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请假的人出乎意料地有些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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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微眯着眼睛,似乎被那花白的大胡子遮住鼻子嘴巴仍嫌不够,非要将脸上最后两扇‘窗户’也给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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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对自己导师的举动早已习惯,并不在意。好看的眉头微撅着,掺杂着不满与尊敬的矛盾情绪从那双赤红的眼眸射出,轻柔似水的嗓音带上了几分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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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批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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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况吧,你请假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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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一定要汇报去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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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这是基本常识吧。”格兰特相当平淡地说道,平淡到安娜差点就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她有些愤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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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前些天我问您莱特请假去哪里的时候,您为什么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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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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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年纪的缘故,老年人的思维很难如青年那般灵活,但依旧不妨碍百年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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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情况而言吧,莱特同学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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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需要脑子和反应,格兰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跟得上年轻人的思维,于是他选择了有嘴就行的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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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好孩子,他请假的话我还是十分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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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是知道他在皇城上学的时候,请过一次两周的假,最后整整两年多没有回到过学院的话,恐怕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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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并不吃格兰特这一套,想要发作,可碍于心中的那份尊敬还是克制了下来。在她还是十四岁的时候,十二岁的莱特就跟当时的学校请了两周假,然后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再见面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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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几天前听闻莱特在格兰特那里请了两周的假后,她突然有了一种历史要重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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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安娜的话,格兰特一直关着的两扇窗户这才开出条缝来,显然对自己包庇的学生有这样的黑历史有些吃惊,但也仅限于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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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死的总是那些在找人的,他显然不是找人的人:
“我倒觉得他心里应该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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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里当然有数了,就是没有单位,两周能跟两年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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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双手撑住格兰特的书桌站了起来,柔顺的蓝色长发脱离了椅背的束缚毫无阻拦地滑到了腰肢,衬着姣好的身材微微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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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面坐着的是其他人说不得要被惊艳到,可惜格兰特只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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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焦躁安娜,一提到莱特同学你的反应总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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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自动忽略还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格兰特后面的那句话,安娜只是十分不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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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像并不担心,我寄信问过皇城那边,莱特并没有回去,那么他消失那么多天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些都无从知晓,如果他真的就此失踪,对于学院而言可不是一件小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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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格兰特出声打断了安娜:“说的有些远了,你还是说说你请假是要干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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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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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格兰特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还有一个好处,不容易叫人看出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思索了一会儿后:
“这倒可以批准,但你知道他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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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得到肯定的安娜显然有些兴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了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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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无线电报的出现或是什么极其高效的运输方式,但得益于魔法这种东西,报纸这种读物还是在德赛帝国流行开来。可也因为对魔法的依赖性,它也只能是由贵族来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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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报纸的内容都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人的地方,贵族所谓的新闻也无非是贵族圈子的那些事情或是一些皇族的公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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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格兰特平时并没有看报的习惯,不过也不妨碍他的注意力被安娜手中的报纸吸引:
“.......数百名暴徒聚集抢占霍尔城魔晶矿储备,意图叛乱.....驻守霍尔城的魔法师军队在队长拉姆斯的带领下成功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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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经常出现的某某公爵夫人又举办茶话会、某某侯爵少爷爱上平民女子等新闻,这样的新闻明显更能抓住长者的心:
“能够发生这样的事情倒挺新鲜!”格兰特感慨着,但也没有同安娜深入研究这个话题的兴趣,那样做的话肯定又要跑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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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报纸平铺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标题栏上<霍尔城>的字眼:
“你的意思是,他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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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就是了,他总是追着麻烦走,然后把自己困在险境之中,所以我得去把他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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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的假条很合理,格兰特在问清缘由后便批准了,对于优秀的学生而言,请假并不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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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安娜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表情后,老人故意调侃了一句:“他总困于危险,而你却困于他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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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老师你在说什么啊!”
少女抿嘴笑了下,神色不太自在,羞涩地走了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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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魔法天赋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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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娜的声音很平静,在安娜离开学园长办公室后,这名深不可测的光明教廷大长老就撤掉了身上的隐蔽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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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神之子大人的赞美真是无比荣幸。”像是为了迎接女子身上的美丽光华,格兰特脸上那两扇'窗户'终于舍得敞开来,不过透过窗户,除了惊艳之外还能看到极深的忌惮,能够叫一名超越高阶的魔法师忌惮的东西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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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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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神之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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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赛琳娜点了点头,有意地说道:“在学院里任职倒是方便,可以吸取新鲜的血液到你们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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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说的,我可以以一名老师的素养发誓,我从来没有借职务之便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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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紧要,还是说说你们吧,八十年没有见了,你已经成为了异端教团的教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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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教团是有名字的!”格兰特有些不满,这样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身上倒是罕见,但也正常,以他这个年纪平时接触的都是晚辈,时间虽然不能带走赛琳娜的美丽,但真论辈分,她也算得格兰特的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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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面对自己的同龄人时可就不会像面对年轻人那般从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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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教团,这是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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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教廷的叛徒罢了,就连名字也是抄袭教廷。”赛琳娜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即便是面对来自一名强大魔法师的不满,那神色永远如雪山般孤高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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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赛琳娜的态度无疑是不讨喜的,即便是格兰特也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们教团也有着贤者的传承,是区别于光明教廷的。
大贤者海德鲁在作出“人之子”的预言后便背叛了神明,创建了黎明教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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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反驳赛琳娜,他搬出了《尘世之典》中的记载,不过不是光明教廷的那本,而是黎明教廷的《尘世之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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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理解,就像基督教分为三大派别,每一派别有着自己的教义,黎明教团和光明教廷类似于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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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娜显然也知道黎明教团有着不同于光明教廷的传说:
“没有意义,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杜撰的,盗版的《尘世之典》有很多种类,也催生过很多种异端教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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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双银灰色的眸子盯着格兰特,如雪山般万年不变的眸子里是无穷的平静,看不出一丝不屑与嘲讽,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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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们对黎明教团的敌意是最深的。”格兰特补充道。如果说光明教廷对异教徒的存在持有包容态度的话,那么黎明教团恰好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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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一样,他们有的信仰其他神明,尽管是不同的神明,但至少是神明;也有些信仰某位贤者,虽然不是神明,但也是神明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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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娜在格兰特的办公室内踱着步子,一直走到角落的书柜处,目光在一排排书中搜寻着,边找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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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跟我们并没有什么冲突,但你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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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道这里声音就戛然而止,显然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不过却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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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一个人如果一直没有表情,那张脸恐怕会如同一摊死水,但赛琳娜的脸更像是平静的水面下蕴着无限的生机,宁静而恒远,那是永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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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格兰特复杂的目光中翻开了那本属于黎明教团的《尘世之典》,前面的内容跟光明教廷的一摸一样,但新加了几页,她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的末尾,轻轻地读出一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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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恭候人之子的到来,同时恭候毁灭后的新生。
————大贤者海德鲁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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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罢便将书合上,再次将那眼神投向格兰特,说出了那没有说完的话:
“他们的信仰都有回旋的余地,但你们没有,人之子是世界的敌人,也是神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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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说这话时带上了一丝冷意,那一直没有色彩的永恒总算是多了些什么,即便那叫格兰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