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盛南城外，却是一片人喊马嘶。
一只只火把、气死风灯点起，将小半边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上千兵马从城门鱼贯而出，沿着那条不算很宽的道路，向着城外的乱葬岗而去。
青衣跟在中军之中，缓缓而行，四下看去，军容齐整，声势浩大。
很明显的，戚常没打算偷袭什么的，而是正大光明地出动——也是，今天白天那么大的阵势摆出来，是个人都知道他们要去清剿乱葬岗了，那边定然有所准备。更何况，这种黑暗中，鬼物反而有着优势，玩什么偷袭花招，纯属自讨没趣。
还不如这样明火执仗地出动，反倒看得更清楚一些。
盛南城周围的地势还算平坦，并没有太多山路，因此，虽然是走夜路，但一路行来，颇为顺利，并未遇上什么阻碍。
直到临近乱葬岗附近，忽的，一阵带着些森森意味的阴风从前方吹来，自单薄的衣物而入，直透骨髓。
青衣旁边的火把被风吹过，噼啪作响，火势瞬间小了大半，甚至有几支竟然熄灭了，散落下些许的火星，被阴风一吹，彻底散了。
便是气死风灯，散出的光线也暗淡了不少。
在这种南方，这种时节，竟然还有如此刺骨的寒风？
青衣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
下一刻，前方的夜空中，两道烟花炸开。
“敌袭！鬼物！数量极多！”
军阵前方有人高呼。
不待戚常下令，整支军队便立刻如同一台严丝合缝的钢铁机器一般，开始动作了起来。
前锋停止前进，后边的士兵自发地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两翼展开，摆出迎敌地架势。
青衣注意到，哪怕是位列前排，士兵们的脸上也基本上并没有太多恐惧之色，反而多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毕竟是王朝初年，人人奋武，军队之中都是能战敢战之士——她在心中感叹着。
“雁翅阵迎敌！”
伴随着戚常吐气开声，一声令下。军阵之中，一连串号角声、战鼓声开始不断地响起，但却并不杂乱，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律，摄人心魄，震动夜空。
装着铜炮的炮车被推向阵前两翼，火铳手列成横队依次前进，后方顶盔贯甲的战兵们开始组成战阵。
“青夫人，咱们去阵前瞧瞧？”
见着战阵已然有条不紊地开始运转，戚常转头对着青衣笑道。
青衣点头，跟着戚常向前行去，一直到了战阵的最前面。
从这儿，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不远处，一簇簇绿幽幽的鬼火，飘飘荡荡的，正向着战阵缓缓而来。
耳边，阴风怒号，寒意逼人，头顶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鬼哭之音。
青衣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分明看见，那层层叠叠的鬼火映照之下，是无数的鬼物。
缺胳膊少腿的，提着脑袋的，舌头伸得垂到地上的，开膛破肚的，眼眶里面黑洞洞的，甚至还有爬在地上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正在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战阵缓慢涌来。
而在它们身后，拿一片荒郊中的乱葬岗上，一片片坟包之间，又有无数孤魂野鬼，正从地下缓缓飘出。
今夜，万鬼出行。
“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青衣面色如常，只是嘀咕了一句，抬头看天，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悬空中——今日可不是鬼门大开，阴气极盛的中元节，随后又转过头去，想看看戚常这位今夜的军事统领，有什么打算。
却见飘摇的火把之下，戚常正咧着嘴笑，那白牙在火光中泛着森冷的光芒。
“青夫人有所不知，就是要这样才好。”
很明显的，青衣刚刚的自言自语，被这位亲卫队长听见了，因此，特意解释道：“这些鬼物善于躲藏，与其还要驻扎在乱葬岗里面到处翻找，不如一次性引出来清了，省得接下来麻烦。选择夜间前来，也是此理。”
原来，他们居然也是故意的？这帮武夫，一个个看着大老粗，豪迈武勇，内中的鬼心思还真不少。
青衣心中想着，点头表示知道了，便不再出声，只是视线在战阵之中巡视着，看看他们打算如何应对这般的万鬼之潮。
此时，整个前军，已经摆成了一个雁翅阵型。
士兵们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
一门门三斤铜炮已经士兵被推到了战阵的前方，装填手将三斤重的铁球丢进点燃的火盆之中烧红，老练的炮手，则眯着眼睛，用手指估算距离，然后反复调整着炮管的角度。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三排火铳手，再后面，才是那一队队手持利刃，身穿板甲的士兵。
“三百步！”
战阵前面，戚常同样在仔细观察对面，估算着距离，下达着命令，“各组炮手准备，齐射三轮后，自由射击！”
刺耳的唢呐声在夜空中响起。
“轰！”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伴随着膛口火焰，十几枚烧得通红的铁球划过低平的弧线，落入了万鬼之中。
青衣分明看见，炽热的铁球横扫而过，瞬息之间，将所经路途上的两三只鬼物，化作了一蓬灰黑色的烟气，随后，在地面上爆起了一团烟尘，弹射而起，砸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次成功的跳弹射击！
很明显，这些炮手们并没有极力追求射程，而是打算用低矮的弹道，在密集的鬼群之中形成跳弹，以其达成更大的射伤。
非常的训练有素。
仅仅一轮炮击，那原本如同潮水一般的鬼物群中，竟然硬生生拉出了十几条空隙。
连带着原本气势汹汹的鬼群，忽然为之一顿。
不过，也只是顿了一顿而已。
甚至，如同一个信号，从这一刻开始，鬼物前涌的速度陡然加快，被实心炮弹撕扯开的空当，很快便被漫山遍野的鬼物所填满。
“放！”
又是一声唢呐响起。
火炮开始连续轰鸣。
这一回，青衣看得更加清楚了些。那些炽红的铁球虽然依旧犀利无比，几乎可以说是碰着死，挨着亡，但在连续穿过数十只鬼物之后，铁球终究还是冷却了下来。
即便动能依旧，若是在活人身上，怕是还能砸死不少人，但落在那些后排的鬼物身上，便只能引起一番形体上的波动，却再也造成不了杀伤了。
果然，火炮对鬼物的杀伤，其实更多的还是依靠火焰之力。青衣心中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