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店铺,约瑟全身都已湿透,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店内没有开灯,在阴色天空不充分的照明下,仿似狭窄而雅致的洞穴。
不多时,温妮从里面走出来,手拿毛巾为约瑟擦头,接着是脸,然后是脖颈。
“我自己可以。”
“喏。”
“什么?”
约瑟不知所措地接过水杯,温妮则一脸“这都不懂”的表情,喝一口水,把两颊鼓得圆圆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把嘴里的水吐回杯中。
“啊...我没漱嘴的习惯。”
“以后吃完饭必须像我这样,不然嘴里全是菜味儿。”
“一天三次,想想就麻烦。”
“错,早晚刷牙也要算。”
“更麻烦了。”
“赶紧,不然我把吐的水喂你嘴里!”
约瑟见温妮步步紧逼,立刻把杯中的水灌入口腔,然后咳嗽几声,尴尬地笑道:“还...挺解渴。”
“真是笨呐。”
“谁让你吓我!”
温妮侧身让约瑟进屋,拿起煮沸的水壶进入厨房,又端着茶折回。约瑟的身体几近冻僵,能喝上热乎乎的茶委实求之不得。喝茶时间里,屋外的风一刻不停地拍打窗户。
“茶叶被魔法加工过,能让你暖和暖和。”
温妮说着,坐在大火炉跟前脱鞋烤脚。
火炉上足够放两个水壶或锅的炉盖,最下面有块掏灰用的移动铁板,正面像厨房柜橱似的装着两个大把手。
“好喝。”
“这是我在后院种的,开花时掐掉小叶晒干,再涂抹一层魔药就大功告成。”
约瑟点头喝掉杯里剩下的茶,门外的风依然响彻不止,估计还将持续两三个小时,最终伴随雨停。静静聆听风声,她恍惚觉得惬意,特别是天气不好,身边有人陪伴的时候。
如果是一个人,肯定会寂寞难耐,约瑟心想,抬眼朝坐在对面的温妮看,没想到视线相碰。
“看我干什么?”约瑟问。
温妮拿来一杯白水,“漱嘴。”
约瑟无奈喝下咕噜咕噜几声,再吐回杯中。
“准备洗澡。”
“啊?”
“惊讶什么,你想一直湿漉漉?”
“不用了。”
“这儿可没壁炉那种高级货,小心感冒。”
“我身体素质很好的。”
“嗨哟,瞧把你狂的。”温妮起身走进盥洗室,从里面探出小小的脑袋,“我帮你放水。”
“把身体烤干就差不多了。”
“害羞?”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又是喝茶又是洗澡。”
“待客之道,快过来。”
“不要。”
温妮面色阴沉,打开盥洗室的门,对约瑟勾了勾手。
约瑟还在摇头,脖颈却越来越紧,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掐住,接着腾空而起。
“做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双手丢进盥洗室。
乒乒乓乓。
盥洗室内,无数的瓶瓶罐罐掉落一地。
“呜哇!”约瑟痛苦地捂住额头,她刚刚移动速度太快,导致脑袋与墙来了个亲密接触。
温妮关上门,在外面敲了敲,说道:“顺便把你身上的毛衣也洗了,特别是有油渍的地方!吃饭把衣服弄脏,真是个漏嘴。”
约瑟慢慢站起身,黑檀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感觉天花板的灯光特别刺眼,举起洁白如玉的手臂,放在头上,挡住光亮。
还是到这一步了。
约瑟在浴室的圆形地毯上走动,若是以前,洗澡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看着镜子里少女简直就像看陌生人!
“衣服给你放门口了。”
“我不想洗。”
“总要习惯的。”
“明天再说?”
砰!
盥洗室的门重重响了一下。
约瑟无奈地看向镜中的自己,看来不得不洗了。
她闭眼上提白色毛衣的衣角,然后又放回去,反复几次才像拔出陷入泥潭的脚一样艰难地脱掉,然后是长裤、贴身衣物...
我应该睁眼了,不然找不到浴缸。
她深吸几次,弥漫的水蒸气进入肺部的感觉相当不好。
“还在磨蹭?”温妮在门外催促。
“别急!”
“不然我进来帮你。”
约瑟猛然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堵门,就在这时,她不小心瞥见镜中自己的形体,双手放松的刹那,门就被温妮推开,她也因此跌倒在地。
“衣服不要乱扔,旁边不是有篮子?”温妮叹着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毛衣。
“啊啊啊!”
约瑟奋力蹬腿,像受惊的小鹿退到墙角,她的脸因为害羞一路红到耳根。
“吵死了,怎么比猫咪洗澡还麻烦。”
“快、快出去!”
她紧紧盯视温妮,直到门被关上才放心地吁了口气,然后手忙脚乱地泡入浴缸,温暖的水瞬间融化她冻僵的身体。
安静的浴室只能听见天花板滴落下来的水滴声。
约瑟把嘴放在水平面下轻轻吹气,仔细想想,这有什么害羞的?洗澡抑或其他事情总归需要经历,应当经历,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思索片刻,她鼓足勇气离开浴缸,凝视衣镜中的自己,慢慢转动身体,然后靠近几步,端详自己的面孔和嘴唇...
一段时间,约瑟穿好门口摆放的衣服走到客厅,温妮蹲在店门口鼓捣什么,靠近发现她面前有一只小猫咪。
“洗好了?”温妮头也不抬地问。
约瑟红着脸,低低“嗯”了声。
“嚯,你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
“啰嗦!这只猫是?”约瑟巧妙岔开话题。
“附近的野猫,我想剪一些毛用作魔药研究。”
“我能不能摸摸?”
“会咬人的。”
“那为什么对你——你经常喂它?”
“用魔法控制了它的大脑。”
“什么?!”
温妮停下动作,将剪刀对准约瑟,“魔女在你眼里很伟光正?”
“没到这种地步,但是...不怕弄坏它的大脑?”
“控制好就不会,再说,你也没事儿啊。”
约瑟差点没站稳,看着温妮在脑中勾勒出无数幅可怕的图景。
“又瞪我。”
“刚才的话,意思是,你在我脑袋里——”
“嗯,你被魔药痛晕过去,我就扯出了你的记忆。”
“为什么?!”
“难道你说你不是凶手,我就得相信?”温妮再次转头与约瑟对视,“记忆可不会骗人。”
“就...这个?”
“不然?”
“说不定你施加了阻碍认知的魔法,让我以为我变了,其实没有。”
“那你在警察局就被逮了。”
“没做其他事情?”
“犯法的事儿,咱不干。”
“用魔法入侵别人的大脑就已经犯法了!”
“嗨哟,我是魔女,黑魔法!”
约瑟试着平复心情,把手放在面庞上,洗脸似的摩擦几下,“真的没有?”
“要是做了,会告诉你?”
“说不定是在故意取乐,唔!我的脑袋已经开始痛了!”
“差不多得了。”
约瑟踉踉跄跄地走向椅子,脑袋愈发痛了,鼻腔和口腔涌出大量鲜血。
“干什么呢?”温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好远。
约瑟急促呼吸,意识朝未可知的方向后退,穿过身体,加速后退,穿过店铺,无休止地后退,逐渐坍缩成一个小点。
她步履维艰地靠近坐椅,眼皮却越来越沉,视野越来越模糊,直到黑暗完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