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天花板，到底盯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我已记不真切。
自从得知居住的世界概念化后，我便像现在这样丢了魂似的，每天在房间里发呆。
说实话，除了在房间里发呆，也没有别的选择。尽管出了房间，迎接我的也是走不到尽头的走廊，往前走最终也会回到起点，其实和软禁没太大区别。
现在唯一的交流，便是到了饭点就来给我送餐的ELIGE，但她似乎害怕和我说话，每次都是丢下饭菜就跑了。即使我试图阻止，也像见了鬼似的避着我。
没能和ELIGE商量，我终究也没去考虑选择的事。反正已经失去了回去的地方，孤苦伶仃，生的欲望也变得愈来愈淡薄。
“呵呵。”哑然失笑，我也没资格去说教ELIGE抱怨老天都讨厌她了。原来无家可归，无所依靠是这样令人痛苦的事。我也再度认识到，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或许把概念篡改的权限还给ELIGE也不错呢。闭上眼睛，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自暴自弃的选择。
咚咚————
像在嘲笑我一样，敲门的声音适时响起。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原来我已经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了几个小时啊，果然在这地方呆久了连时间感都跟着丧失了。
“请进。”
“打扰了。”进来的果然是ELIGE，不过会来找我的也只有她，不敢想象进来的会是那个糟糕的局长大叔。
“这么晚找我有事？”这是近一周来ELIGE首次主动和我说话，这让我多了几分精神。
“我在想你是不是没睡......”ELIGE站在门边，她似乎在犹豫该坐哪里，目光在四下游移。
“反正也没地儿去了，并不缺睡觉的时间。”我耸肩道。
“是吗......”ELIGE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啊啊，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也已经......不介意肯定是骗人的。抱歉，我不想自欺欺人。”说实话，真的很痛苦，痛苦得什么事都不想做。但一想到ELIGE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让你道歉才这么说的......”抓着后脑勺辩解道。
“也是，我们互相道歉就没完没了了。”ELIGE硬挤出一分笑颜道。
“哈哈，是呢。”我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只得陪笑。
“KJ，你能背过身去吗？”
“诶？”不知ELIGE在打什么主意，我还是乖乖照做了，“是这样吗？”我把后背朝向了她所站的门的方向。
“嗯，谢谢。”背后传来门关上和走动的声音，温柔的热量贴着背部传了过来。
“E、ELIGE！你这是！”桔梗花的香气从侧面飘来，我意识到ELIGE正倚靠在我的背后，甚至能听见她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不要动，这样就好。”ELIGE的长发落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瘙得我老痒，“你的背太硬了，搁人得很。”
“不好意思，我就这不成器的身板，所以连高喊守护什么的肉麻台词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很令人安心。”ELIGE长舒了一口气，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让我心跳加速。
令人安心么？我并不觉得我那贫瘠的身背能给女孩带来安心感，但我想起了ELIGE当时给我留下的书信。
这几天我过得很充实，你让我觉得我是真正的活着。她这样写道。
我不清楚ELIGE在遇到我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可以肯定她总是一个人，没有去处，到处漂泊，还要逃避监察局的追捕，最终来到了我所居住的世界。
很痛苦，却又坚强地活着，直到身体迎来极限，才终于有了寻短见的念头。
“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在骗我说无家可归的，换做我一直一个人肯定会疯掉。”可惜现在我真的成了一个人。
“这话是我说才对。”ELIGE的话隔着后背传了过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变故也没有掉眼泪。是我一手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全都源于我的自私。”
“那我也是半斤八两，说好听点是男人的矜持，说难听点就是冷酷。即使心里再难受，眼睛也湿润不了。”我自嘲地干笑道，“以前祖父去世时，病床旁的亲戚都泪如雨下，唯独我一个人面不改色，怎么挤也挤不出眼泪。我现在都在怀疑，我作为人类的一部分是否早就坏掉了。”
“如果KJ你冷酷无情的话，恐怕所有世界都不会存在温柔的人了。”手背传来同样的温热，ELIGE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哪有冷酷的人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陌生人呢？”
“因为你是美人啊。”
“哈？”背后一阵颤抖，“真亏你能平淡地说出这种不害臊的话。”
“实话实说而已。”如果站在天台上的是像迪斯达尔一样的糟大叔，可能我就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跳下去了，“ELIGE，我也不认为你是个冷酷的人。虽然这并不代表会原谅你令我的世界概念化的事，但你毕竟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着跟你说话了。”
“但如果你没和我扯上关系的话————”
“就此打住吧。如果我们去追溯因果关系的话，就永远没有尽头了。听好，ELIGE，我没有后悔去救你，也没有后悔允许你住下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怎么说呢？很开心。”
吸溜————
背后传来吸鼻子的声音，ELIGE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喂，你该不会又？”迪斯达尔说过ELIGE身体的异状只是暂且得到缓解，并没有根治，难道她又复发了？
“不要转过来！”ELIGE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事，只是......呜~”
貌似不是觉得辛苦，我在心里暗暗地舒了口气，“不会吧，我都没哭，你却哭了。”之前就觉得ELIGE的泪点有点低，果然是个爱哭鬼。
“请你不要轻描淡写地说不后悔，也请不要原谅我......这样是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嗯，我会的。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ELIGE夺走了我的一切，这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可是我现在不得不向前看，“但请记住，我没恨你。谢谢，ELIGE，谢谢你救了我。”这是发自真心的感谢，这不是单纯对ELIGE救下我的感谢，而是在和她相处的这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我作为人类的某处确实地发生了改变。
“咕咕......呜————”开始是啜泣，后来呜咽声越来越大，ELIGE终于放弃了忍耐，她扯开喉咙，像小女孩一样放生大哭。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忍了很久吧？哭出来也无妨，没人会责备你，没人会阻止你，连同我的一份一起哭出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ELIGE哭累后便倒头躺我床上睡着了，可爱的脸蛋被泪水和鼻水糟蹋得一塌糊涂。
“让女孩子哭泣是要遭天谴的！”真是讽刺，尽管记不清老爸的容貌和声音，却依稀有他说过这话的印象。
不好意思，你这话已经应验了。我伸手去抹ELIGE脸上的泪，不料却被她突然抓住。
“KJ......”ELIGE紧闭双眼，沉稳的鼻息告诉我她并没醒来，“你不是......一个人......”梦呓是那样细微，但抓住我的手却不见放松，像是不让我逃走一样。
吸溜————
我的鼻子一酸，视野一瞬变模糊了，喉咙也干燥得发疼。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夺眶而出的泪水，
止也止不住。
“你现在应该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呢。”
依稀记得有人对我说过此话，但终究是记不真切了。
能让人做出选择的往往不是人的能力有多强，而是驱使人做出选择的勇气有多大。
一周后，我站在了迪斯达尔的办公室前，ELIGE则在我旁边，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KJ，”她微笑着，像耀眼的艳阳，“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叩响了眼前的门。
“我是KJ。”
“吼吼，请进。”敞开的门后，迪斯达尔像初次见面那样，把脚搭在办公桌上，一副懒散的模样，“看来你是决定好了呢。”他挪开脚，端正了坐姿，目光仿佛要将我贯穿。“让我听听你的答案吧。”
看了一下ELIGE，她的笑容没有改变，还是那样美得让人惊叹。
是呢，我绝非一个人。
现在不是。
以后也不是。
鼓起勇气，我大声说出了早已做出的决定。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