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座山峰上，以明空三人的目力，场中的一举一动都洞若烛火。
也是，这般的“大比”，若是没有玉恒庵这几位的默许，又怎么可能开得起来？
这样真刀真枪的比试，毕竟刀剑无眼，确实需要人随时照看着。更何况，这样的场合，也更加容易分辨出每一位弟子的真实心态。
因此，多年下来，下面弟子比武较技，上面几位长辈观战点评，已经成了惯例。
场下的慧梵似乎慢慢扳回了局面，一手文殊慧剑变化繁复，精微玄奇，每一招都发人所未想，却又直击对手破绽所在，然而慧清却始终用着慈悲剑术对敌，稳稳地守御着，无论清梵如何变招，却始终无法击破防御。
甚至，每十余招间，还能有两三招反击。
又观看了片刻，明心师太忽地转头：“明空师妹，慧清的普度剑法，修行到什么地步了？”
明空略作思忖：“论起剑法来，已然入得门径；而且进境很快，似乎一直都未曾遇上瓶颈。如此下去，再过上几年，待得内力积攒足够，师妹在这门剑法上便没什么可教的了；得明景师妹才行。”
“等真到了那一步，也不用继续练下去，直接转修无上菩提剑便可。”
明景在一旁插嘴。
“竟是如此之速吗？”
明心回过头去，看着场中，感慨了一句，“我记得，当初明景师妹是花了十年之功，才开始修行无上菩提剑的？”
“是十年零九个月，”
明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至于慧清，我看这样下去，五年时间应该足够了。”
“是啊，论起天资，慧清她怕是能够和太华山的杨师叔相媲美；”
明心的目光始终落在慧清身上，“其实，我刚刚是动了心思，想让她接任主持之位的。”
“时间还早。”
明空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摇头，“而且，她的性子不适合，太过清冷了。”
“是啊，还是让她接我的位子好。”
明景同样出声附和，“她性子恬淡，又能定下心来抄经，说明还是与佛有缘，主持之位确实不适合她。”
“你看，杨师叔当初也是不愿意接任掌门之位。说明非常人，必然有非常想法嘛。”
“其实，若是当初是杨师叔接任，太华山未必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明心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恰在此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落到了明心的手臂上。
明心取出几粒米喂了，然后从信鸽爪子上取下一张纸条，展开看了一遍，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沉重，将那张纸条递给了旁边的明空和明景。
“太华山掌门传位大典，邀请吾等观礼。”
明空接过纸条，很快地看了一遍，抬起头的时候，眉头已然紧紧地锁了起来：“林掌门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多半如此。”
明景反应很快，“这般举动，算是将女儿和宗门一起托付了。以太华山如今的境况，但凡林掌门还能支撑，是绝不会传位的；步师弟实在太过年轻了。”
“可偏偏再往上数，他根本无人可用。”
“所以，我们——”
明空看向明心，等着这位师姐拿主意。
“我们去！”
明心眼睛闭上，似是稍作权衡，然后睁开眼，断然说道，“而且，我和明空师妹一起去，带上弟子，大张旗鼓地去！”
“师姐是说？”
明景只是一怔，随后便似有所悟。
明心点头：“太华山内乱刚过，又和魔崽子厮杀一场，如今实在太过虚弱。咱们五峰剑派同气连枝，一定是要去给他们撑腰的，免得某些人在这个关头起了什么歪心思。”
“确实，某些人，最近实在有些过分了。”
明空亦是极为赞同。
明景则是又添了一句：“而且，慧字辈的弟子多半还未曾下山，此行便让她们历练一番，了解些江湖风土人情。顺便也让她们知晓，门派不和，兄弟阋墙的下场。”
三人计议已定，视线再看向下方，只见此时场中的斗剑，依旧是两分的局面。
不，确切地说，是勉强维持着两分局面。
虽然慧梵依然身处攻势，但在明心三人看来，实则是强弩之末——无论慧梵的剑招如何变化，却始终毫无用处，每一剑刚刺出一半，剑势便被慧清截断，仿佛被击中了七寸，完全无法继续。
偏偏，慧清用的，还是慈悲剑法中的招式，多半只是在防守而已。
“叱！”
只觉得自家已然陷入了泥沼之中，难以挣脱，慧梵知道境况不妙，猛地发出一声清叱，内气勃发，手中长剑练练挥动，便要再一轮抢攻，试图夺回主动。
恰在此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场中。
“叮！”
来人长袖一拂，慧梵的长剑已然飞出，倒是慧清依然握着长剑，只是被那股气劲震得噔噔地退后了几步。
场下一片哗然，只是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之后，一个个却又都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出声。
“师父！”
“明空师叔！”
慧清和慧梵两人上前行礼。
明空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慧清，随后严肃的视线扫过全场，语气依旧是往常的冷淡，“慧清，慧静，你们回去收拾行装。慧梵，还有你们也是！都回去收拾，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下山！”
“下山？”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慧清也为之愕然。
“刚刚传来消息，太华府打算举办新任掌门接任大典，邀请我们前去观礼；掌门师姐吩咐，慧字辈弟子一同随行。”
明空很是简单地解释着。
“弟子领命！”
场中诸位弟子面面相觑，很快又都兴奋起来。
毕竟，下山，去看一看红尘俗世，对于她们这些日日在山中修行的花季少女而言，确实是一件充满诱惑力的事情。
慧清倒是不怎么在意山下的风光，她更关注的是另一条消息。
太华山，五峰剑派之一，天下有名的大宗门——这个常识，慧清还是知道的。甚至她还知道，前些日子，因为武学理念问题，太华山爆发了一场内乱，以至于实力大损；偏偏魔教又趁此虚弱的时候发动突袭，虽然最终太华山扛了下来，但上一辈的中坚力量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已然近乎折损殆尽。
在这个关头举行接任典礼，这么匆忙的吗？
慧清正打算询问上几句，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就是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舒缓下来。
随后，她就这么沉默着，看着明空飘然远去，一声不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