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陆拾捌 请在你的病房欢笑

作者:梦醒逍遥寒酥暮 更新时间:2023/9/16 21:17:07 字数:6218

【第六篇章·杀死一只妒魔女】

Chapter6

Part68

【陆拾捌·请在你的病房欢笑】

·

【五十星·纽加哥】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F旋律小调·其二】

埃里克·蒙彼利埃正春风得意。

如果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现在的他确实是处于人生的巅峰,他有了名,有了财富,只要他想,他便能够让埃里克这个名字响彻整个西方,现在,他只是在五十星扬名,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把自己的影响力再扩大一些。

这也是他在这里办自己的个人画展的原因,纽加哥,一个和海洋相接壤的地方,如果借助邮轮与船只,让这些人把他的作品带到更多的地方,让更多的人能够了解他的艺术,他便能够得到更多的名声,更多的财富。

他需要钱。

最初是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总之,现在的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并不是为了购买什么东西,也不是有什么病症需要钱来医治,他只是想看到那些数字不断增长,越多的财富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安全感,他知道的,他已经为此痴迷了。

他并不是专业学习绘画的,他在一年前甚至没有任何绘画经历,他只是在某天看见了某位艺术家的海报,在得知那些艺术家的作品动辄成千上万之后,他惊讶了,他贫瘠的人生经历让他无法理解一副画为什么能够拥有如此高昂的价值,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所谓的艺术是有多么赚钱。

后来他才明白,并不是艺术本身赚钱,而是做出艺术的人之前,他虽然没有什么绘画经验,但他可以把自己的名声堆砌起来,于是,他开始包装自己,他并不需要购置什么昂贵的衣物,他不需要顺应潮流,他应该创造一种需求,首先,做出各种浮夸的、大多数人都不能够理解的作品,随后,为这些作品赋予一种价值。

这种价值是情绪和意识形态上的价值,而这种价值也是可以通过人为行为赋予的,他为自己编出了一个故事,一个贫困家庭的男孩经过各方的帮助走上艺术这一条道路,然后在不断的学习和练习之后终于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流派,作为这个流派的创始人,为了感谢每一位帮助过他的人,他将自己的作品称为‘对世界的感恩’。

随后,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来处理,媒体会宣扬他的事迹,而那些艺术家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沾光的机会,他们评论埃里克·蒙彼利埃的作品,解读出各种埃里克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的隐喻,埃里克尝试着让自己的作品变得更加难以理解,他把各种艺术家的名作模仿,然后放入到自己的画作之中,说实话,哪怕是模仿他画的也可以说是混乱,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那些评论家怎么说——‘这是把世界揉碎然后重新拼凑的伟大实验’。

于是埃里克便彻底放下心了,他享受着名誉为自己带来的财富,减少社交,大多数时候都把自己束缚在房间之中,避免被别人知道自己的私生活,他也不会频繁地产出作品,他尝试着绘制出一个能让自己喜欢的作品,却做不到,他没有任何技巧,也无法感受自然的美好,因此,他只能够毫无灵感地随意涂抹,但又同时经营着自己的名声。

如果放在二十年后,埃里克一定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他能够把任何事物包装上一个美好的外表,将人们说服,他能够信手拈来各种假大空的话语,这简直天生就是为了竞选而生的,不难想象,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打算步入到政治领域,一定能够通过自己的口才招揽到支持者。

“早上好!埃里克先生,我是您的粉丝!”

埃里克·蒙彼利埃对着这位冲上来的女性微笑着点头,接过对方给过来的纸和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这种事情在这几天经常发生,更别提在来到纽加哥之前了,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冲上来索要签名的人,那可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当然不会懈怠。

这一次的展览主题是‘没有生命的废品’,这个名字是埃里克自己想出来的,他这么称呼自己的作品,这些作品就是没有生命的,他可以仍由那些评论家讨论这些东西的,但他自己无法承认那些东西拥有生命,在逐渐攀爬到更高的层次之后,埃里克才明白所谓的艺术并不是什么名誉,那应该是一种寄托了……

他不理解。

不论是古时代的艺术家,那些雕刻家雕刻出来石像,或者壁画上描绘的神明,他真的无法感受到其中艺术,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质疑他的一切,其实现在就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有几位评论家批判他的作品‘一文不值’,说是‘哗众取宠的人’,埃里克对这种评价自然是当做没听见,现在还没有到需要他为这些指责解释的地步,越是关注那些批判他的人,反而越会显得自己底气不足。

“埃里克先生,这次打算在纽加哥停留多久?”拿着笔记本记录的报社人员问道,“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不少纽加哥人表示了对您的欢迎,而您这一次在纽加哥举办的展览据说是您这一年来的所有作品,请问,您把它们称为‘没有生命的废品’是为了什么?这是否代表着您对您的创作能力的悲观?”

“请让我一个个回答,首先我需要否认一点,我对我的作品并没有任何不看好。”埃里克·蒙彼利埃微笑道,“这只是一种描述,正如你们所见,画作是没有生命的,它们并不会动,我们总会用‘充满生命’或者‘灵动’这样的词汇表达对作品的欣赏,但不可否认,它们确实是死的,我希望能够创作出一个真正充满生命的作品,当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多少头绪,所以,我将它们称为没有生命的废品,希望以此让我触及到更高的境界。”

上面这段话当然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埃里克早已经了解过这些记者都会问些什么问题,提前做好准备,他背诵着自己准备好的答案,回应着记者的疑问。

“那么,埃里克先生,如果让你来定义你的作品,那你会觉得此时的你已经到达了什么程度?和纽加哥别的艺术家相比,你是否做的比他们更好?”

“首先,艺术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就比如我现在取出一张白纸,随便画点什么,可能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练习,但就是有人会觉得这张纸上的内容代表着我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反思,在这里我需要感谢我的引路人,正是他让我了解到了我的作品之中蕴含着我自己对整个世界的理解。”说到这里,埃里克对着不远处伸出手,“请看,那副作品便是我最初被人所知的作品,我将它命名为‘提灯’,这是打破我的黑夜的灯。”

如果顺着埃里克的手看过去,便能够看见那副名为提灯的画作,那是一张正方形的纸,不大,被镶嵌在鎏金的画框之中,纸上用黄色与橙色画了一个圈,色彩分布不均,而且有些地方有很明显的断裂,如果不看著名,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某个初学者的作品,但绘画的人是埃里克,那么这些笔触就一定是别有意味。

于是人们开始解读,这些断裂的地方表示着埃里克过往人生中的挫折,每一个挫折都让他想要放下画笔,但最后他又将笔拿了起来,表示了对艺术的执着和对未来的期望,总而言之,就这样一幅画作,已经被赋予了各种价值,配合提灯这个名字,很显然,这个作品是埃里克从低谷爬上山巅的第一步,他直面自己的困难,勇往直前……

这样的解读让埃里克自己都想笑,实际上,这就是因为他从未学习过绘画而产生的结果,哪怕随便从一个艺术学校找一个学生过来做的都能比他好,只是他抓住了机会,塑造出了一个虚假的埃里克,在故事之中的埃里克落下的每一笔都有自己的深意,逐渐的,他便真的认为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了。

想要说服别人,本就应该先说服自己。

“那么,埃里克先生,能跟我们说一下您在这次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吗?”记者问,“您在这一次展出了二十二个作品,请告诉我,在这二十二个作品之中,你最喜欢的,并且最像介绍给各位宾客来介绍的作品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也在埃里克的准备之中,如果是按照以往,他一定会含糊带过这个问题,比如每一个作品他都充满自信,或者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推荐的作品,不过这次不一样,想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幅画。

那是一张由白色和灰色堆砌而成的色块,糊成一团,没有层次,没有光影,他特地用蓝色在最中心点了一下,这也让着凌乱的色块之中多了一点突兀的部分,那蓝色是如此澄澈,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埃里克唯一一个能够说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事物。

“这幅画作的名字是‘无’,上面的这一点蓝色才是画中最重要的部分,至于它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不能够告诉你们,这是我自己调配出来的蓝色,我将它命名为‘尘埃蓝’,这便是这次我最满意的作品,如果我能够将这一抹蓝色发挥到极致,我想,我就能够触及到‘生命’的那个部分了。”

满嘴谎言的欺诈师说着,对着记者点了点头。

·

展览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这么说不大对,只是来了个看起来‘不那么正式’的客人,在每一个人都衣着得体的时候,这位穿着短袖和拖鞋的男人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尤为突兀,不少人用一种接近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位男人,不过男人并不是闯进来的,因此也没有人驱赶他。

对于这些观众而言,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误入其中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只是,男人的目标很明确,他没有看那些画作,也没有去看那些埃里克编造出来的故事,他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他有一个固定的目标,而他就为了寻找那个东西才来到这里的。

很快,他便看见了自己的目标——埃里克·蒙彼利埃。

“那么我们走到这里,现在在我身旁的这幅画名为‘十三月的午后’,我想要用这种颜色描绘一个并不存在的季节,我们都知道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但若是真的有一个十三月,我们并不需要忙碌,也不需要因为生活中的琐事而烦恼,我们只需要坐在躺椅上吹着风,感受一个美好的午后,这便是这幅作品的创作初衷。”

事实上,每一个作品的所谓‘创作初衷’其实都是在作品完成之后才编写的,埃里克在自己那凌乱的颜色之中寻找着,渴望找到一个意象,一个模糊而相似的事物,随后再通过补充某种设定来进行阐释,反正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是一个有名气的艺术家了,只要能够说出一个合理的逻辑闭环,自然就会有人帮他完成剩下的部分。

“埃里克·蒙彼利埃。”

这时候,埃里克听见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不悦,在自己出名之后,别人对自己的称呼要么是埃里克先生,要么是蒙彼利埃先生,亦或者埃里克老师之类的,直接称呼他的姓名显然是有些不礼貌,埃里克很想不理会对方,只是现在有几个记者和客人还在聆听他的说明,若是表现出失礼的部分,很有可能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做文章。

“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位客……”埃里克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口中的话语却停了下来,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是他不想看见的面孔,“这位先生。”

“所以你是想要装作不认识我吗?埃里克。”

“我并不能够理解你的问题,先生。”

“也对,你已经是一名艺术家了,但是你真的配吗?你这个【欺世盗名】的人!”男人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猛然一拳砸向埃里克的下巴,这一拳结结实实地和埃里克碰撞在了一起,埃里克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周围的客人和记者都没有上前,他们不敢,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什么善茬,更何况,刚才这个男人是怎么说的?欺世盗名?难道说埃里克的这些艺术都是另有隐情的?顿时,在围观的人中,某种猜想的种子在悄悄发芽,在看见了这一幕之后,他们便开始不再盲目赞扬埃里克的画作了,更何况,现在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呢。

在意识到男人说的内容之后,埃里克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现在,不管他是否占理,是否拥有充足的证据,他都没有办法回到最好的时候了,但是还能够抢救,他用手撑在地上,让自己坐起来,等到他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保安按在了地上,埃里克感觉自己有点反胃,应该是因为眩晕感还没有消退。

现在不能够慌乱,应该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保安……控制好他。”埃里克说着,站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位先生,请您冷静,我并不知道您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请不要打扰各位客人,可以吗?不论你有什么问题,都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而不是付诸暴力行为。”

“埃里克,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结果吗?”男人的脸上还带有鲜血,应该是被保安扑在地上的时候砸到了地面,“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出名了,你觉得你配吗!你的作品哪一个是带有任何艺术的?你学过吗!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你还偷走了我们的成果……你这个……”

男人挣扎着,他想要把自己从保安的困锁之中脱离,埃里克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因为男人说的没错,这就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他不是一个艺术家,而是一个说谎的人,但他已经说服了自己,男人的话把他的思绪又拉回到了过去,这种说服自己的谎言和真正的现实产生了冲突。

“先生,请停止你的诽谤。”埃里克说。

“你自己都相信了吗。”男人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嘲笑,他嘲笑着,身体依旧在挣扎着,“你分得清楚你自己是谁吗?”

“先生,请您冷静,您现在的行为已经违法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更加严重,请您思考一下,你有想过你以后该怎么办吗?”

“你以为……”

男人猛然咬在了保安的手臂上,保安吃痛,男人冲上前,一拳。

“我会去想……”

一拳。

“以后吗?”

一拳。

“妈的……”

埃里克感受到自己的脸上有温热的感觉,这是从鼻子里面流出来的血,他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果不其然,他的手上已经沾上了红色,而这一次,男人被保安用手铐抓了起来,保安把男人锁在一旁的椅子上,对着埃里克道歉。

埃里克听不见保安们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很混乱,但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意识到了该怎么利用现在这个局面,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个名为‘提灯’的画作前,抬起手,用自己那红色的血,在画作上面勾了一个红色的圈,这红色的圈跟那些橙色与黄色的颜料混合在了一起,它并不是一个平面,而是在那些干涸的颜料上崎岖。

对……就是这样。

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他用自己的血为这幅画作添上了新的一笔,那么,从现在开始,那个男人的一切语言都成为了画作的一部分,这会让埃里克的艺术价值得到更高的提升,他听不见声音,但是他看见有人在鼓掌。

鼓掌,真是讽刺,那些人说白了也并不明白所谓的艺术,埃里克从不认为有人能够了解艺术,说白了,这依旧只是被人赋予价值的事物,他从自己的口袋之中取出手帕,擦拭着自己手中的血,擦不干净,至少能够干净一些。

滴。

他还是没听见任何声音,他看着画作上被自己抹出来的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天分,不管如何,此时这幅作品一定会成为名作,提灯,他默念着这幅画的名字,他转过身,看着被保安牢牢绑起来的男人,他笑了。

滴。

埃里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依旧听不见别人的说话声,不过,耳中出现一种嗡鸣,有点尖锐,让他很不舒服,他皱着眉,把手帕放回到口袋之中,他拍了拍手,张开嘴,将周围的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有谁会开车吗?我需要有人送我去医院,然后……”他指向自己的画作,“请帮我保管好,这幅画已经添上了新的一笔,但并不是结束,这是我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画作,好了,麻烦把这个闯入者带出去,送到警局,他做了什么就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滴。

他没有听见回应,是这样的,本就如此。

砰。

忽然,伴随着一声枪响,一切的声音都回来了,所有的声音都涌入到了埃里克的耳中,他听见了人们的惊叫,听见了男人最后的叫骂,听见了保安的报告,还有不少人上来关切的询问,但最清晰的,还是那一声枪响,枪响并不是来自室内,而是室外,埃里克看向声音的来源,他记得,那是旁边的小巷子。

可正是这一枪打碎了他的期待,原本将血抹在画作上是他最完美的一步,可是那一枪出现了,这一枪将会取代画上的血成为最令人铭记的一部分,子弹与铳器点燃了人们压抑的声音,顿时,整个展览厅也就只剩下了尖叫声。

埃里克踉踉跄跄地走出展览厅,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一步,再一步,他的脚下猜到了什么东西,滑滑的,湿湿的,他没有看向自己的脚下,而是看着前方,前方的地上倒着一具尸体,尸体的手中握着一把枪,再一旁,站着一个女性,正看着一个画架。

“哦……这下有意思了。”埃里克听见那位女性正在喃喃自语,“仁慈、等待复活之日的魂、引领灵魂的使者、本质的十五分之一,怪不得……依靠各种污染事件和恶魔来为自己拼凑出一具身体,怪不得今天被书写进了锚点之中,原来今天是你的诞生啊,克利斯汀(Archangel Jerem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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