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仪向来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但是眼前那个家伙却跑得飞快,再加上她似乎对这片街区很熟悉,在十分钟左右的追逐战后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兔仪的眼前。
“哈……哈……什么速度啊,简直不是人嘛……虽然可能真的不是人就对了。”
兔仪喘着粗气缓缓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幽深的暗巷前,巷子的尽头是明晃晃的阳光,看起来就好像通向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隐约飘来了水的味道,在“异世界入口”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场,不过里面大部分都是些废弃的机械和家具,看起来就像连绵不断的怪异山脉,围绕着一片清澈的水漥,看得出来曾经有人想在这里弄出一个蓄水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半途而废了的样子,而这里也完全变成了堆放废品的地方。
兔仪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等一下……这里莫非是……
“博士——”一片小小的阴影覆盖住了她头顶的天空,只见星屑扑扇着薄亮的蝶翼缓缓降落在她的面前,满脸的失落,手里却……提着一只塞满食物的竹篮,从蔬菜水果到鸡蛋和香辛料,看起来五花八门的:“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啦,我找了你好久呢。”
“……我比较在意你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搬回一个集市……还有,不许飞。”
“可是这里的巷子这么多,走着走着就晕了。”
“所以才要努力不再犯晕啊,要是再像上次一样被伤到了翅膀、我又不在的话,你不就根本没法出门了吗……但今天就先算了吧,是我不对。”
“没关系啦——不过,博士果然很厉害啊,居然能比我先找到我以前住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
那么——果然记忆并没有出错。
不过,刚才的少女为什么会选择逃往这个地方呢?虽然最后还是跟丢了,但兔仪自认为脚程并没比她慢多少,所以最后抵达的那条巷子应该也是少女消失的地方,除非她真的像鬼魂一样能够穿墙。不然、兔仪依旧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还在这附近徘徊。
就算垃圾场的确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但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我家应该就在前面了,博士~快点快点~”
“小心点!”
不知道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还在不在这附近——这后半句话被兔仪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星屑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
“好奇怪哦。”
兔仪听见星屑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
兔仪小跑着追上了星屑,发现星屑正在盯着不远处的几辆废弃巴士,那些车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型号,车门还是需要自己按下把手拉开的那种,现在已经很罕见了,车身也早已爬满暗红色的铁锈。
到“家”了。
兔仪总觉得自己曾与星屑在这里渡过了相当漫长的时光,漫长到更迭的四季都无法感知,就像生活在静止的时间夹缝中一般,明明只是一年而已、她却感觉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记忆中的天空总是定格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没错——就是像儿时的记忆中那样绚烂的傍晚。
看起来像个少年一般银发女孩沐浴着夕阳,远远地仰头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又在看什么呢,“博士”?
那一瞬间,连她自以为已经干涸的心脏都再一次地在胸膛中激烈而热切地跳动起来。
就是那样美丽的笑容……
“咦?博士,不得了啦!”星屑围着巴士转了一圈后忽然很激动地嚷了起来,“居然连我以前开垦出来的菜田都在诶……!”
确实如此。
在巴士的周围有几方被木棍和麻绳圈出的土地,栽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和香料植物,除了巴士看起来比她们离开时更为陈旧之外,一切都还保持着几年前的模样。
植物的叶片看起来十分健康,完全没有疏于打理的样子。
换句话说,直到现在也有人在努力地照顾着这片前主人留下的小小绿洲。
刚才那位少女的面容从兔仪面前迅速闪过。
“我们到车里面去看看吧。”片刻之后,兔仪忽然鬼使神差地说。
这是一辆卧铺巴士,直到现在、对于租不起龙的一般市民来说这种夜行巴士也是十分受欢迎的长途旅行工具,不过床铺上的被褥已经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陈旧的小玩意,比如说彩色玻璃杯、泛黄的绘本、木质摆件和被精心缝补过的破旧毛绒公仔,就像一个个废品修理的成果展示柜。
较为宽敞的驾驶室被当做寝室,天花板上挂满成串的折纸并用几副花里胡哨的拼布窗帘与外界隔离开来,看起来仿佛儿童房的装饰。
兔仪摸了摸驾驶座后面给驾驶员休息的简易上下铺,感觉布料干爽整洁,似乎还散发出刚刚洗晒过的清香。
“果然还有人住在这里吧……是你吗?”
兔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子弹无情地击穿了挂在驾驶室入口处的那幅可爱窗帘。
“呀啊——!”
窗帘的另一端传来了少女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叮铃哐啷的巨响。
“好痛~~~!!!”
又是一声惨叫。
兔仪微微一愣,在猜到窗帘外发生了什么之后她顿时满头黑线。
拉开面前的遮挡物,只见一片狼藉的车厢角落、有一坨白花花的物体趴在地上颤抖着。
那是一个披着白床单的……人类或者类人生物,为了能够看清前方,那个家伙似乎用剪刀在眼睛的部位抠了两个小洞,看起来就像是在夜至祭上扮演幽灵的小孩子那样蠢得可爱。
她大概是被自己身上的床单绊倒了吧。
而且说到底,直到现在兔仪也没有看懂那个床单的用处。
“……是你从刚才开始就鬼鬼祟祟地跟踪着我们吗?”
“不……不是跟踪……”“白床单”抽抽搭搭地说:“请不要杀我……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那为什么要用床单遮住自己?”
其实兔仪感觉自己此时的语气已经毫无杀意了。
“如果被镜子之类的东西照到我就会马上变回原型的啦!”
兔仪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扯开了床单。
果然,裹在床单里的正是刚才那个和小星一模一样的少女。滚落在她身边的彩色玻璃杯映出了她的面容——瞬间,她的身体就像融化了一般迅速地缩小变形,很快就恢复成了一只比莉铃大不了多少的胶状生物。
她慌乱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近乎透明的身体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着转,最终一头钻进了最底层床铺与地板的夹缝,小豆般的蓝眼睛中泪水涟涟。
“哼,居然把自己逼进死角了啊——躲到那么窄小的地方去就意味着你无法变成任何有攻击性的生物,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兔仪取出手电筒凑近了夹缝,那只透明的小家伙顿时被吓得又往深处缩了缩,当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手电光柱的时候,她再一次地瑟瑟发抖了起来。
“果然是温蒂尼吗……不过体内完全没有色素的品种还是第一次见到,看起来有必要抓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而就在兔仪沉浸于新发现喜悦时,忽然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痛!你干什么啊小星!”
“只是感觉刚才的博士好像个变态,一时没有忍住。”
星屑举着旧绘本,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许说我是变态……太刺耳了。而且总不能一直让她呆在哪里吧?我还有很多要问她的事情啊。”
“那我来试试好了。”星屑在兔仪身边蹲下,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那个……虽然这边这个红头发的女人看起来很恐怖,但也不是个坏蛋啦,说要抓你回去研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所以请从那里面出来吧,对了!刚才我从集市那边拿到了一些面包哦,要不要尝尝看呢?”
星屑从塞满了食材的篮子中翻出装着面包和香肠的纸袋中取出一只黑麦面包往床下递去,一直缩在兔仪衣袋中打着瞌睡的莉铃此时也清醒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叼走了一根跟她差不多大小的香肠并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诱人的香气瞬间充斥了车厢。
那只温蒂尼应该是饿了,没有怎么犹豫就凑到了星屑的手边,结果却被兔仪一把抓了过去。
咕噜噜?!咕噜咕噜……
温蒂尼立刻又吓得缩成了一团。
“你应该没有杀过人吧……?”
兔仪哭笑不得地盯着这只生物,她实在是不愿相信之前的自己居然就是被这种妖精耍得团团转。
咕噜咕噜咕噜……
透明的温蒂尼拼命地摇头。
“我想也是——”
水栖变形虫本身就不是多么罕见的妖精。而且这一只实在和昨晚见到的那只性格差异太大了,虽然拟态成不同人类的次数越多,变形虫的自我意识就会越来越模糊,性格也会发生改变,但一夜之间不可能有如此彻底的变化,除非她真的很会演戏。
兔仪看了看周围,抬手取来一副口罩糊在了温蒂尼的脸上。
“戴上这个再回人形试试,只要不被完整地映出外貌,就算在镜子前面也不有问题。”
温蒂尼点了点头,忽然蹦回星屑的身边几口吞掉了面包,然后叼着口罩躲进了驾驶室中。
“又不是女生换衣服……而且这里也没有男人啊……”
兔仪嘟囔了一句,莫名的有点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