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章·而蛇魔女被煮死在水槽里】
Chapter2
Part5
【伍·双生】
【箱庭·倒垂天空】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或曾经落下。”
刀锋划过脖颈,带起一片鲜红的涟漪。
“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谁看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做玫瑰的花。”另一把刀捅入人型生物的胸痛,插入心脏,然后从背后穿出,包子把刀一抽,口中念着博尔赫斯的诗歌,“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金碧辉煌的赌场,被赤红色的‘颜料’渲染,一枚明黄色的筹码落下,溅起一片红色的水花——然后,一只黑色的鞋踏在上面,把筹码踩在脚下。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两把鹤翅刀上,血如水般流淌,沿着刀身,划过那铭刻的文字,最终滴落,成为一滩血迹中的一员。
再也不见踪影。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架上的黑葡萄。”包子侧过身,左脚支撑,右脚扫过一只人型生物,带动身体,把一把鹤翅刀插入后者的头颅之中。
“潮湿的暮色,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他把最后一个人型生物踢向墙壁,脚用力蹬在地板上,双手反握两把鹤翅刀,洞穿了面前那个人型生物的双肩。
“我的魔女回来了,她没有死去。”
至此,一首诗歌完毕,在场的生者只剩下他一人。
二零二零年 九月十三号,凌晨。
他把鹤翅刀插入刀鞘,从口袋里面抽出手帕,拭干了手上的血。
“浪费了五分钟。”
此时的包子早已经没有了那份优雅,若是说刚来这里的他是一个翩翩有礼的君子,那么现在的他,便是一位嗜血的刀客,一位不胜人间一场醉的刀客。
鹤翅刀和刀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鹤鸣。
“Mode和Moko……她们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包子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品尝着空气之中微微的腥甜。
他扶了下头上的毛毡帽,很好,并没有歪。
眼镜也是,这个黑框眼镜也还在。
包子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他嘴边正带有点点微笑。
包子的视力并没有什么问题,眼镜也不过是如装饰一般的物品,这是去年自己生日的时候,音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送给我亲爱的弟弟!”——礼物盒上,某人用不大好看的字写道。
包子并不知道自己需要眼镜做什么,不过既然是音速送的,那还是戴着吧,反正也不影响,而且戴上之后,总会感受到一些温暖。
音速现在在做什么?还在酒馆吗?
等一会回去了,再去喝一杯吧。
“打起精神来。”包子对自己说道,“小心一切,然后……小心它。”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型生物门,或许就是已经失去自我的人吧。
不论如何,记住,自己是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自己是人,只能够是人。
包子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加入【瓷】了。
瓷招收成员的方式,一般来说有三种,第一,现有成员推荐入职,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期和实习期之后成为正式成员,第二,遭到了魔女事件的干涉,在事件结束后可以选择加入瓷或者封存相关信息,如果选择前者,那么也得经过学习和,如果没有通过的话,封存相关信息,然后回到正常生活,最后一种,就是包子这种。
以功抵罪。
在大多数情况下,魔女都是较为安全的,但是在所有情况下,被牵扯到魔女事件的普通人都是危险的。
首先,箱庭一般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物理规则,即便和现实世界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在很多细微的区别,都会导致受伤。
其次,被魔女事件所干涉到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遭到污染,这并不是魔女有意为之,魔女的权能对于人类而言,就如同超能力一般,而不论是使用还是接触到这种能力,都会对人造成影响。
瓷的成员并不多,并不是招收太缓慢,而是成员的退出太过频繁。
被污染而不得不退出,在经过数次魔女事件后失去动力,亦或者在魔女事件中精神崩溃,还有……死亡。
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维持瓷的运转,很难。
大部分成员都是身兼多职,在保持自己的日常生活的时候,还要参与瓷的工作,然后,处理魔女事件。
而站在第一线的行动人员,俗称执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瓷终究不是义务性机构,即便执行人员缺乏,也不能强制招收成员或者强迫不愿意站在第一线的后勤组冲到前面。
因此,便有了这个方法,让曾经犯下错误的人,成为编外人员,以处理魔女事件来减少自己的罪行。
包子就是因此成为了编外人员,减少他的罪行,同时,减少他的欠款,其实这两者可以并在一起,毕竟他正是因为自己的罪行和欠下那一笔巨款的。
“箱庭之中的敌对生物,在必要情况下可以进行伤害,并不计结果。”
包子顺着铺着红毯的长廊行走,右手指尖顺着那挂在墙壁上的浮世绘版画划过,感受从手指上传来的凹凸不平的纹路触感。
空荡,这是化为箱庭之后,赌场带给他的感受,去年在水城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
刚才忽然跑出来的那一堆人型生物……已经不能称为人类了,他们的心灵已经死了,他们的意识也应该溃散了吧,是什么驱使着他们行动?本能?还是欲望?
被污染过度了,已经救不回来了。
“仪式……首先可以确定地点确实是赌场内部,筹码应该也是一个条件,但【魁札尔科亚特尔】说,Mode和Moko也在这里,她们和我的共同行为有什么?”包子喃喃道,“首先得找到她们,需要知道她们在分开之后做过什么。”
进入箱庭后,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找到进入箱庭的原因,也就是进箱庭所需要的仪式和材料,再然后……找到离开的方法。
“就这样可以吗?”Mode问道。
“可以……不过你为什么会带着绳子?”Moko问道。
Moko看着Mode用绳子把那两个‘赌客’捆绑住,不理会它们的嘶吼,Mode似乎还不解气,抬起脚朝着其中一位踹了一下,嘴里还说着:“吃我一脚!”
被踹到的生物发出一阵嘶吼,它挣扎着,不过绳子很结实,挣扎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效果。
Mode回过头,朝着Moko说道:“你问绳子?这个只是觉得可能会用到,所以才带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不是起作用了吗……”
“确实,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Moko点点头,“比如,你那风衣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大一捆绳子的。”
Mode把自己风衣的口袋翻出来,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口袋确实挺大的。”
“四次元口袋吗?”
“不至于,不过真的很大,我在网上买的,店铺叫……”
“打住。”Moko抬起头,“我不需要。”
“真的不买一件吗?”
“不用。”
二零二零年 九月十三号,凌晨。
她们开始寻找分散开的伙伴。
Mode走在前面,她握着装着麻醉子弹的火铳,拉下保险栓。
即便方才已经知道,那些人型生物并不吃麻醉弹这一套,但把铳器拿在手里,还是会让人安心一些。
Mode的射击技巧并不是很好,她更加擅长的体术,不过,在这么短的距离**击,也不需要有多好的技术。
Mode的格斗技巧是在【瓷】里面学会的,和Mode不同,Moko并不擅长近身格斗,因此在Mode的学习阶段,Moko只教了她理论知识,并且带着Mode处理了一起魔女事件。
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同,Mode是自己找到【瓷】,然后加入【瓷】的,在她十六岁的那一年,她来到九州穗恒,推开了那栋高楼的大门。
Moko左右扫视着此时此刻的赌场,她拿出手机,把些许有异样的地方拍下来,即便在箱庭之中没有任何信号,但非联网的功能还是不受影响的。
“有什么想法吗?Mode。”Moko跟在Mode的身后,她的脚步轻盈,鞋子踩在地上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她穿着一双小皮鞋,鞋面还倒映着水晶灯的灯光。
听见Moko 的话,Mode并没有回头,她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这个箱庭比预想中的危险……刚才的那两个,曾经是人。”
“你也说了是曾经是人,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了。”Moko说道,“接着呢?你的推测。”
“这些人应该是那些失踪之后但没有重新出现过的人,我的想法是,进入箱庭之后的那些人,只有挺过了【污染】才会回到现实……但是回到现实的那些人,也不能说是正常了,我更加疑惑的是,为什么我们两个没有事?”Mode右手晃了晃,铳器在她的手指上转了几圈。
“要么就是,被魔女事件干涉到的人数是有限的,而我们凑巧没有被波及到,要么就是,魔女很忙,没空搭理我们,亦或者……”Moko的话停顿了一下,等Mode准备回头的时候才继续说道,“亦或者我们已经精神失控,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
“但是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造成失控,Moko。”
“所以你最好保持你的本心,绝大多数的污染都是心灵层面上的,当然,只要接触了魔女事件,其实就已经被污染了,但是你不用过于担心,些许污染不会对你有多少影响的。”Moko说道,“你接受过相关的训练,所以对污染会有很大的抵抗能力。”
训练——针对心灵的训练,不被扭曲意志,不被改写思想,这就是对抗污染的训练,在学习期间,不单单是要学习理论知识,同时也要进行应对各种事件的训练,小到物品被偷应该怎么处理,大到发生临时魔女事件或者被扯入箱庭应该怎么处理。
“这个箱庭的【出口】,说不定就是赌场的大门。”
穿过了长廊,引入眼帘的是环绕着一个大厅的平台,她们正处于平台上,扶住栏杆朝下,能看见大厅的每一个地方,大厅的装饰物并不多,一家三角钢琴,几张桌椅,几个瓷质花瓶装着花束,这便是大厅的全部装饰。
大厅的地板看不出是什么构造,一片一片的颜色组合成一个圆形的图案,似一条衔住尾巴的蛇,碧绿和墨绿错的,拥有金色瞳孔的蛇。
“衔尾蛇吗……放在这里还真适合啊。”Mode喃喃道,“吞食自我,阴阳对立……”
“懂得倒不少,我记得我应该没有教过你这个。”Moko走到Mode的身旁,双手搭在华贵的护栏上,看向下方。
“上学时候看书学的。”
“是吗,你现在学到哪里了?”
“嗯……和上次差不多吧。”Mode沿着平台走着,她从高处看向那个大厅,“要下去看看吗?”
“这次让你来做决定,毕竟你很快就要自己处理魔女事件了。”Moko回答道。
Moko跟在Mode的身后,她的脚步很是平稳,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是Moko最稳定的状态,她需要,而且有必要保持自己最稳定时候的状态。
Moko的手搭在腰间——她们开始移动之后,她的手就没有离开腰间,在那里,不论是铳器还是匕首,都放在那里,只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就能把其中之一抽出,然后洞穿任何一个人的心脏。
包括Mode。
跟在Mode的身后,并不只是为了让Mode自己选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可以一直监视者Mode的行动,在Mode产生异样的第一时间,把她控制住。
这并不是不信任,这是必要的行为。
Mode和Moko并不同,她学习的时间不长,而且大部分的学习都在格斗术上面,因此,在某些方面并没有Moko那么好,比如,对污染的抗性。
这是相对而言的,和普通人相比,Mode的污染抗性简直是刀枪不入的水平,但和Moko相比,还是略有不足。
所以Moko需要提防着Mode,同时这也是一个守护。
她用另一只手抚过胸针,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镶嵌着毛地黄花的玻璃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又回到了这里……怎么回事。
墙角还留着自己不久之前刻下的印记,被割破位置仍然存留。
但是自己肯定没有调转过位置,包子想到——左转和右转不会一次转两次,而且在确认每个拐角的时候都会留下印记,确定自己没有忘记方向。
但是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包子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壁画。
魔女就是向着那里跃去的。
这个角度看着壁画,宛若在天空之中,俯视着名为镜湖的城市。
镜湖,被水包围的城市,包子看着壁画,那个活着的壁画。
是啊,这幅壁画是活的,他能够看见云朵在镜湖上方飘荡,看见船只划开波浪,看见几只海鸥挥舞着翅膀,看见城市之中时不时升起的炊烟。
“箱庭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因此,并没有规定箱庭的大小。”
包子踩上凳子,对着自己说这话。
不远处,不久之前被他所杀死的人……曾经被称为人的人型生物的血已经干涸,呈现暗红色的美感,它们早已失去了生息,成为了赌场装饰物中的一员。
他踩上赌桌,目光没有移开那幅壁画。
“箱庭的名字是【倒垂天空】……魔女不会在箱庭的名字上造假,因此名字确实是这样,但是,为什么这里是天空?”
包子抬起手指尖穿过壁画,感受到了高空才会有的,吹拂着的风。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才是大地,而壁画中的镜湖……才是倒立着的天空?”
包子略微下蹲,两腿绷紧,双手下垂。
“简单的文字游戏,很有魔女的风格。”
他猛然甩起双手,奋力一跳——
他开始从高空坠落。
从两米的高处开始,人类坠落就有可能死亡,而再往上,就更加危险。
现在包子在约一万米的高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朝着大地坠落,大概四十五秒中后,他就会坠落到地上。
人类从一万米高空中坠落的后生还的几率是多少呢?
约等于零。
并不是没有先例,但是只有一个先例,能够活下来的人,从一万米高空中坠落后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
剩下的人自然是只有死亡这个结局。
包子并不会寻死,至少现在不会,所以他选择了自救。
“ypothimisa the mish psyche mia(我抵押我二分之一的灵魂)……”包子抽出两把鹤翅刀,反握住,架在胸前。
还有二十七秒。
“so antallagma gia to blemma enos oneirou(换取梦境的注视)。”他说道。
铭刻着【梦】字的鹤翅刀猛然调转方向,仿佛被另一个人握住了一般,脱离了包子的手。
但是包子并不奇怪,他继续说着未说完的话语:“sto onoma ths gynaikas thauma(以魔女之名)。”
一只手握住了那把鹤翅刀。
“oneirepsou, ela sten pragmatic(梦,照入现实)。”
铭刻着【梦】的鹤翅刀被另一个人握住,那是一个约十六岁的少年,他的头发不长,在耳垂旁微微蜷曲,他带着一顶黑色的毛毡帽,还有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外面再套了一件米色的外套。
他长得和包子一模一样——不,他比包子略微年轻一些,神态和气质和包子截然不同,他十分清秀,但笑容之间带着藏不住的邪气,如恶意的化身一般。
“……交易达成,我亲爱的朋友。”他对着包子笑道,“你还有十二秒就要落到地上了。”
“梦,确保我落地不会受伤。”包子露出些许厌恶的表情。
“好。”
被称为【梦】的少年依旧是那副笑容,他在空中转过身,面朝大地。
还有十秒钟。
少年伸直双臂,一圈纯白色的涟漪在他的身下荡漾开来。
“又把我当一次性消耗品,真是过分啊……我亲爱的朋友。”少年轻声说道。
还有五秒。
“算了,毕竟是契约。”
在名为梦的少年的叹息中,他们坠落到了地上。
包子睁开了眼睛。
刚才是失去意识了吗?失去了多久……对,回忆一下,自己还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好,我从空中落下,对……然后使用了【双生梦】,对,是这样……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吗?
在失去意识后醒来,首先确认自己的思维是否还正确,然后,对,身上受伤了吗?应该不会受伤,根据交易,梦会保护自己,看来是梦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承受了自己应该受到的冲击,……那就说得通了,自己二分之一的灵魂抵押了过去,在梦消失之后这部分灵魂应该就回来了……那么,这是因为损伤太大了吗?
首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是否还在。
双手……双手正握着那两把鹤翅刀,很好,衣服……等一下……
包子发现了异样——我记得我穿的应该是黑色的西装,手上也应该是白色手套,但现在这一身是什么?
纯白色的衬衫……米色的外套……黑色的长裤……还都带有血迹。
“这……”
包子的表情凝固了,随后他露出不可置信般的表情,抬起自己的双手,握着鹤翅刀的双手——他看见了熟悉的事物。
自己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不对,这里应该是箱庭……难不成那个壁画不是箱庭……而是出口?”
包子摇了摇头。
“不……衣服都换了,而且这一身衣服……”
这一身衣服,他太熟悉了。
他支撑起自己,做起来,环顾四周。
他先前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而现在,他身处一个白色的房间之中。
白色的床,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相框,相框内,灰蓝色卷发的少女的笑容如初春的画一般绽放。
包子当然知道这个少女是谁。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东西买回来了,我给你换药……真是的……喂,你怎么自己坐起来了?赶紧躺下,又抓着你那两把刀,真是的……”
少女抱着两个纸包走了进来,看见包子之后,微微皱眉,她不由分说地把包子重新按在床上,她从包子的手上把那两把刀拿过,放到一旁。
听见少女的话,包子才感受到自己的身上传来阵阵疼痛。
但是他没有理会这些,他看着少女的背影,喃喃道:“……姐?”
“你叫我?”
音速转过身,对着包子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年月日……”
“你有点奇怪,发烧了吗?”音速侧过头,“我看一下啊……哦,今天啊,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