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希牵起茉白的手。
“那咱们就慢慢走回去吧。”
“没有异议。”
临走之前，诺希回头看了一眼教堂。
自由党的成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在教堂最前方的是一尊只剩半截身子的神像，似乎是被自由党的人打破了，虽然因为没有更大的地方借用了这个教堂，但他们很明显还是不怎么待见统治了这个国家一万年的光明神。
这种行径对于和自由党斗智斗勇多年的诺希而言已经见怪不怪，不再生气了，而如今得知洛科口中的“真相”的她，面对破碎的神像，却多出了一份哀伤。
“茉白，你了解过洛斯德圣国的神明——耶曦大人吗？”
“在诸神之战中存活的十二位神之一，建立了如今的洛斯德圣国，世人所称最慈爱的神明，光明神所过之处，必有神迹发生，或使久旱逢甘雨，或使病者痊愈，国民无不称赞她的功绩，怀着最虔诚的信仰。”
这是茉白数据库中的内容，尽管彩琉从未来过洛斯德圣国，但大致情况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不错，茉白知道得还挺多呢，这确实是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对于主上的全部。”
诺希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知是欣喜还是苦涩。
“但是哦，其实主上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她不会管理国家，只会帮助所见到的所有陷入困难的人，用自己的力量降下神迹，有无法得到神迹而怨恨主上的人，也有埋怨洛斯德圣国落后政治制度，进而造反的人，这些，主上都看在眼里。”
茉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听说过不少。
洛斯德圣国的政治制度简单而又特殊，长老院掌管高的权力，地方教会仅执行宗教方面的工作，剩下的一切都由各个贵族自行管理。
所有职位都由贵族世袭，这样没有任何当权者变动的政治制度，在洛斯德圣国却可以延续一万年。
这种堪称奇迹的现象完全得益于洛斯德人对于光明神的信仰，贵族信仰光明神，世世代代不曾有人造反，平民信仰光明神，满足于如今的生活，对于无法取得政治地位没有异议。
在这片有着无数神迹的土地上，几乎没有人会不爱着这位神明。
虽然也有因为没有得到神迹而不平衡之人，也有少数贵族借着自己的权力造反，甚至有地方教会凭借思想上的主导权，越过自身权力的界限，成为实际执政者。
“但最终，不平衡之人会被说服，或者光明神经过之时，便落下了其渴望的神迹，牟图篡权之人，最后都会被平反。”
“按照诺希的分析，耶曦大人的担忧是完全多余的？”
“当然啊，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了主上的洛斯德圣国，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主上到底会有什么理由觉得她做得不好呢……”
诺希抬头，看着漫天繁星，思绪又被拉回了她与茉白初见前的那一天。
一个月前，在诺希刚到柯罗斯城之时，圣女的信使将一封密件送到了她的手上，用光魔法隐藏了字迹，唯有同样是光魔法师的她才能解开魔法，意味着这是一封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重要信件。
诺希在唯有她一人的酒馆房间中打开信件，解开光魔法，其上的内容让她整整一夜无法入睡。
“诺希·简埃尔敬启：
昨日，主上与我会面，向我告知了一件重要之事，此事不能告诉外人，但需你的配合，因而通过此信告知与你一道只予你一人的神谕，是为主上亲口之言：
许久不见，小诺，希望你能于巡查结束后回一趟圣城，我有一个请求，只有你能完成，该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我觉得我大概无法再管理好这个国家了——你，愿意弑神吗？抱歉，可能有些突兀，但是，到圣城后我会亲口和你解释清楚的，你……会明白的。”
诺希难以置信地反复翻看着信件，这是圣女大人字迹没有错，这种用来加密的光魔法也绝对是圣女大人的手笔，不可能会是假的。
弑神？主上是要我杀哪个神？按照信里说的样子，难道是主上自己？不可能，怎么可能啊？主上有什么理由要自杀？为什么要借我的手杀她？这一切都说不通！
越想越无法平静的诺希来到柯罗斯城外的雪松林中，躺在堆积着厚厚的白雪的地面上，抬头看着雪花飘落。
她任凭风雪把自己掩埋，直到茉白找到了她。
“这就是诺希为什么会在那天冻僵在雪地里吗？”
“是的呀，所以我才觉得害羞嘛，遇到困难就采取这种自我惩罚式的逃避，也太小孩子气了……”
诺希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茉白。
“那，诺希为什么要告诉茉白这些呢？这些是国家的机密吧？”
“确实啊……弑神这种事情……但是如果不说出来，我的胸口始终就像闷了一口气一样，沉甸甸的，放不下来，虽然我和茉白认识了只有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我们朝夕相处，所以，我信任你，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现在，好多了……”
茉白停下了脚步，看着诺希的背影。
诺希回身：“怎么了？”
茉白张开了双臂：“很抱歉，茉白什么都不懂，但是茉白在不明白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去想，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所以，诺希现在只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要，抱一抱茉白吗？”
“噗……不用抱抱了，让我牵着手就可以了~”
诺希忍不住笑了出来，牵起茉白的手，茉白这份不谙世事的单纯却在一步步解开她的心结。
“谢谢你，茉白，洛科——就是带走我的那个男人，他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许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后来的一路上，诺希和茉白讲了她被洛科带走后的经历，还特别嘱咐这些都不要告诉薇莎，虽然薇莎也是她信任的人，但薇莎也是圣裁官，是信仰着光明神的，这些事情，也会让她伤心的。
回到领主府内诺希自己的住宅中。
走过薇莎的房间，已经能听到她打呼噜的声音了，诺希摇了摇头，拉着茉白走到了一旁自己的房间中。
抱着茉白躺在床上，又是一如既往的睡觉时间。
不管洛科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好，不管他所说之事，与我所猜测之事，到底是否为真，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到了圣城，我自然就可以知道一切了。
哪怕这些都是事实，我也一定会用我的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现在，我只需要睡个好觉就可以了。
诺希在茉白耳边轻轻说道：“晚安。”
诺希睡着了，这大概是这一个月来她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茉白回顾着今天与诺希的谈话。
诺希在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设置为最高机密档案。
正欲进入待机状态的茉白，却猛然睁开双眼。
蓝色的眼眸中，浅色的魔力回路在流转，代表着她在为相关数据库中的档案分类加密。
茉白，什么时候已经把有关诺希的事项作为了最高级指令呢……
茉白睁着机械构成的双眼在思考，她的身体都是由机械构成的，她从诞生之初就是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的机械人偶。
是她的制作者，彩琉，用一百年与她相处的时间，赋予了她自主思考的能力，教会了她什么是自己。
她开始会叫彩琉“妈妈”，却始终还是无法理解“人”，这世界上所有的智慧生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然而在与诺希的相处中，自己似乎也开始有点像“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