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高楼安静地伫立在平原，各式各样的藤类植物覆盖着楼体，风一吹，便掀起层层绿色的浪潮。
一条长有蓝色尾巴的四足爬行类动物借助藤蔓，在墙壁上小心翼翼地攀爬。
距它头顶五米的地方，由枯草与泥土编织的鸟巢坐落与绿叶之间。
一只雄鸟不安地在鸟巢附近盘旋，它已经察觉到了捕食者的到来。
但它不能离去，鸟巢内，一群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正依偎于一只雌鸟的身旁。
捕食者越来越近了，它得做点什么。
雄鸟毅然决然地飞向那条蓝尾蜥蜴，它扑腾翅膀，用喙驱赶这位不速之客。
蜥蜴不忍其烦，趁雄鸟俯冲而下时吐出长舌头，抓住了它。
被咬住的雄鸟没有放弃，反而用尽力气挣扎。重心不稳的蜥蜴摔了下去，落在辆废弃车辆的引擎盖，砸出一个凹坑。
它甩了甩脑袋，叼着那只仍在喘息的大鸟走向公园。
蜥蜴找到了一处阴凉地，它抬头望去，八根长而粗的铁柱子支撑着某个东西；它格外大，身躯遮蔽了日光，正好让蜥蜴可以享受一次惬意的午餐。
随着一阵压缩气体急速释放的声音，这座庞然大物动了起来。
一条钢铁筑成的机械臂迈出缓慢的步伐，稳稳地碰撞在地面。周遭的树木被震掉了几片叶子，停在枝头的鸟惊叫着飞向远方。
在这条钢腿站稳后，另一条腿向前迈出，动作同样缓慢。
它步履蹒跚地行驶在死寂的城市中，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底部和侧边各长着四条大长腿的乌龟。
不过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只大乌龟的形状并不规则。它是由钢铁堆砌而成的，表面有窗户，有阳台……几根圆柱形的排气管插在最顶端，吐着稀薄的白烟。
风吹动窗帘，摆放在窗台的花盆种着兰花，暖洋洋的日光将薄如蝉翼的花瓣照得透亮。
一个女孩坐在窗边，她大半个身体陷在绿色的圆球形沙发中，两条白皙的大腿交叠着搁在小木桌上；肉嘟嘟却不失形体的脚丫子张开又合拢，似乎在表达主人闲适的心情。
女孩手捧一个长方形的游戏机，金色的眸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触动摇杆，游戏中的方块人忠诚地服从指令移动。
她控制游戏角色，从木箱中拿出三颗钻石，两根木棍，在工作台中合成了一把钻石镐。
“青金石在……”女孩仔细地寻找着，不一会儿露出喜悦的神色，“找到了。”
她把钻石镐与青金石丢进附魔台，跳出的弹窗从上到下依次显示着：“耐久Ⅰ”，“精准采集Ⅰ”，“耐久Ⅲ，？”。
“啊哈，有问号。”她兴奋地自言自语，“问号之下是什么呢？肯定是‘时运Ⅲ’！”
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击第三条，经验快速消耗，青金石消失，一把缠绕着蓝色微光的镐子浮现在眼前。
她看了看它的属性描述：耐久Ⅲ。
“唉呀，都是第三把镐子了，浪费我的经验！”女孩不悦地鼓起腮帮子，她退出界面，把游戏机丢在桌子上，“做饭去了，不好玩。”
屏幕中，游戏角色的头顶漂浮着两个字——白灵。
那是游戏角色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白灵抖了抖有些杂乱的白发，轻飘飘的长发垂落至大腿，又被窗外的风吹了起来。
她来到十步之外的厨房，打开冰箱寻找着食材。
“今天吃什么好呢？”面对冰箱中所剩无几的食品，白灵犯起了难。
“要不就用罐头对付一下吧，就这样决定了。”她踮起脚尖，小手伸向放在最上层的罐头，然而当指头触碰到冰凉的罐头时却顿在那里。
“算了。”她缩回手，“爷爷曾说过，不好好吃饭的都是坏孩子。”
“绝不是因为那个罐头昨晚就已经空了。”白灵叉着腰，“绝不是。”
她点点头，对此深感确信。
“去挤一点牛奶吧。”白灵的目光落向牛奶瓶，“然后再去鸡舍里拿两个鸡蛋。”
“就这样决定了。”她抱着牛奶瓶走出居住区，穿过狭长的走廊，两双脚在铁皮地面踩得啪嗒啪嗒响。
因移动而摇晃的屋子令白灵行走有些许困难，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畜牧室的空间相比居住区大上一倍，鸡，羊，牛三种家畜生活的区域用生锈的铁栅栏隔离。
它们透过栅栏的孔眼可以窥见对方的生活，却全然不相关。
鸡舍占地24㎡，地板撒了黄沙与碎木屑；羊舍的地面没有铺东西，地板之间有1cm的缝隙，方便粪便的清理。羊舍占地52㎡。
牛圈占地面积约为46㎡。牛的数量少，只有三头，一公一母还有一头小牛犊。它们老实安分，知道去便槽排泄，少量的干草就可以打发，并无怨言。
牛圈的地面是一层软泥，方便牛在房子移动时站稳。
白灵把牛奶瓶放进桶内，穿上黑靴子走进灯火通明的畜牧室。
“你们好呀。”她向牲畜们打招呼。
奶牛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打量着走来的女孩，它自顾自地咀嚼草料。
白灵打开门，刚满一年的牛犊小跑着顶了过来。她赶忙躲开，让它扑了个空。
“你过去，我不想跟你玩。”白灵指着它没好气地说。
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牛犊在白灵身旁活蹦乱跳，试图吸引注意。
白灵没有理会，她装满牛奶瓶，站起身对牛犊说道：“叫你老是顶我，把你妈妈的奶全挤光，饿死你个小混蛋。”
牛犊这下貌似听懂了白灵的意思，它悻悻地尾随在身后，待她打开铁门还未跨出去时，一下顶了过去……
“哎呀！”白灵摔倒在地，她腰抵在门槛，撅着屁股。
牛奶瓶摔在过道上，汩汩地向外冒着牛奶。
白灵揉了揉后腰，满脸惋惜地看着洒了一地的牛奶。
“我决定，今天午餐就吃牛肉！”她恶狠狠地扭过身。
意识到事情不妙的牛犊转身就跑。
“你还知道跑？”白灵气势汹汹地追了过去。
一人一牛就这样在不大的牛圈内追逐着。但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过四条腿，白灵换来的不过是摔了一身的泥。
母牛注视着她，嘴中仍在咀嚼。
白灵甩掉双手的泥，向母牛抱怨道：“你家娃不管管吗？亏我天天给你准备这么好的草料。”
母牛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嚼着它的草。
“你……”白灵欲言又止，她带着满身泥走出牛圈，“算了，我干嘛要和你们斤斤计较。”
小牛犊看见她这幅模样，高兴地仰了两下头，宣示着它的胜利。
“你现在就蹦跶吧，早晚把你炖了。”白灵捡起空空如也的牛奶瓶，走向鸡舍。
白羽鸡窝在用桃木打造的鸡笼内，嘴中时不时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声。
“嘿嘿，鸡大婶我来借你的鸡蛋了。”白灵笑嘻嘻地把手伸进毛茸茸的鸡肚子下面。
她的手掌夹在柔软的羽毛与草垫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好软，好暖和，不想抽出来了。”白灵惬意地闭上眼睛，手背细细感受来自白羽鸡的质感。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白羽鸡歪着脑袋，轻轻啄了啄白灵的手臂。
“好啦，我这就拿走。”白灵依依不舍地缩回手，两个带着白羽鸡体温的鸡蛋被捏在手中。
白灵刚转过身，有道白色的身影似一支箭矢，飞快地冲到她脚边。
那是一只公鸡，它顶着一头深红的鸡冠跳起来，对着白灵光溜溜的大腿啄了一口。
坚硬的鸡喙在女孩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印。
“哎呀，你干嘛，走开。”白灵吃痛，用脚将公鸡踢开，“就拿两个鸡蛋而已，又啄我。”
公鸡灵巧地躲开踢过来的靴子，面对体型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女孩，攻击的欲望却愈发强烈。
白灵不与它纠缠，狼狈地逃到过道上，砰的一声关上鸡舍的门。
“可恶，连你也欺负我。”白灵嘟起了嘴，“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把你的羽毛全拔光，让你在母鸡们面前丢尽鸡脸。”
公鸡昂起高傲的头颅，在鸡舍内来回踱步，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带你这样的。”白灵跺了一下脚。
她叹了口气，摘掉粘附在头发的鸡毛。过道的牛奶仍有余温，白灵用拖把清理干净后，郁闷地回到客厅。
酒居屋已来到宽敞的街道，八条钢腿井然有序地摆动，碾碎横在路面的障碍物。
陷在杂草堆的汽车被其中一条机械腿厚实的足踏成了铁饼。
躲在废弃大楼的生物好奇地窥视着这个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钢铁巨兽。
一只又一只受惊的飞鸟扑腾翅膀飞入高空，盘旋在酒居屋的上方。
白灵关上厨房的门，洗干净蔬菜，配制佐料。
打蛋，热油，切菜……她娴熟地处理着食材。待到油温合适，白灵后知后觉地拧开抽油烟机的开关。
然而预想中的扇叶转动声并没有响起，她用筷子敲了敲机器，没有半点反应。
“不是吧？居然坏了。”白灵关掉炉子。
“唉，倒霉。”她从柜子中取出工具，对着抽油烟机敲敲打打，忙活了半晌。
锅内的油变凉了，白灵也终于修好了机器。她重新打开机器，安静地嗡嗡声回荡在狭小的厨房。
趴在沙发边的大黄狗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它的觉。
白灵端着一盘飘香的饭菜，她的肚子发出声声抱怨，催促着她的行动。
她快不走向沙发，结果脚一滑……
清脆的碰撞声传出酒局屋，又被机械腿的运转声吞没。
白灵呆立在原地，身前是泼洒在地面的饭菜，还在冒热气。她跪坐在地上，看着摔碎的盘子，陷入了沉思。
闻到香味的狗坐起了身子，疑惑地看着白灵。
白灵金色的眼眸泛起了泪花，良久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伤心，为耗费的精力，为所受的憋屈，更为食物的浪费。
大黄狗站起身，缓步走向女孩。它实在太老了，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疲惫，可它还是走到了女孩的身旁，冲她摇着尾巴。
它钻到女孩的腋下，抬起她的胳膊，用脑袋蹭着她的身子。干燥的狗鼻子在女孩的脖颈不断剐蹭，弄得她一阵瘙痒。
大黄狗发出一声低沉的犬吠，似乎是在劝她打起精神。
白灵停止了哭泣，她默默地抱住了大黄狗。它不断伸出舌头舔掉女孩脸上的泪珠。
“谢谢你，阿黄。”白灵用脸蛋蹭了蹭它的毛发。昔日亮丽、柔顺的毛发如今只剩粗糙与干枯。
她轻柔地捧住阿黄的脑袋：“你也老了啊，马上要去陪爷爷了呢。”
大黄狗浑浊的双眼注视着白灵，它虽然看不见她，但能感受到，她大概是在苦笑吧。
它不快地呜咽了一声，用力舔着白灵的脖子。
“好啦好啦，我会打起精神来的。”白灵笑着制止了阿黄，“你快去歇息吧。”
她望了眼窗外的大楼，站起身抹掉泪水。
白灵拍了拍脸，摆出笑容。
“我还是不够乐观啊。”她说着，开始打扫客厅。
酒局屋离开了高楼层的街道，跨过一条条小道，向着未知的前方行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