”
“人太多了，要预约的才能去，所以不用想了。”
“你早知道，却不说？”
“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我的呢？”
“谁知道呢？”
林和熙啃了一口三明治，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