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城,阮家大院之外。
离着大门数十丈远处的空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大红猩猩毡毯,其上放着一把黑檀木雕花太师椅。
一名身披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胸口纹绣的吞天雄狮彰显着他一品大员的身份。
在他的身后,一名身体颀长,体态婀娜的青衣女子垂手侍立。
空地的周围,一队队顶盔贯甲,手持长枪短刃的士兵,正挺胸腆肚,笔直地站成整齐的战阵,将整个阮家大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青砖黑瓦的阮家大院,却始终大门紧闭,里面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仿佛一座空宅子。
中年男子百无聊赖地盘着手中的两颗玉球,过了片刻,看了看天色,又从怀中掏出怀表瞄了一眼,然后抬手。
青衣女子恭敬地弯下腰,听着男人在耳边吩咐了几句,点了点头。
当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一道清冽中透着凛然杀意的女声,在场中响起。
“阮家收留黑天教叛逆,经再三劝告,仍毫无悔改之心,罪不容赦;总督有令,满门诛绝,鸡犬不留!”
“喝!”
周围士兵,纷纷举起手中兵刃,大声应和。
于此轰然巨声之中,清冽的女声却依旧清晰如故,一字一句,人人可闻。
“诛杀阮家家主者,升官一级,赏人阶秘籍一册,诛杀黑天教钦犯者,升官一级,赏秘法一门,诛杀其余匪首家老者,各有赏赐。此次剿匪,众将官须尽心尽力,不得放走一人,但有贻误军机者,军法处置!”
如此赏格一出,无论是站在近处的将官,还是外围的士兵,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连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人阶秘籍,那可是可以修炼到后天大成,甚至有些微的可能踏入先天的功法!通常无大功不可传授,总督大人,这回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更不要说升官,以及其他赏赐的秘法之类。
足可见他对此趟剿匪的重视。
虽然这也意味着危险极大,绝非普通的剿灭匪帮,不过,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当兵吃粮,本来不就意味着拿头卖命嘛。
此时国朝初立,四野不靖,当兵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主,锐气极盛,远非王朝末期可比。
故而,仅仅是片刻的安静过后,以统帅此趟围剿行动的那名军将为首,人人奋声应诺,比之刚刚更是热烈了许多。
“下官遵令!”
“满门诛绝!”
“不放过一个匪人!”
见得士气可用,坐在太师椅上的总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下方披着一身明晃晃盔甲的统领便是一声狞笑:“火炮队,上!”
“火铳队,预备!”
片刻功夫后,便有数名士兵拖来了三门铁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阮府的厚木大门。
几名炮手忙碌着撕开牛皮纸包,从炮口往里面倒进火药,压实,将重约三斤的铁球放了进去。
在他们身后及两侧,两排黑衣软毡、手持铁铳的士兵,已然列成阵势,一排排枪口向前,火绳引燃,随时等待开火。
阮府之中,依旧寂静无声。
鼓声响起,一名传令官挥旗。
“轰!”
最边上一门火炮轰鸣,阮府的厚木大门之上,瞬间炸开一个大洞,木屑纷飞,原本寂静如死的院中,一片惨呼之声传来。
“冥顽不灵!”
统领一声狞笑,大手一挥。
鼓声再响,中间一门火炮点火,阮府大门再度遭受了重创,已然摇摇欲坠。
“狗官!”
几乎就在阮府大门炸开的下一个瞬间,在响彻全场的暴喝之中,一道黑影从裂缝中飞出,砸在刚刚发射完的炮管上。
沉重的力量硬生生地将数百斤重的火炮砸得倒飞了出去,那炮手正在弯腰捂耳,躲过了一劫,但身后几名火铳手却被砸得筋骨寸断,眼见得活不了了。
那黑影,赫然是一枚漆黑的铁球!
“杀啊——”
“官逼民反,杀了狗官!”
“替天行道!”
趁着这阵混乱,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那已然破开两个大洞的阮府大门忽然倒了下去,一个个身着各色衣服,手持利刃的乱民从门洞之中冲出,直奔官军杀来。
一声唢呐响起。
“放!放!放!”
伴随着军头的呐喊,火铳手点燃了引信。
“啪啪啪——”
无数的铅子泼水一般地向着阮府门**了过去,直将那些乱民一个个打得身体僵直,抖若筛糠,然后扑倒尘埃之中。然而,那些乱民一个个却悍不畏死,源源不断地冲出。
三轮排枪射罢,阮府门口,已然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第一排的士兵已然装好铅子,正欲继续上前。
“咚咚咚!”
三名古铜肤色的壮汉从门洞之中现身,踏着乱民的尸体,挤开那些正在继续冲锋的乱民,手持巨锤,冲向了火铳队。
唢呐声继续响起。
“放!”
几名什长依照着惯性发令。
然而这一回排枪射出,却出了意外。
十几枚铅子砸在那三名壮汉的身上,然后弹开,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
壮汉的冲锋速度,反而更快了!
于此同时,十几名身着黑衣的汉子忽然出现在阮家的墙头,随即飘然落下,以鬼魅一般的速度,直向官军的阵势席卷而来。
“咚!”
三名精赤壮汉顶着弹雨,直冲进了火铳手的阵势正中,铁锤横扫,将几名来不及退后的火铳手砸得吐血倒飞出去。
有一个杀起了性子,竟然抱起一尊官军刚刚丢下的铁炮,直接扔向人群,砸翻了一片人。
而那些速度奇快的黑衣汉子,则从两边包抄,用随身短刃肆意屠杀着两翼的无甲士兵。
短短的片刻功夫,原本秩序井然的火铳阵,迅速崩溃。
又一批乱民,从阮家大院之中杀出。这一回,再也无人阻挡。
“这火器之术,准头不精,装药缓慢,力道不够,耗费糜多,却只能用来对付未曾练武的乌合之众,遇上阮家和黑天教的精锐,便全然无用。”
被重重护卫着的太师椅上,中年男子看着场中陡然翻转的战况,却始终意态悠然,甚至还有闲暇对着身后的女子随意点评。
“终究还是旁门小术,远远不及武道,青衣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