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旁门小术，远远不及武道，青衣以为然否？”
中年男子完全无视了眼前惨烈的战况，只是向着身后侍立的女子笑问。
名唤“青衣”的女子微微躬了躬身，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
“回老爷的话，此事若是问青衣想法，青衣只能说，古语有云：自小刺头深草里。”
“自小刺头深草里?”
中年男子手中正在不断翻弄的玉球微微一顿，语气微微抬高，“青衣是说，本官是那不识凌云之木的庸人？”
“青衣不敢。”
女子双目低垂，腰背却挺得笔直。
“嘿，你哪儿不敢了？”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带着些调侃，却并无责怪之意，“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本官记得，这是宗匠那老头当初回陛下的原话？”
“……”
青衣女子只是默不作声。
“呵呵，结果证明，那老头还是有几手的。那些髡贼留下的书里，写的那些东西居然真的有用，而且是有大用，连陛下都看走了眼。”
中年男子摸了**口挂着的怀表，撇了撇嘴，“说不得就如你说的，这火器也是一般无二，尚在深埋草里之时，未到渐出蓬蒿那刻？”
“罢了，左右是发给咱们试用，摸索战法的。出师不利，吃点儿小亏也是常理。”
说到这儿，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戚常，还是用老战法吧。”
“是！”
边上那身坚甲的军将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当即便是一声令下：“神箭手游射，甲字营，以鸳鸯之阵，上！”
“杀！”
那些列阵在后的具装甲士一声呐喊，冲上前去。
“噗！”
一支长箭从正在火铳手阵中大杀四方的精赤壮汉眼中射入，其上灌注的内气轰然爆发，直将那壮汉的脑子搅成了一滩烂泥，扑倒尘埃之中。
随着壮汉倒地，那些身披厚重精钢板甲的士兵冲杀上前。
这些都是军中修炼强身硬功的精锐之士，哪怕重甲在身，行动之间依然极为迅捷，自两翼冲入，将那些黑衣之人彼此割裂，然后十人成一阵，两人持牌刀掩护，三四人持长兵挥舞，限制敌人腾挪空间，剩余数人手拿短刃，伏身劈杀。
刚刚在火铳兵中肆意厮杀的黑衣汉子，顿时就死伤惨重。
那些灌注了内气，随意便可斩裂人体的刀剑，劈斩在精钢锻造的枪杆重甲之上，只斩出了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痕迹，而那些士兵们手中的长枪斩刀，随意轻挥之间，便可刺穿敌人的身体，加上彼此气机相连，配合默契，短短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已然将黑衣汉子斩杀大半。
至于那剩下的两名精赤壮汉，更是早已被数名长枪手围住，以内气灌注枪头一通乱捅乱扎，给扎成了血人，死不瞑目。
“然儿！”
随着最后一名精赤汉子倒地，院中一声悲呼传来，数道身影抢出，冲入战阵之内。
当先一名老者落在那汉子的尸体旁边，一双发绿的眼睛森森地盯着那些长枪手，咬牙切齿：“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该杀！”
随即身影一闪，已然出现那名士兵身边，不待士兵有所反应，一双肉掌连连拍出。
“噗噗——”
十几掌后，方才闪身而去，那名身披重甲的士兵晃了两晃，仆身倒地，污血从盔甲下缓缓流淌而出，眼见得是没了声息。
数道身影于战阵之间游走不休，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便有数名士兵倒地。
然而，那于战阵之外指挥的统领戚常却岿然不动，只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直到又过了片刻，眼见得一道身影忽的停下，似是在观察场中战况，方才下令。
“亲卫营，上！”
“是！”
十余名立在太师椅前方，身披明光铠甲的侍卫一声应诺，拔刀冲上，与那几道身影战成一团。
“青衣，明白戚常的选择时机了没有？”
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手指点着场中的战局，笑着询问。
名唤“青衣”的女子略做思忖，俯身回答：“应是在等待那几位阮家家老气力不接？”
“没错！”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欲破坚甲，除了以重锤巨斧硬碰硬之外，便只能以内气行隔山打牛之劲。只是这些阮家家老，刚刚仅仅只是锻骨有成，勉强踏入后天之境，能养出多少气来？如此这般肆意挥霍，不过须臾之间，便得停下回气。此时，便是亲卫们上的时候。”
“青衣明白了。”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
“不，你不明白。”
中年男子手指一拨，两枚玉球发出清脆的碰撞之音，“你可是觉得本官明明可以提早派出亲卫，却始终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属下去死，乃是冷血无情之辈？”
“青衣不敢有如此僭越之念！”
青衣女子低着头，声音冷冷清清的。
中年男子呵呵笑了起来：“只是不敢，而非没有，对不对？”
青衣女子没有回答。
中年男子也不以为忤，抬手指了指场中——那些刚刚投入战场的亲卫，正以疾风扫落叶之势，轻轻松松地收割着那些原本大杀四方的阮家家老性命。
“战阵无眼，死伤乃是寻常之事，既然吃这碗饭，就得有这个觉悟。身为主将，在战场上哀恸于士兵们的牺牲，只会带来灾难而已。上了战场，士兵们的性命就是你的筹码，所谓的名将，便是让士卒有效地去死，越有效越好。青衣，你明白了吗？”
“青衣明白！”
青衣女子这回回答得很是干脆。
“其实一时间不理解也没什么，”
中年男子却是摇着头，“反正，接下来亲卫队就要交到你手里，慢慢学就是了。”
听到这话，青衣女子那张面无表情的俏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老爷，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
中年男子颇有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戚常跟着我东奔西走，立下了不少功劳，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的，总归要给个前程。此番事了，便该带兵在外弹压地方了。亲卫队这边，怎么看怎么觉得就你合适，你身上可还有御前带刀的腰牌，当得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