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轻响,陈扬家的推开了小院的门,从外边走了进来。
此时时间正早,东边天空刚可见一些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
院中也是一片安静。
陈扬家的稍稍松了口气,举步往自家住的下人房走去,只是刚走了一半,却见主屋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自家的男主人正披着中衣,推门走了出来。
陈扬家的心中忽的一个激灵,有种想要掉头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小步趋前,向着周玄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老爷。”
偷眼看去,只见自家这位侯爷的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神清气爽的,没有了昨儿晚上归来时候的那份不耐,显出了平日里的俊逸爽朗。
很明显的,昨晚上青衣那贱婢又得了不少恩宠。
陈扬家的心中颇有几分腻味——她是吴氏多年的身边人,也是见着青衣自小长大的,仗着自家资历老,往日里也没少教训过青衣,没成想,这丫头居然一朝蒙了恩宠,飞到了枝头上。
虽然只是一个姨娘,算不得什么凤凰,但终究是讨主人欢心的喜鹊鹦哥之流。如今仗着势头,竟然欺负到了她这个老婆子头上。
她向来最是见不得这等数典忘祖的贱人。
当然,心中这般嘀咕着,但面上却依旧恭敬,在后宅久了,她自是有着一套控制表情的法门,种种心思,并不会表露在脸上。
周玄懒得和她搭话,只是说了一声:“醒得倒是早”,也不等陈扬家的那句“老奴年老了,睡眠不行,出去吹吹风”的借口说出,便已经施施然地离开了。
只留下陈扬家的一个人杵在院子里,心中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过了好一会儿,两个颇有些眼力的侍女悄然走了过来,小声地问她,要不要去给房中打水。
陈扬家的有些不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去准备洗漱用具,再去烧桶热水,然后便心神不宁地回了自家房中坐着,愣愣地看着窗外娇艳欲滴的几朵鲜花。
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一个婢女犹犹豫豫地过来敲了门,将老嬷嬷从这种出神的状态惊醒。
“嬷嬷,青姨娘说,不光要热水,还要些檀香……”
见着有些神思不属的陈扬家的,那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嘿!”
陈扬家的先是愕然,从齿缝里吐出挤出一丝冷笑,只是片刻后,却又有些颓然,“算了,我待会儿拿去给她!”
婢女退下了,陈扬家的先是坐了会儿,然后只觉得太过烦闷,站起身来,对于是立刻过去,还是待会儿再说,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这么一个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拿着香料,站在了青衣的房门口。
房门是开着的,老嬷嬷下意识地踏了进去,
这里原本是知府爱妾的居所。
那个爱妾听说是个是个附庸风雅之人,房间的格局小巧而精致。
不过此时,大约是未经收拾的缘故,里面颇有些一片狼藉的意味。
床榻上凌乱的被褥不提,一袭丝缎的月白色中衣就这么随意地抛在了地下,上面湿渍斑斑。
屋内淡雅的熏香,根本掩不住昨晚残留的气味。
难怪还要檀香。
老嬷嬷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抽动了一下,继续转头看去。
房间的另一半,只穿着一件抹胸的青衣,正对着镜子,自个儿在收拾。
大片暴露在外的脊背上,偶尔可见点点红痕,更多的,还是一片光洁如玉,雪白柔腻的肌肤。
那面镀银镜面上,反射出了那张艳若桃花的脸蛋,
当初看不出,还真是个狐媚子。亏她早年间还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早知道如此,当年就应该请夫人直接乱棍打死才对。
陈扬家的在心中狠狠地啐了一口,走了几步上前。
“青姨娘,檀香送来了。”
“嗯,放那边吧。”
青衣冷淡地回应着,然后就没了声音,连头都没转。
陈扬家的一下子愣在了那儿,过了片刻,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恭维:“看老爷的气色,昨晚青姨娘侍奉得好。”
青衣依旧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是我侍奉得好,只是跟在老爷身边,只要一心一意,不藏其他心思。老爷会看在眼里的。”
这话里有话的姿态,让陈扬家的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知道青姨娘想说些什么。老身一向耿直,听不懂这些。”
青衣倒是优哉游哉的,雪白的手臂上抬,将原本有些蓬乱的发髻给打散了:“我是说,这些时日,老爷的心情其实并不是非常好。这么大清早的,你还是少往外走,免得惊扰到了老爷。”
此话一出,陈扬家的登时就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下意识地就梗着脖子:“老身精力不济,早上起得早,出门溜达一圈。怎么,青姨娘也想管着不成?”
“你是太太身边人,我自是管不着,也不敢管。”
青衣凉凉地说着,嘴角微微翘起,落在老嬷嬷的眼中,就觉得分明带着点嘲弄的意味,“只是,连我这个只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姨娘都察觉到了,你觉得……老爷他清不清楚?”
“……”
这话语一直刺向心底的最深处,将早晨的那点儿不安,彻底给揭了出来。陈扬家的只觉得有些眩晕,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咬了咬牙,还死硬着嘴:“老身一心为老爷和夫人着想。想来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着的。”
青衣终于偏过了头,点漆般的双目就这么看着陈扬家的,过了片刻,才又转过脸去:“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屋中安静了下来,陈扬家的又站了会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过了片刻,趁着两个侍女端来热水的功夫,得了空,退了出去。
青衣起身,脱下身上仅余的那件抹胸,缓缓浸入了浴桶之中。
热水浸透了酸软的身体,她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呻吟。
陈扬家的这个,实在不怎么聪明。当然,包括自家那位夫人,其实也是。
大约是在江南那片繁华之地待得久了,又是世家大族出身,自视甚高吧?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