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襲擊事件之後——等到我清醒過來,宅邸已是一陣混亂。
倒在瑪莉塔房裡的我們想當然接受了偵訊。燼管盡可能詳細說明了既知情報,事態也不可能因此就好轉。
由對方污辱莉姆的口氣,可以推測襲擊的犯人應該是斯別恩帝國的人……但這種情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助益。據說像今天這樣的兇行並非第一次發生。
犯案的規模五花八門,頻頻都會與斯別恩帝國牽扯上關係是眾所周知的事。
帶走瑪莉塔的犯人留下一封信,威脅利榭爾王國放棄與西方群島各國簽訂條約,所以對方或許根本完全無意隱瞞。
條約締結之後,會失利的就只有斯別恩帝國。
關於羅金斯先生……我將發生的事情照實說出。
不管那個人有什麼理由……都不可能替他隱瞞實情。傭人和衛兵很明顯都被藥迷昏,能辦到這種事的人屈指可數,馬上就能推敲出來。
事發經過大致說明完畢。原意外對方會馬上展開搜索,沒想到卻只告知我們「可以回去了」這樣一句話。
關於這起事件,似乎會先緊急通知領主阿爾貝特,再商量之後的對策。被再三叮嚀了切務隨意將此事對外張揚,我們走出宅邸。
由於是領主之女被綁架的敏感事件,因此必須謹慎做出對策。
回到旅館,我先替莉姆治療了傷勢,接著才對自己施展治愈魔法,中途卻因渾身瘡痍的身體再也耐不住疲勞而失去意識。
「身體還是有點重……」
醒來之後,我慢慢坐起上半身,環顧四周。
置於額頭的東西掉落到床上。
是濕毛巾。
這是怎麼回事……?腦袋還來不及思考,就先看見了令人震撼的景象。
少女坐在我的床鋪旁,以雙臂代替枕頭趴著,發出規律的呼吸聲。
為什麼……莉姆會在我的房間裡?
——此時突然響起敲門聲。
戰戰兢兢推開房門的,是亞諾爾德先生。
……他心愛的女兒正在我的床邊熟睡。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在說什麼?……因為擔心誠二,所以莉姆才來看護……」
我……我想也是
據說莉姆似乎徹夜守在我旁邊。讓因看護而累得睡著的莉姆二直坐在地上也很過意不去,於是我小心翼翼不驚醒她,將她帶回她自己的房間。
「——真的很抱歉。」
讓莉姆躺好之後,我向亞諾爾德先生道歉。亞諾爾德先生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回過頭看我:
「為什麼道歉?」
因為昨晚我和莉姆的模樣都很淒慘,所以大致向亞諾爾德先生說明了事情原委。他不是會隨意洩漏情報的人。
「那個,我明明陪在身邊,卻……」
「但我聽莉姆說,是她才害得誠二遭到殘酷對待?」
「那……不是莉姆的錯。」
羅金斯先生… …究竟為何要做那種事?
…不知我的表情是否顯得太過難堪,亞諾爾德先生寬大的手掌用力拍了拍我的背。由於太過突然,害得我嗆到輕咳幾聲。
「稍微陪我聊聊往事吧。」
「咦……」
亞諾爾德先生對我訴說了昔日的故事。
那是當莉姆還小時所發生的事
「——沒想到有這種事啊。」
莉姆也太亂來了。一個不好恐怕會喪命,而且她母親米蕾一定也很擔心。
等到至少能以自己的力量為事情負責,再去考慮想要成就什麼目標…嗎。
這麼說來,我和魔族艾爾芭戰鬥之後,莉姆也曾說過,如果我決定不殺艾爾芭,那她尊重我的意志。
或許就是過去曾接受過這樣的教誨,所以才會說出那番話。
光靠莉姆一個人,無法打倒魔族。
當時有能力辦到的——就某種意義而書能夠負起責任的,就只有我。
話雖如此——
「……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
「沒什麼,因為莉姆決定接受這次委託的時候對我說:『我想要保護朋友瑪莉塔。』而我答應了。無論結果如何,這都是莉姆自己想做的事,誠二沒必要道歉。」
「……是。」
原來如此,莉姆是不想重蹈過去的失敗。
認為這次必須貫徹自己決定的事……才會那麼亂來。
別再將我的朋友捲入奇怪的事件——…她是這麼說的。
……我極度同意。
「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其實非常困難。但只要活著,想要重來幾次都沒問題……只要活著的話。」
他的表情閃過一絲苦澀,或許是因為思念已逝的米蕾太太。
「若自己無法接受,就貫徹到自己能接受為止。誠二你的能力足以辦到對吧?」
獸人咧嘴一笑,表情實在具有男子氣概。
我伸了個大懶腰,確認身體已恢復萬全狀態。
「有種被鼓勵的感覺呢。當然,我不打算讓事情就此結束。要是瑪莉塔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二疋會毀滅斯別恩帝國。」
「哈!哈!哈!有意思!要是多雷聽見,鐵定會說要幫你。不過……別太亂來喔。」
「是的。再說……要滅亡一個國家很麻煩,所以我絕對會救回瑪莉塔。」
「思。」
我也是以自己的意志決定接下了瑪莉塔的委託,可得負起責任才行。
委託失敗而必須支付違約金給公會……那才不是我該負責的事。
—被偷走的東西,就再偷回來。
這就是我的負責方式。
至於羅金斯先生也是,若他有什麼情非得已的理由,我也想問清楚。
「——怎麼啦?這麼趕時間,不吃過早餐再出門嗎?」
我匆匆忙忙下台,聽到這句話,被遺忘的食慾又冒出來了。
俗話說「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戰鬥」。
「達利歐先生,來一份特大號的早餐!」
「包在我身上。」
戰鬥……是嗎。
若想要毀滅國家,可得先以技能轉讓打遙一支強化過的軍團。
…….唉呀。
為了不讓事情演變至此,必須盡全力救出瑪莉塔才行。
—振奮了精神,帥氣地衝出旅館是很好……
但該怎麼做?我好想哭。
既然不能大肆張揚瑪莉塔被綁架的事,想要打探消息也就會受限。
綁架並勒索贖金——不,提出贖回條件的犯人,應該姑且是打算歸還人質。大概是把瑪莉塔帶到哪裡軟禁了…
但是我毫無頭緒。
會是被帶到斯別恩帝國了嗎……?不,應該不可能。對方雖然無意隱瞞,但這麼做就等於公開宣布「犯案的是我們」。再者,貝魯尼卡城塞都市也不可能輕易放他們通過。
北方是王都赫倫……一般面吾不會往那邊走。
這樣一來就是西或南方囉?移動應該會需要用上馬車。不,搞不好其實還藏身在梅爾貝爾某處…:
糟糕,這樣猜測只是在浪費時間。
我嘗試前往城門附近的騎獸出租店打聽情報,詢問最近是否有人購買馬車,但沒有收穫。
正當我垂頭喪氣地走出騎獸出租店,突然被人叫住。
「喔,這不是誠二嗎?」
「啊……多雷先生。」
「你怎麼臉上無精打采的?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什麼。」
我猶豫著是否該將這次事件告訴多雷先生。基本上我被命令不許將事件內容對外洩漏,何況他是一位商人。萬一消息被隨便傳開,瑪莉塔可能會有人身危險。
「是嗎。對了……我上次去飽餐老爹亭,看到餐廳裡裝飾著很漂亮的花。」
「呃……是說菲莉雅之花嗎?」
「對對對。那是旅館老闆買的嗎?這一帶應該不常有人賣才對。」
「那是領主宅邸的人送給莉姆,她帶回來裝飾在餐廳裡的。不過……怎麼突然這麼問?」
不明白多雷先生為何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歪著頭反問他。
這個啊……因為不久之前,我認識的一位商人去世了。不如說,是被殺掉的。」
「聽起來真讓人不安。」
「誠二之前也有見過一次吧?那傢伙口風很緊,對於工作也很熱心,不像是會被記仇的人。可是聽說他的遺體卻有遭人施暴的痕跡。」
該不會是賣我貝殼髮飾的那位……?
「會不會是盜賊幹的……?」
「不,好像不是。」
怎麼回事,聽起來好可怕。
「他是往來於城市及村莊之間的旅行商人。這類旅行商人有時也會被委託順路送東西,比如送信或者送錢回故鄉。我看見了……那傢伙身上帶的東西。」
「帶了什麼?」
一——菲莉雅之花。其他還有裝滿了錢的袋子……大概。他不肯告訴我是誰拜託的,這一點
讓我很在意。我猜想會不會是跟什麼事件有關……」
旅行商人帶著菲莉雅之花……?
「所以才會問我剛才的問題啊?」
「因為那種花在這一帶很罕見。那傢伙和我的交情也不錯…所以想說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益的情報,但總不可能懷疑領主宅邸的人。這件事就請你忘了吧。」
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被捲進了麻煩事嗎……?
「因為切口都同樣纏繞著濕布,所以我才猜想會不會與犯人有關。」
「……你剛才說什麼?」
「啊啊,聽起來很像在懷疑誠二身邊的人?抱歉。」
「不是,是再前面那一句——」
菲莉雅的花不能澆太多水,只要以濕布纏繞起來就好——教我這個方法的……是誰?
不,怎麼可能….
「多雷先生!那位旅行商人往返的村莊叫什麼名字?」
「怎……怎麼啦?突然……我記得應該是……拉納村。」
「拉納……村?」
「我之前不是曾經送你糖果嗎?那就是那村子的特產。」
「那個時候的……」
多雷手指著的前方,並排著許多攤販。
梅爾貝爾不愧是商業都市,充斥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包括剛才所說的糖果,就算不必去拉納村也能買得到。
可是我腦中卻浮現了某個記憶。
當時……莉姆撞到的——雙胞胎。
搭配得天衣無縫的——襲擊犯。
朦朧的聲音雖然與記憶裡的對不上,但確實是一男一女雙人組。
……這未免太牽強了。
希望事情真如我所猜測的。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期望。
但只要稍微有任何的可能性,那麼—
——就行動吧,直到自己能甘心為止。
「多雷先生,我現在就去拉納村一趟!」
「現在?怎麼這麼突然?」
「抱歉,能不能拜託你替我傳話給亞諾爾德先生,說我去拉納村了。」
「是沒問題啦……」
萬一此次事件與拉納村有關……也很不妙。
雖然我不打算獨自亂來,但事情總有個萬一。若我前往拉納村卻一去不返…心生疑念的亞諾爾德先生應該就會去向領主宅邸報告。
因為犯人知道我的長相,為了謹慎起見,我在露天攤販買了一件長袍,便沖向寄放盧克的騎獸出租店。
坐在盧克背上奔出南門,我握緊掛在腰間的劍。
吉格先生替我打造的愛劍,正式的全名是——「潛伏於漆黑的赤脈」。
這把劍有著某項特殊能力。
……雖然想弄清羅金斯先生真正的想法,但必須認清事情的優先順序。
首要之事是救出瑪莉塔。
若他下次再出手妨礙——到時候……
——隨著斬殺同種族的次數,提升利度的剝……嗎。
真是一把危險的劍。
……但願這把劍的利度能永遠保持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