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树……
祂在高等文明的资料中见过类似的事件,纵火者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是成功率在各类恶性事件中,名列前茅。
废土之上会有新生的树木生长起来,只是原来那棵树将不复存在。
圣树大人不想这样,祂只想做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苗,不想被人烧掉。
树精灵以为自己供奉的是一尊神祇,其实祂啥都不会,甚至连一个攻击魔法都没有掌握,整天泡在意识空间里面捣鼓没用的知识。
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护驾!护驾!
沉寂千年的圣树,将再次降下神谕,指引祂的信徒,走向光明。
话说神谕这东西要咋弄的来着。
祂想像那些精灵一样开口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头顶的藤蔓像海带一样飘摇挥舞,可惜太短了,藏在繁茂的枝叶之间,很难引起地上那些小人儿的注意。
唯一能抵达地面的就只有树叶。
祂要用落叶拼成一段文字,以此为媒,降下神谕,引起树根四周的守卫的注意,指引树精灵抓住那几个意欲纵火之辈。
呼呼呼!
树叶簌簌落下,树叶即使脱离了祂的身体,祂也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这些树叶的运动。
必须拥有极为精准的掌控力,才能完成拼字这种高难度动作。
唔……
一个小时后,花了二十片树叶,祂终于拼完了第一个字符!
累死了。
一个守卫走过来,看了眼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字符。
圣树大人很乐意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祂希望看到守卫惊讶的表情,然后赞颂祂的神迹。
守卫目光肃穆,盯着地上的字符看了一会儿,随即捡起一片树叶细细打量。
“诶诶?别动那里,呀哒呀哒,我好不容易才拼好的呐。”
圣树大人急了,明明祂很努力,这字写得也不丑啊,可是那个守卫压根就没看出来这是个字符。
“恩典!”守卫的眼眸中爆发出精光,“必须上缴!这是圣树大人的赐福!”
说罢,守卫将地上的树叶一片片捡起,叠好捧在手心。
这一天,圣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信徒太过忠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愚忠会催生愚行。
只是巧合……
围绕祂的树根,在十二个方向上,共有十二个守卫队把手,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同时也是睿智中的睿智。
祂尝试在不同的方位拼出字符,经常拼到一半就被守卫发现,并且收起来,没有人理解祂的意思。
“今年圣树大人赐下了如此多的树叶,这一定预示着我们圣树帝国的崛起!”
“是啊是啊。”
撅起你个大头鬼!这个国度迟早被你们这群愚蠢的信徒给毁了!
愚钝!
圣树大人被气得牙痒痒,如果祂有牙齿的话。
倘若有机会,祂一定要把这些愚蠢的守卫全部撤掉,然后通通浸猪笼!
“圣树有难!灾厄将至!”
一个乞丐打扮的男性树精灵突然在大街上大吼大叫,他形同枯槁,衣衫褴褛,眼眶中全是血丝,头发非常显眼,左边全黑,右边全白,手中死死攥着一块罗盘模样的东西。
此物闪烁着异样的红光,仿佛预兆着灾厄的发生。
咔咔咔!
下一刻,它便碎成两半。
圣树大人重新振作,终于有个明事理的人了,占卜术祂早有耳闻,看来不需要祂降下神谕,也能逃过此劫了。
“大凶!要完了,你们!快!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男人被一个士兵摁倒在地。
“把他绑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必须相信我!你们……咳咳咳……你们……啊啊啊啊……”
“住口!圣树大人刚刚降下第二次恩典,正是预兆着我族的光明未来,岂容得你个臭要饭的在这里妖言惑众!”
圣树看着眼前的闹剧,也只能干瞪眼,祂什么也做不了。
“我对圣树大人绝对忠诚,我发誓!我的信仰绝对坚定!”男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起地上碎裂的罗盘送到士兵眼前,“看哪!你看那!我求求你瞧一瞧!我的占卜绝对不会有错的,移位,猩光,碎裂,这是大凶!”
“带走!”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当着祂的面,被自己忠实的信徒给抹杀。
累了,毁灭吧!
祂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愚蠢的地方,祂再也不想看到那群愚蠢的信徒了。
这群只会唱赞歌、拍马屁、不干人事的愚蠢之辈,祂一刻也不想看到了。
祂看到之前那几个企图烧毁祂的黑衣男子,他们展开了某种极为高级的隐匿术式,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城中穿行。
他们蓄谋已久,分工明确,五个人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另外三个人负责偷偷潜入点燃圣树。
真是低劣的计谋呢,研习高等文明知识之后,这种套路祂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即使祂预知了刺客的诡计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只能坐以待毙?对手是猪一般的对手,队友连猪都不如。
带不动,真心带不动,寄咯!
既然神谕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就只能来一波狠的了。
头顶的藤蔓摩擦树皮,沙沙作响!
搓搓搓,使劲地搓。
呼!
一束火苗腾得升起,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在树冠的不同方位,几乎同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需要卑鄙的异乡人来点燃,祂自己动手,反正迟早都得被点着,与其等待异乡人施展威力莫测的火魔法,不如自己用凡火将自己点燃,早点引来士兵的注意。
这一举动多少沾点自暴自弃的成分。
火势蔓延,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很快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该死,怎么比预计的时间早这么多!拉维斯,你那边怎么回事!”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通讯魔法水晶厉声呵斥。
“不是我干的,我们还没有动手啊,(一种植物),被发现了!”
通讯水晶那头传来打斗声,然后就没了音讯。
“喔!有效,你们都得死!哼哼哼哼,烧起来了,有点疼,你们别顾着抓刺客呐,先灭火喂!”
圣树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底呼喊,不过好早这次信徒不算太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快!使用水魔法!保护圣树要紧!”
饱含魔素的树叶成为了最好的燃料,滔天的火势席卷了整个树冠,空气与枝干的爆鸣声响彻天际。
树精灵的水魔法在庞大的火势面前,完全不顶用,一道道水柱冲进上千度的高温之中,瞬间蒸发。
他们已经尽力在实战自己所掌握的最强的水魔法了,可惜树精灵不擅长水魔法。
圣树大人也已经尽力了,只是死法有点蠢而已,问题不大。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挣扎结束后,都要接受宿命的终结。
“貌似玩脱了呐~好热,好疼呐,好难受~”
事态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放眼诸天寰宇,也是顶级,把自己烧死的树,或许千古万界,也就独此一份。
到头来,被这样不明不白得烧死,祂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人们永远只会叫祂圣树。
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有资格定义祂的名姓。
至少在临死之前祂得有个名字吧。
【诺萝伊·木铎】
名的三个音节取自【霓虹神言】,又恰好与精灵语中的“小树苗”发音类似,而后面的姓则是取自【九州神言】。
异变陡生,体内的魔素涌动翻滚,一齐朝着树干汇聚,顶部的树叶被榨干,失去光泽与活力。
“为无面者雕琢面孔,是为造物。”
“为无名者定义名姓,是为封神。”
空灵的声音似乎自远而至,又似乎是来自祂的内心。
没了魔素提供能量,火蛇一下子就蔫了,逐渐被树精灵的水魔法压制。
不过这还没结束,在心底念名姓的那一刹那,魔素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虽然没有任何术式施展的痕迹,但就是在凭空减少。
甚至树干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挤压,向中心汇聚,空间坍缩,日月崩退。
此刻,燃烧的圣树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绚梦幻之景,然而除了那几个图谋不轨的异乡人以外,无人有心去欣赏。
所有的树精灵都绝望了,他们供奉信仰千万年的圣树,就要在今日毁灭。
百世荣光,付之一炬。
没人知道这背后的真正原因,圣树帝国的史书只会记载那几个刺客的名字,若干年后,那几个刺客的下跪的雕像,将会摆在圣树残余的根系旁,供后人唾骂。
刺客也不会后悔,他们完成了自己当然使命,过程不重要,他们完成了王的使命,他们的名字也会载入人类的史册。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圣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有一则古老的喻言——【圣树殆尽之刻,新生孕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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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树的意识海中,出现一个光团,每一次思绪上的细微波动,都会反映在这颗光团上,祂凭借着仅存的意识,操作着光团不断扭曲变形。
“有点像高等文明中捏人游戏的界面呐……”
那一刻,祂仿佛觉得意识已经不在属于自己,高等文明的知识在她的脑海中乱窜,恐怖的信息洪流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挤爆。
那些知识,将指引祂向着最优的方向前进。
光团逐渐展现出人类的形体,线条平滑,曲线柔和,仿若神明造物。
省材、省材、还是省材……
祂不愿被那些知识控制,这是她的意识,他的身体,木料被压缩地就剩那么一小块,当然要省着点用呐。
这么宝贵的材料以后说不定还要另作他用的,可不能一下子就用完。
由于圣树意识的加入,形体线条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整体缩小一圈,某些曲线的曲率也变小了……
省去一切不必要的血肉,省去一切不便之物、不纯之物,只保留必要的部分,由此创造世间最完美的躯壳。
省出的光团被分离出来,被晾在一边。
意识再次模糊,半梦半醒间,“她”用最后的力量挤出一句话。
“我叫……诺萝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