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太阳，缓缓从西边落下。
盛南城的军营之中，却是一片喧嚣。
士兵们忙着在整备行装，检查兵刃，顺便往自己的眼睛里面抹上一些药膏。大概是有些刺激性，一个个眼眶里面还红通通的，有些还流了不少眼泪；时不时地惹来一阵恶嘲和叫骂声。
“这是明光膏，秘术司仿照牛眼泪弄出来的东西，说是只要涂在眼睛上，就是普通人也能看见鬼物了。”
戚常殷勤地给刚刚踏入军营，一副好奇模样的青衣介绍着。
“这倒是好东西。”
青衣点了点头——似她们这种后天高手，目力敏锐，能够察觉阴鬼之类，自是不需要这个。然而这些还在锻身境的将士们，若是身处黑暗的情况下，看不见那些鬼物，虽然并非没法应对，但终究有些麻烦的。
牛眼泪这种东西，并非什么时候都能弄得到，数量也不够，还是这种能大批量生产的药膏方便。
她的视线在军营中一一扫过。
和前朝的苛待军队不同，大乾朝一向重视军队待遇。不仅军饷从来都按时发放，只要可能的情况下，军中的准备向来充分，各种物资相当完备。
青衣就看见，营中的一处笼子里面拴着几十条黑狗，显然是将全城的黑狗搜罗了一遍，离着远些的地方，还堆了什么妇人秽物之类，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儿。
看得出来，戚常应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不过，大约这名声是不会太好了。
一些恶趣味的想法在青衣脑子里转着，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营帐外边停靠的十余辆大车上。
每一辆大车都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不过隐隐约约，还是能够嗅到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
“这是——”
“这是匠作司前些日子新制成的猛火油车，从海路发往南疆来，说是请侯爷试用一番。侯爷觉得来对付鬼物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些用处，便从省城调拨来了十几辆。”
猛火油车？那是什么？新武器吗？
青衣一下子来了精神。
说实话，一直以来，青衣都对大乾朝廷，尤其是如今的开国皇帝，杨秀，挺好奇的。
无他，这位天下至尊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传奇了。
在前朝末年起事之前，他身为一地守备之时，便大违国朝历代以来的惯例，没有如其他将领一般豢养家丁，而是散尽家财，给军中士兵酒肉管够，粮饷发足，并且大量普及修行速成的龙象功和十三太保横练。待到起事后，以上万名身具有数象之力，皮厚肉糙的战兵为基础，穿着一件件足足有两三分厚的精铁板甲，拖着一门门几百上千斤重的铜炮铁炮，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天下。
短短数年光景，便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地方守备，成为了口含天宪的天下至尊。
其崛起之速，亘古罕有。
到了如今，又点出了火铳这项科技树，似乎还想继续深入研究。
说实话，若非曾经从周玄的口中，得知他们起事之前曾于偶然间挖掘出所谓的“髡贼遗书”，并从中获益良多；也若非她曾经亲眼面见过这位天子，并从他手中得了偌大的好处，简直都要以为，这位同样也是一位穿越者了。
因此，见到军中又有新的玩意儿，由不得她不好奇。
青衣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上前解开蒙布，瞧一瞧这东西的真容，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了周玄的声音：“青衣，你来军帐一趟。”
“是！”
青衣很干脆地转身，向着大帐行去。
这个时候，周玄正一身便装，坐在大帐中的虎皮交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一边读书，一边优哉游哉地品着茶，看着不像是个武夫，倒颇有几分文气。
“老爷。”
青衣上前，躬身行礼。
“嗯，”
周玄放下书卷，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一身戎装，头发挽着，英气勃发的女子，“今晚去乱葬岗，怕吗？”
“……”
这话问得，直让青衣有些莫名其妙。过了片刻，她自觉想明白了，投向自家老爷的眼神，诧异中夹杂了些许的无奈，不过口中却还是很恭谨的，“回老爷，不过是区区一两个鬼将而已，妾自是不惧的。”
面对着自家侍妾那颇有些不敬的眼神，周玄似乎有些尴尬：“咳，我一直以为你们……女人比较怕鬼来着。”
中间似乎有个词含糊了一下，没听真切。当然，青衣也没怎么在乎这个，只是失笑：“妾好歹也是有武功在身的，区区鬼物，最惧阳刚热血，军威煞气，又怎么会怕？”
更加不用说，还有周玄在身后——她可不信，万一真的出了个鬼王之类，她和戚常抵挡不了的鬼物，周玄会干看着。
所以，这回青衣算是底气十足。
“嗯，你有信心就好。”
周玄微微颔首，然后忽然沉默了下来。
青衣也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整个大帐之中，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有过了片刻，周玄终于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只手串，交到了青衣的手中。
“这个给你。”
“这是——”
青衣接过，手指刚刚触碰到那温润的檀木珠上，一股温暖的气息便从拿珠子上传来，陡然笼罩了周身，耳边似乎传来了禅唱之声，口鼻嗅到了檀香之气。
某一个刹那，青衣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北恒山中。
好在仅仅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她便回过神来：这，可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之物。
“老爷——”
她抬起头，看向周玄，眼睛之中满满的快要溢出的惊讶。
只是她却不知道，见得这般景象，周玄心中也是同样惊讶：感情，这女人还的真经常读佛经啊？
这佛珠在他身边也有几年了，也就能拿来清清火，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异象。
不过，这般的情绪变化，周玄自是不能表现出来，抬手摆了摆：“剿灭镇国寺的时候顺手拿的。本官一向不喜欢这些神鬼佛道之类，所以一直丢着没管。既然与你有缘，就赏给你了。”
“……那，妾就愧受了。”
确实是好东西，而且，八成对于武功的修行有着好处，既然周玄愿意给，青衣自然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