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为什么没有继续攻击我们了?”
“口谕。”里波坐在树下,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从刚才的那‘时间’之中走出来,她将自己的左手接在自己的断口处,虽然这样子的意义不大,她最后的几个文字都用在了这里,用在了将自己的左手强制性地维系在自己的断面的位置,“她应该是收到了口谕,所以我们才能够离开。”
安全了吗?没有。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文字,而那一把长枪也被她拆解掉,将其中的文字用于自己的手臂上,然而,这并不能够治疗她,这只是维持着她的手臂不至于到完全废弃的状态,现在她也没有办法灵活使用自己的左手,事实上,就连抬起手这个动作都显得如此困难。
“为什么?”
“我将卓沿发生的事情散布了出去,所以祂们没有必要继续制止我们了。”里波说话的速度很慢,她保证自己呼吸的平稳,还有血液的流畅,那些颜色让她的身体各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想要完全调整回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只是一次赌博,我赌赢了,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能够成功离开那里都是多亏了你。”拉瓦认真说道,“……非常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帮我拖时间我也想不到这个方法。”
里波向后挪了一点距离,让自己能够以一种更加舒适的方式靠在树上,她调整着这最后的几个文字,让自己的左手不至于完全失去活性。
“接下来我会去找我认识的医生,至少得把我这只手臂接上。”里波说,“至于你,你也离开这里吧,你似乎很特别,至少你的信仰很特别。”
“……算是。”拉瓦说,“我……我仍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这段时间内祂们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了,我们必须分开,我会避开你接下来的目的地,你最好也不要再和我碰面了,卓沿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祂们准备怎么做,那就是祂们的事情了。”
不需要深入的交流,到此为止,只需要到此为止就好。
卓沿的事情瞒不住的,唯一需要知道的,天使们到底准备以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来讲述卓沿发生的故事,她很想知道天使会怎么选择,目前来说她还是安全的,在她的思想穿过认知阻碍之后,在她将自己所发现的‘真理’记录在自己的诗歌之中之后,她暂时安全了。
她的诗歌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流传出去,等到她死后,这些诗歌才会作为‘故事’被流传到其他的吟游骑士的手中,亦或者是,流传到整个拉芙兰之中,在当下这种情况中,天使应该不会这么着急杀死她,天使至少需要一段时间将卓沿的故事编织然后包装,以一个不大严重的概念植入到那些人的脑海之中……所以,她还是安全的。
暂时。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拉瓦问。
“科维勒。”里波回答道,“我的那位朋友在科维勒,我需要去那里找到修复我的手臂的方法,如果你接下来有去科维勒的想法,希望你能够暂时搁置。”
“我要去白帆。”拉瓦说,“我要找到救我朋友的方法。”
“他生病了?”
“他……大概是生病了。”
“如果是一些疾病之类的,科维勒才是最好的去处。”里波说,“白帆……你应该也知道那个‘概念’了,黑幕区是白帆的一部分,这是刚才植入到我们脑海之中的真理之一,白帆在天空上,我们是没有办法去往天空的。”
“总会有办法的,总不能白帆的人从最开始就在白帆里面吧?如果白帆一直都在空中,那必然有最开始去往白帆的路径……不管怎么说,一定会有一条去往白帆的路。”
拉瓦说出这句话的底气源自于脑海之中的声音,那一道声音指引着他一直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现在,他的目的地是白帆,在卓沿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帆,他必须去往白帆。
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那祝你能够找到那条路吧。”里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能够长时间停留在这里,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你,你需要尽快动身,在那些人的认知之中,你应该是属于异教徒,卡米尔这么说的,你是一位异教徒。”
“我不这么觉得。”
“我也不这么觉得,你看起来没有异教徒的那种奇怪的思维,但卡米尔说的基本是正确的,可能你确实是一种特例,比如,你信仰的并不是正确的天使,但那位天使也没有污染你的思维和你的本质,这种情况可能存在,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确实改变了我的信仰,但是我信仰的存在,祂一直都在帮助我。”拉瓦解释道,“祂指引我寻找我想要的东西,也是祂在很多次突发状况中帮助我找到那些出口,所以我很信任祂,至少现在我仍然信任祂。”
相比起信仰,他更喜欢用信任这个词汇来描述对于脑海之中那声音的情感,在他最茫然无措的时候,脑海之中的那一道声音拯救了他,这是没有任何保留的援助,相比起他曾经所信仰的天使,脑海之中的那一道声音是真真切切帮助过他的。
不论那声音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到现在为止,祂都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过他的事情。
“你该走了。”里波说,“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算是。”
拉瓦没有多少停留在这里的意愿,他最后和里波聊了两句,就将鱼叉背在身后,相比起刚出来的时候,现在的鱼叉稍微有了一点变化,在那些颜色之中的扭曲还是有些影响到了鱼叉本身,不过没有改变它最重要的结构,或许接下来可以找一位匠人将那些略微改变的部分重新调整回来,不过这也不是当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该离开了。
卡米尔所说的那些话仍然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面,异教徒,卡米尔说他是一位异教徒,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会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无罪,然而拉瓦并不会这样,他只是摇了摇头,朝着某一个方向行走。
不论是异教徒还是普通人,这种身份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能不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能不能完成自己所想要完成的事情,若是能够得到最开始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不论是异教徒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能够接受。
他仍然行走在摇晃的地面上,行走在一条看不到航线的船上,他行走的每一步都是如此,习惯,然后控制,直到这一条船属于他。
『虔诚的信徒,当然,虔诚的信徒当然是一个非常好的东西,他们往往能够提供非常充足的信仰,纯粹的信仰』
他停了下来,他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现在,他已经开始能够看见远处有些许人烟了,他将手放入口袋之中,在口袋里面,一个实质性的小东西正被他的手指触及着,那是一个小小的环状物,他将自己的无名指伸进那个环状物之中,大小刚刚好。
那是一枚戒指。
『他们不会怀疑任何一个由他们所信仰的存在给予他们的启示,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奇迹,或者口谕,这是只有天使才能够铭刻下来的内容,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天使和异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们所收到的教育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是错误的,只是,在现在这种时候,这种本能般的理解倒是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纰漏』
不,应该说,这是一枚戒指的‘概念’,它并不是戒指本身,而是曾经寄宿在一枚戒指上面的内容,这是卓沿之中得到的东西,也是在这一段时间之中,他在这座城市之中找到的东西,在数日之前,他聆听过这个东西的相关信息——就在那个高塔之下。
——“倒也不是不见,只是其中的某一部分被剥离了,白旗帜要的只是这一枚戒指,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的手中弄过来的,说起来,那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们以来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这就是那个东西。
他再一次将手伸出来,他用这戴着戒指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轻点,这是他祈祷的姿势,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流程,只要表现出一种祈祷的姿态就可以了。
祂是这么说的。
『比如,只需要在一个虔诚的信徒的手中写下一些话语,他们就会深信不疑,然后照做,不论是什么,他们都会认为这是正确的,包括用子弹穿过自己的头颅』
祂告诉拉瓦,他不会死在这里,他可能经历某种灾难,或者被什么人试图杀死,但最终,他不会死在这里,这一切都只是过程,并不是结果,不论过程怎么样,结果都绝对不会是死亡,所以,刚才面对卡米尔的时候,即便拉瓦再怎么吃力,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畏惧’,因为他坚信这一道声音所说的一切。
他不会死在这里。
下一个目的地是白帆,白帆之中存在着他想要找到的东西,那是超越了奇迹本身的存在,那是能够跨越一切的伤痛,跨越死亡的可能性。
摇晃的船承载着鱼叉手,驶向那不知道在哪里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