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需要什么,才能让碎渣们回归最初的完好
“啧,真是烦人啊”男人嘴里叼着吸了一半的烟,越野车在崎岖的地上奔腾。身后时不时有子弹呼啸而过,将地面的砾石击飞,再击碎。
“呵呵,又得赌了。”男人单手握住方向盘后,甩尾避开地面大坑,另一只手握住扳机。高温烈火烧裂了男人珍视的皮革,一枚火箭弹拖着耀眼的蛇尾,咆哮着冲向子弹的起点,一架大型的单旋翼式武装无人机。就在无人机机炮更换弹链的空隙时间里,它已经在如同日出般刺眼的火球中分崩离析。漫天的火雨之下是满地炽热的残骸。
这声巨响让整座荒城战栗了起来。不远处的废墟之间,一具娇小的躯体因巨响微微颤抖。
响声没过几分钟,男人便停车走了出来。路边尽是废墟,废墟之中一具骷髅的胸腔之间点缀着一抹殷红,一朵罂粟在骷髅的心脏处嫣然绽放。对此,男人仅仅只是吸完仅剩的烟草后将烟头朝骷髅头上一丢,踢断骷髅横在已经不是路的路的中间的腿骨后径直走去。坍塌的只剩下两面墙的屋子里满是混沌的黑。残垣断壁之间,两具墨乌的骷髅紧紧相拥。男人又点燃了一支烟,躺在还算干净的断墙上,望着灰蒙蒙的云层,缓缓阖上了眼皮。
瓷釉历第621外年,以星轨联邦为首的北极星合约团体贸然发动战争,极短的时间里地表就成为了地狱、窑洞里的砖石。而在战争之中,作为受害者的星枫共和国也在战争后期使用液金属生命进行反击。开始,听命人类的液金属发挥了很大的效用,生生是将战争掰到了另一个方向。但好景不长,渐渐地液金属也有了族群体系、有了首领、也有了反抗人类的意识。就这样随着液金属代表的人类以外的势力介入战争,人们的敌人虽很快的从对方变成液金属,但终是不敌。战争结束后,只有布满地表的狼藉和冲上云端的嚎哭。
男人因自己的越野车的鸣笛而惊醒,他快速移动到离越野车不远的断墙后观察:一个看起来像人的生物披着一片布蹲在车前,颤抖的听着越野车的大声斥责。
男人伏在墙后说:“那个,你还好吗?”
蹲着的生物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废墟跑去。
事到如今能见着活人已经算幸运的了,哪怕是敌人。男人这么想着,也摸出了一把【一水软铝】式手枪,老练地卸下保险并装上备好的橡胶弹头的弹匣,向着猎物的藏身之处走去。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很容易换位置,仅仅是一下大意,一柄寒刀便抵在他的脖子上。
“不许反抗,把枪给我;否则,要了你的命!”这一句警告同男人脖子上的刀一同颤抖,让男人意识到有机可乘。
男人识趣的将手枪举过肩上,示意将枪上缴。那个人放下戒备去夺枪的一刻,男人快速进行侧身肘击直接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吃痛,刀没拿稳掉地了,枪也因为力气小没抢过来。男人见没了威胁,直接捡起刀,压在那人身上。
“快放开我!”那人的声音中掺杂着恼怒。
“放开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哪里有结实的绳子或者链子。”男人将刀插在一旁的泥地上,坏笑着说。
那人沉默不语,也不再反抗。在男人起身之后,那人也起了身,背对着男人,静静地坐在了一堆瓦砾之上。男人捡起刀,也走了过去。
“你叫啥名啊?”
那人掀下斗篷的帽子说:“你很失礼,你应该先自报姓名的。”
这时,男人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一头淡灰色的长发上有些许咖啡色的挑染;左脸上那极长的流海将左眼遮的严严实实,而露出的右眼是极为清澈的钴蓝,男人直视那人的眼眸,想起了那片现在被云层遮蔽了的,他曾一度追寻的天穹。而美中不足的地方肯定是有的,那人的脸上有几道不大明显的疤痕,贴着的纱布似乎也挡不住糜烂的红晕,还有刚刚男人的肘击添上去的淤青。
“你是个女的?”男人用脚碰了碰她,点了只烟问道。
“不然呢?这么明显看不出来?”那人白了他一眼,拿起刀用斗篷擦着说:“就你刚刚那话被我刺死都是活该。”
“有的时候我还真的看不出来。”男人深吸几口烟后,蹲下来按着她的头说:“全名羽衣青榕,当然,直接叫我青榕也行。”
那人一脸嫌弃的拨开羽衣青榕的手说:“泉……杨琀,算了,随你喜欢。”
羽衣青榕也坐了下来,吐出一大口烟后在烟雾之中小声地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泉琀。”
也许是因为乌云过于厚重,也许是因为核冬天影响远未结束,灰蒙蒙的天黑的极快羽衣青榕坐在自己的越野车里放了音乐、开了午餐肉罐头后就在保养自己的枪械。约莫是晚上七点有人敲响了他的车门。门外是泉琀,她捧着一罐热汤问道:“喝吗?”
一碗热汤下肚,羽衣青榕脸色难看地问道:“你拿啥煮的汤?”
“紫苏,金鱼草和莼菜”泉琀望着说:“加上菜叶上的蜗牛。”
羽衣青榕强忍着恶心,从后座摸出了一个黄鱼罐头,递给泉琀说:“你还是加点紫苏煮一下鱼吧。记住,锅和紫苏都给我洗干净了,要是再让我吃到蜗牛,我就把你杀了烤熟吃了。”
估计是吓到了,泉琀结果罐头后呆呆的看了一会羽衣青榕,在他的催促下才跑开了。
羽衣青榕叹了一口气,掏出匕首切下一块午餐肉,但他没有吃,而是下车坐在引擎盖上点了支烟,望向焦黑的天。
一支烟还有四分之一的时候,泉琀又跑过来问:“鱼好了,吃吗?”
羽衣青榕掐灭了烟反问道:“那是我的鱼,对吧?”
泉琀点了点头
“那我为啥不吃?”羽衣青榕跳下车,捎上午餐肉说:“今天高兴,吃点好的。”
围着一堆火,一口锅,两人都没吃饱,但都很暖和。些许沉默后,羽衣青榕问:“活过来挺辛苦的吧?”
“嗯,一开始很苦,啥都不知道,濒死甚至说常见。”泉琀望着火光边缘外的墨黑说:“不过后来这里长出了植物,也多了动物,就这样我活了下来。”
“不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泉琀掐下一根狗尾草穗问道。
“我啊,就是一捡垃圾的。”羽衣青榕重新点燃了未燃尽的烟,吸了一口后说:“整天在那些已经没了活人的城里待着,去找还能吃的食物和还能喝的水,一层一层地找,一栋一栋地找,都忘了这是我进的第几个城了,才找到一个活人。”
“那你也会离开这里吗?”泉琀用草穗戳羽衣青榕的脸。
“如果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我想要的,我不会在这浪费哪怕一个小时。”羽衣青榕用烟头烫断了狗尾草穗。
这个清晨,羽衣青榕不知憧憬了多久。慵懒的曙光点亮了天空中大片的层云,从头顶,至天边;云层间隙处的天空也是蓝的明亮、纯净。若能抵达目光所及之处,那应该就是到了天堂。
羽衣青榕叼着新鲜的紫苏叶,站在一面残垣上这么想着,低下目光后又开始思索:自战争结束也有数年,但为何脚下的这片废墟却是如同上周才倒塌的一样。
不一会,阳光明媚。泉琀也来到了这片废墟上。每当有太阳出现的日子,泉琀都会来到这里。她走到一片尚算完好的石砖中心,面对着一块倒塌的石英像,同时也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右手在面前划了个十字架后便双手握拳,低下头和眼睑,左膝缓缓跪地的开始礼拜。
羽衣青榕目睹之后,便跳下残垣,朝泉琀走去。
“你这是在做……”羽衣青榕话还没说玩,便被泉琀打断了。
“嘘……”泉琀撇了他一眼小声说:“羽衣先生,你也来祈祷吧。”
祷告结束,羽衣青榕站起身问道:“这里以前是教堂吗?”
“嗯。”泉琀坐上一块大理石面对着羽衣青榕说:“曾经,这里是我第一次向神祷告的地方。”
羽衣青榕没有在意,看向废墟后面的的一片紫苏地说:“今天的饭我来做,你歇着吧。”而当羽衣青榕快要踏进紫苏地的时候,泉琀从后面拽住了他。
“那边有石板路,尽量别踩紫苏。”泉琀指了指一块不大显眼的青灰石板。“还有,多做一点。”
对于现在的羽衣青榕来说,早上能看着太阳和天空,喝着刚出锅的菜汤,或许在不久前还是妄想吧。闲暇之余,羽衣青榕扔给泉琀一块压缩面包,说:“菜汤喝不饱,拿这个垫一垫吧。”
泉琀在浅尝一口后便将压缩面包还给了羽衣青榕,苦笑着说:“抱歉,我吃不惯这个。”
早餐的最后,泉琀盛起锅中最后的一碗汤,去往了她早晨祈祷的地方。羽衣青榕见状,叼着狗尾草穗也跟了上去。
在朝阳光的一侧,泉琀打开了一扇木板门,左右张望了一下便进去了。然而,泉琀并没有注意到羽衣青榕。
木板门下是一条尚未坍塌的长廊,长廊的两端都看不见尽头,仿佛这条长廊无穷无尽。
泉琀一手撑墙一手端汤地走着,往常她会用贴在墙体表面的钢弦与长廊的深处对话,但今天不知为何钢弦没有回应她。但来这里没一会,钢弦上便探出一丝纤细的线,抵在泉琀的耳垂上颤动。
泉琀猛然回头,一眼看见不远处尚能看清长相的羽衣青榕。羽衣青榕刚想打个招呼,便被泉琀的呼喊噎了回去。
“杨荟姐,等等!”泉琀单臂张开,试图挡住杨荟,也试图挡住羽衣青榕。
但并没有用,一根金属锥刺已经挑起泉琀的一缕挑染,抵在了羽衣青榕的眉心;而此时的羽衣青榕也已掏出枪,瞄着泉琀背后的暗处。
“杨荟姐,别这样。”泉琀用手抚着锥刺说到。而锥刺直接软化,像蜂蜜一样黏在地上以及泉琀的身上。
“泉琀……我……担……心你。”源于黑暗中的低语沉重嘶哑,却也清晰。泉琀身上的金属逐渐变多,它们似巨大的手掌,抚着泉琀缓缓靠着墙壁坐下。
羽衣青榕被吓着了,他想带泉琀远离这个长廊,远离长廊尽头的怪物。但他仅仅踏出了一步,便无法前进,因为有一根钢锥抵在他的脖颈上。
泉琀起身,她身上的金属轻似羽绒。她轻轻按下了钢锥,钢锥也没有硬撑,如蜂蜜一样落地,一点点地晕开。泉琀踏于金属之上,抵近羽衣青榕,拉着他的手指小声说道:“跟我过去吧,没事,我会护着你的。”
这条长廊,远比羽衣青榕想像中的要陌生。墙上的壁灯尚为可用的,但壁灯所能照亮的地方都是一个模样——像是一个硬纸盒被一个闲来无事的人拿刀以毫无逻辑可言的刀法划了上万刀。而至于纸盒中的二人,可能当他们面对这样的刀时,脆弱的甚至不及一张米纸。
不知踱步了多久二人才抵达长廊的尽头。这里的天花板上吊满了不规则的棱刺,棱刺上不断有金属流出滴落在地上。地上早已没了地毯,取而代之的是造型诡异的海绵铁。有生命的液态金属在海绵铁上流淌、汇集,让这里如同一片生机盎然的草甸湿地,一片只有钢铁的草甸湿地。
这片“湿地”是有“主人”的。泉琀侧脸对羽衣青榕小声说:“不要擅自乱动,跟紧我。”
羽衣青榕应了一声,但他早已不再注意泉琀,而是死死盯着“湿地”的“主人”。
“主人”诚然不是走来的,当羽衣青榕看清“主人”后,他无法相信他看见的是个人类。
“主人”的上身佝偻着,银发在腰侧无力地晃荡。而下半身可以说是没有的,“主人”几乎是在液态金属上平移到羽衣青榕的面前。只是这么看着,羽衣青榕还是摸不清“主人”的性别,但若依泉琀的话语来说,“主人”应该是一名女性,而当,主人靠近后,羽衣青榕终于能一睹容貌时,他相信了。如果那张脸能有些生气,如果那张脸不再那么苍白,羽衣青榕的这些想法充斥大脑。
“泉……琀……”“主人”的声音嘶哑模糊。
“嗯。”泉琀的回答十分正常。
但羽衣青榕无法正常。出于本能,他想掉头就跑;却也想冲到泉琀面前,保护这个认识还没一天的女孩。但无论哪个想法他都做不到,他动不了,他被恐惧嵌进了海绵铁里。
“没事了杨荟姐,他不会伤害我们的。”泉琀撩了一下留海,走到杨荟面前,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杨荟的额头上,极小声说:“他和我们一样。”
杨荟轻柔地推开泉琀,后退了几步便跪在地上。整片“湿地”中能流淌的金属全都流向了杨荟,将她包裹成一枚硕大的铁球。
“泉琀,带那人走远点。”声音从铁球内部传出,同时传出的还有覆盖了整个铁球的棱锥。
“啧,麻烦事啊!”羽衣青榕一把将泉琀拉入怀中,向后猛退数米后扑在地上。他将泉琀放在身下保护起来,但自己却似被勾引了一样盯着铁球目不转睛。
铁球在羽衣青榕的目光下形变成一个花苞,然后绽开。如同曼陀罗一样美丽,芳香且危险。层层钢铁不再固执,它们掀起锈红的幕布,将杨荟送到羽衣青榕面前。
杨荟的脸比前几分钟羽衣青榕初见时更为动人,她的脸上多了好些生气。一头银发细如蚕丝,似一捻即断。遮了她一身的液金属全数褪下,取而代之的是黑丝绸作底,白色蕾丝与花边点缀的修女服。身上最后的液金属没来得及逃跑,被锁链囚禁,在她的颈前凝成了一个古朴的十字架。
“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姓名。”杨荟走了过来,向羽衣青榕低头致礼:“就不多寒暄了,羽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羽衣青榕摇了摇头,他不敢多说话,他怕花苞上的刺洞穿他。
泉琀在羽衣青榕的怀中紧闭双眼,她不想看见杨荟这个模样,她看见现在的杨荟就会想起徐杏。
回忆里,徐杏对着她笑,那个笑容是怎样的,她早已忘却。但她记得,那个笑着的人的背后是焰火。漫天的绚烂焰火比火烛温暖得多,只因为人们是追寻火光的灯蛾。
杨荟伸手轻拂了泉琀的头,泉琀在羽衣青榕的怀中微微挣扎。她不愿感受和接受,杨荟的手虽没有金属般冰冷,但也没记忆中的那般温暖。
杨荟收起手,她知道泉琀在抗拒。泉琀的额头抵在羽衣青榕的胸口,但她没空去聆听,她正忙于在记忆中翻找那个熟悉的触感,那种熟悉的温暖。
羽衣青榕望着天花板问:“杨荟,请问在我来之前,你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
杨荟瞄着羽衣青榕的眼瞳说:“并不,在没人来这里的时候我一直是现在的样子。”
泉琀轻轻拍了一下羽衣青榕的肩,低声说:“羽衣先生,上去吧。”
羽衣青榕放开泉琀,半转身子推了她一下,继而回头问:“你也要上去吗?”
杨荟敛起了笑,淡淡地说:“我知道泉琀不想让我上去,我也不想让她不开心,但若让你接下来一直陪着她的话,我着实不大放心。”
“走吧,泉琀要走远了。”杨荟从羽衣青榕身旁擦过,她的脚步声极轻,让人无法相信她的体内已有百分之六十四比重的身体组织由合金重组。
“这一次,请别再偷偷摸摸的了。”一句话和杨荟的脚步声一样,一瞬响起,一瞬逝去,不在这个世界里多出一分一毫。“这一次,我拦得住你。”
天空渐绯,羽衣青榕坐在车顶上抽烟,一旁是三个形变的啤酒罐和十来个烟头。他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了,几个小时之间,没一个人来打搅他。
但当他想继续在这份宁静中沉沦时,一只手将他拉回现实。那只手柔软、纤细且冰冷。
“你我并无缘分,对吧。”羽衣青榕并没有回头,而是吐了一口雾霭说道。
“羽先生的这话我可不爱听。”杨荟坐在大开的后备箱里,把玩着一柄烧蓝烧的并不漂亮的短刀问道:“你,喜欢蓝色?”
“是啊,挺喜欢的,只是……”羽衣青榕跳下车,淡淡地说:“请叫我羽衣先生,我可不姓羽。”
泉琀坐在火堆旁,听着枯木在火中的嘶吼,火光映的她的脸一片暗橙。自从她和羽衣青榕将杨荟带出了地下,她和羽衣青榕本就不牢靠的关系更松散了。泉琀从自己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枚怀表。怀表早已不再工作,有机玻璃表壳上的裂痕被透明胶纸勉强粘合,没落到分崩离析的田地。背面的黄铜外壳上多少有些形变,数不清的划痕在表面肆意蔓延。泉琀对着怀表笑,被笑的那个是接下怀表的自己。
羽衣青榕跳下车,开始翻找。他一边翻找一边问杨荟:“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
杨荟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与你无关的孩子?”
羽衣青榕停下手,看着杨荟,严肃地说:“我是想过离开,不过嘛。”
“你想带泉琀一块走?”杨荟闻言也敛起了笑。
“不错,你还不算笨。”羽衣青榕想合上后备箱,但杨荟拽住了他。
与其说是拽住,不如说是绞住。羽衣青榕感觉到了液态金属攀上了他的肢体,绕住了他的脖颈,如同蟒蛇一样,沉重、冰冷,披满鳞甲。
羽衣青榕已经呼吸不畅了,但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正如你所见,你可以轻易绞死我,并且现在的我,确确实实的在恐惧,也确实在求饶,但是嘛……”
“但是什么?”杨荟的发问同她的体温一样冰冷。
羽衣青榕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支小玻璃瓶,并缓缓举过头顶。晦暗的金属色瓶壁涂层里不断渗出瓶内粘稠液体的微光与灼热。羽衣青榕背对着杨荟发笑,咳了两声说:“这玩意能让你看见你最不想看见的,包括泉琀死掉。”
“里面的到底是什么?回答我!”杨荟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她摸不清楚面前的男人下一秒会做什么。
羽衣青榕拍了拍液态金属,示意杨荟放松一点。他呼了一口气说:“一点小玩意罢了,不过这玩意能杀死你我,但仔细想想,你跟泉琀一起上天堂不挺好的吗?”
杨荟没说话,直接把羽衣青榕勒到明显抽搐,然后扔进后备箱,轻声说:“别想着害泉琀,否则我会不顾一切的宰了你。”
羽衣青榕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挣扎了一会,然后复平说道:“我做事有考虑的,况且杀了你俩我又得不到啥,我还可能一起丧命,不是吗?”
“呵。”杨荟转了个身,说:“走吧。”
“喂,等我一下。”羽衣青榕试图爬起来。
“我建议你快点,不然今晚的晚饭又是泉琀做的”
……
“姑且问一下,谁教她做饭的。”
“她自己。”
泉琀挑了一下闷燃的火堆,让明火复燃后架在火上的锅便开始沸腾。
照亮夜空的是无数的繁星与一轮模糊的满月,但照亮大地的只有面前的篝火。
“泉琀,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突然,杨荟笑问。
“嗨,就是问一下。”羽衣青榕接了一下话。
“嗯……”泉琀想了一下,说:“正如羽衣先生说的,当这里没有食物和水的时候,我也会离开的。”
羽衣青榕明显感觉到了杨荟的目光。然后,泉琀救场般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想,等到那天,我不会一个人走。”
又一个晨曦,泉琀被面前将息的烟火熏醒。扑灭后,她靠在一段断墙下发呆。她被知道昨晚的两人是梦还是现实。
羽衣青榕坐在废旧的空调外机上,叼着烟看着手里自己画的地图。地图上简明地画着他去过和将去的地方。
一旁,杨荟在围栏旁徘徊。她想看看泉琀在做什么,但过远的距离和稀薄的晨雾限制了她的视野。
“我说,你别在那望了,又看不见。”羽衣青榕掸了下烟灰,但他没看见杨荟白了他一眼。
羽衣青榕放下地图,伸个懒腰后说:“话说,它们现在对你有敌意吗?”
“你说的‘它们’是指?”杨荟侧了个身看向羽衣青榕。
“就是你身上的,侵蚀你的液金属。”羽衣青榕指着杨荟说:“不过我指的是野外独生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杨荟伸出手,让一点液态金属流向掌心,说:“我清楚的只有我身上的,如你所见,我成为这幅模样也是拜它所赐,不过这种程度的侵蚀从开始的第二天到今未变。”
羽衣青榕听后着实不解,他亲眼目睹过那东西的侵蚀速度。那东西从接触人体到重回一摊平静,前后满打满算也不及半小时。而他也没有理由怀疑杨荟,毕竟他从初见杨荟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了。
“它也许不想让你死。”羽衣青榕顿了顿说:“正如泉琀的乞求。”
“你怎么知道的?”
“应该算不知道。”羽衣青榕笑了一下说:“先前偶然听见的,模糊不清的。”
“话说,你不打算回去吗?”杨荟侧回身子,看着远处问。
“回哪?”羽衣青榕折起地图说:“我去过的地方还挺多的。”
“水樟。”话音落下,羽衣青榕的表情也开始僵硬。
“你知道?”羽衣青榕盯着杨荟问。
“算是知道。”杨荟转身朝羽衣青榕走去,并且递出了一个黑匣子,说:“上面的信息应该和你枪上的信息是一样的。”
羽衣青榕接过黑匣子简单看了一下,苦笑道:“天哪,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恐怕来不及了。”杨荟指了一下地平线的方向。天光之下,有力的引擎声漫进了羽衣青榕的耳朵。
羽衣青榕迅速收拾了一下就要走,顺便回头对杨荟说:“走吧,别看了。”
“嗯,我不反对你的意见,但现在来得及吗?”杨荟回头作答。
“只要你不磨时间的话”羽衣青榕晃了晃车钥匙。
“你要走楼梯下去”杨荟继续观望。
“不然呢?”羽衣青榕有一些急迫,他想快点冲下去。但当他一只脚踏出时,他便离了地。
杨荟裹住了他,翻过护栏,纵身一跃。
羽衣青榕见状,在惊恐中大声喊到:“我靠,这是超高层的居民楼啊,我会没命的!”
但杨荟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你还有点价值。”她的声音不大,但源于金属的声音沉稳清晰,没有被风声击溃。
而后,她开始转变。液态金属似夜晚的幕布一样渐渐遮去羽衣青榕的视野;风声在变小,他的周遭在跟着幕布一起沉寂。此时,杨荟伏上他的背轻声说:“别怕,别睁眼,拉着我的手。”
幕布能遮去风声,但遮不掉心跳与巨响。羽衣青榕在杨荟冰凉的怀抱中静听自己的心跳声,他听不到杨荟的心跳。大震随着巨响一同传来。数根六棱柱体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嵌入大地,顿时尘埃四起。而在离地不到三米的地方,幕布被拉起,一场出演于废土之上的舞台剧在二人坠地之时,开始了第一幕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