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兰】
“如果有一天这座城市将会失去,那么在失去之前,至少让我们最后再给它留下一点痕迹,我们可以用文字记录,可以用画作描绘,一座城市能够在这个世界之中留下的东西太多了,就连我们记忆之中都能够存放——”
咔嚓。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们遗忘?为什么要让我们忘记它的存在,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天使们到底在想什么——祂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有异端,那就是杀死异端,如果有异教徒,那就杀死异教徒,城市本身不可能有‘错误’,哪怕真的通过某种非自然的途径让城市拥有了错误,也不应该让人们将这座城市遗忘,所以,天使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没有‘人’能够知道答案。
不论这份疑惑有多么强烈,人们依旧需要做他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他们需要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今日,按照原有的计划或者没有计划的行为继续下去,他们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想着很多事情,却绝对没有想到那一个词汇——
‘卓沿’。
卓沿这个词汇正在被重新调整,它从一个城市的名字,被调整为一个大致的轮廓,还不够,这只是最开始的调整,如果需要让这个东西真正意义上能够取代曾经的阐释,那么,还需要一点别的方法。
——拉芙兰,废墟。
一个人正在祈祷,在将又一具尸体挖掘出来之后,他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而在这一个动作完成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嘴情不自禁地张开了,他需要说点什么,他的意识和他的信仰让他这么做的,让他张开他的嘴巴。
『跟着我说』
“跟着我说。”
『忘却齿轮』
“忘却齿轮。”
『让我们忘却一部分,然后铭记一部分』
“让我们忘却一部分,然后铭记一部分。”
他看见自己正在抬起自己的手,他将自己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腔之中,在他自己的口中寻找着什么,他的舌头能够品尝到他指尖的味道,在长久的工作之后,这个味道已经沾染上了一种汗水和泥土的味道。
但是他不在乎。
他的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伸进了自己的口腔之中,无视掉从中诞生的疼痛感,他的手指堵住了他一切用于发声的可能性。
——让我们忘却一部分,然后铭记一部分,无知并不是错误,在必要的时候,忘记一部分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忘却让我们得以不去窥探某一种东西,让我们避免自己的思维遭受到知识的污染,真实并不代表正确,在合适的时候,只应该知道合适的内容。
【Le miracle des anges】
【忘却齿轮】
『正如我所说的,这是规则,当他们触及到这些规则的时候,就需要采取一部分手段来制止他们,并且让他们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范围确认!”
他听见不远处有人这么喊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应,当然,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应才对,可是他没有办法说话,这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没有办法说话,那些人很快就会来到这边,来确认自己的存在状况。
那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会被看见了。
『他们理应本分地停留在牢笼之中,而不是去思考牢笼之外是什么样子的世界』
“范围确认!”
这是第二次的重复,在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之后,喊出这句话的人便重复了一次这句话,与此同时,脚步声也随之响起,等待并不是这些人习惯做的事情,在发现一种可能性之后,他们就已经动身了,时间是此时最紧要的东西,他们必须抓紧这残留的时间。
不过稍微慢了点。
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种轻微的刺痛感,他感觉有某些东西正在被抽出自己的大脑,他下意识地顺着这一份疼痛感抬起头,于是,他也就看见了天空之中的那个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是刚才,也有可能是现在,在天空之中,一枚巨大的齿轮正在缓慢转动。
——正如我所说的,一切本就有迹可循。
他看见,那是一枚由纯粹的线条勾勒出来的齿轮,它并不是实质的,而是如同图画一般被绘制出来的……黑白线条的齿轮,它的每一个连接处都依靠白色的‘纸’链接,白色的纸,黑色的边,潦草的线条,十分潦草,但却绘制出了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纹路和铭刻都呈现在了这一枚齿轮上。
那一枚齿轮正在从他的脑海之中抽离某些东西。
不,不仅如此,他还感受到另外一种东西正在进入到自己的脑海之中,这种填补让他感受到的刺痛感减轻了很多,他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够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一切。
“卓沿经历了一场灾难,一场自然灾难,这里面可能有一些异教徒的干涉,或者异端的干涉,不过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探寻之后,我们不得不怀着悲痛的心情告诉大家,这一次灾难中,卓沿无人生还。”
负责记录工作内容的人用笔将这些内容记录在文字之中,他自言自语着,这并不是他所思考的内容,这些是被灌入到他脑海之中的信息,一个用于取代他被删去的记忆的信息,他记录着文字,现在,他们所书写的是正确的历史。
是被定义为正确的历史。
天空之中的齿轮依旧在转动,它缓慢地将这些记忆抽离人们的思想,再用新的内容填补空缺的部分,此时,这里很安静,非常安静,这部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也是祂们选择的一个方式,祂们需要通过一份真实来弥补上缺失的部分,弥补上卓沿本身发生过的故事。
没有什么比一个事实更加方便的弥补了。
这就是事实。
这就是自然发生的过程。
“奇迹是属于天使的,对,奇迹是属于天使的,这意味着,奇迹本身就是服务于天使的,它们固然在过去的历史之中无数次帮助人类做到了很多事情,可归根结底,在拯救人类之前——或者之后,奇迹依旧是为天使服务的。”
女人从愣神之中醒来,她有些茫然,她看着四周,刚才……她好像愣了一下,她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可能是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忽略掉了时间,导致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之中。
……奇怪。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没睡好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回过神来,那就继续自己的工作,她将工具再一次刺入到地面之中,在这篇废墟之中挖掘着人的残留痕迹。
尸体,尸体和尸体。
她的视野之中,天空的齿轮仍然在转动,只是她不在意,那些丝线仍然连接着她的大脑,她的记忆仍然在被抽离出去,新的内容仍然在填充,那一枚齿轮改变着她的某些思想,将一些安全无害的内容替换掉她之前所认为的一切。
手中的工具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好吧,只是相对于那些石头之类的物质柔软一些的东西,那是因为时间已经变得略微僵硬的人,她将工具拿起,随后,她也就看见了工具上沾染的一点肉的痕迹。
“范围确认!”她高喊着。
“……这,这边!”不远处传来这样子的声音。
很好,自己的身旁仍然有人存在,在一定的范围之中,还有第二个两人小组的人存在,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才的那一次愣神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她感觉应该只过去了几十秒,但也有可能已经过去了更久。
“呼……我刚刚好像想了一些事。”女人这么说着,她在说给自己的那一位同伴听,“就,我应该是愣神了一下,希望这段时间之中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她看见了自己的那位同伴。
那位同伴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咙之中,她看见那些红色的血液从同伴的口腔之中流淌,同伴的嘴因为过于暴力的动作而出现了一部分的撕裂,他没有办法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话。
“……哦。”她发出了一道奇怪的音调。
随后,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工具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疑似异端!”她用最快的速度喊出这四个字,紧接着,她将放置在地上的肉烛一把抓起,提在自己的手中,“以虔诚信徒的名义寻求您的庇佑——现在异端正侵扰您的信徒。”
她不是白旗帜的人,也没有多少面对异教徒的经验,不过,她在此时拥有朋友,拥有同伴,在这座城市之中,存在着大量的人,大量和她一样得到了庇佑与恩泽的人,哪怕只是身体素质的提高,也是天使的一种注视。
肉烛的光泽温暖着她的身躯。
所以,这一次的灾难可能还有异端的加入,她这么想着,注视着自己的那一位同伴,曾经的同伴,这位同伴一动不动,他仍然活着,只是不再作为‘人类’活着,什么时候呢……他是什么时候被异端污染的?
不知道。
脚步声从四周传来,她的同伴正在朝着这里奔跑而来。
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