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静流淌。
约瑟躺在棕色床铺上,眼睑紧闭,嘴唇轻微颤抖...没有做噩梦,只是感觉有东西压住咽喉,导致呼吸不太顺畅。
好难受。
她睁开眼,在窗外柔和的阳光照耀下,转瞬之间又闭上,脑袋钝钝作痛,不愿清醒,阻塞的呼吸却又让身体功能寻求明确的觉醒。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相持不下。
最终,希求觉醒的力量取得胜利,约瑟睁开眼睑,缓缓地,以此适应刺痛眼球的光线,她抬手捂脸,头歪向另一侧,脸颊贴住枕头却碰到温妮的鼻尖。
约瑟脑袋后仰,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嘶!”
她抚摸后脑勺,在床上欠起身,以不确定的视线四下打量。房间很小。地板上到处散落着书本。我好像昏倒了...她捋着记忆的链条,只明白温妮将自己搬到床上。
所处的场所和她喝完魔药醒来看见的一样,不同的是地上有很多翻开的书籍。
我晕了多久?看窗外的阳光也不像傍晚。
约瑟轻推温妮的肩膀,想要寻根问底。
温妮低声呢喃,握拳揉揉眼睛,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圆框眼镜,迷迷糊糊地问:“你是早起派?”
“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晕倒了。”
“是啊,还躺在血泊与呕吐物中,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还不是你控制我的大脑——唔!”约瑟的额头忽然被弹了一下。
“老娘照顾你到凌晨,不会说话可以不讲。”
“但你入侵了我的大脑!”
“解释过了。”
“记忆可是最隐私的隐私!”
“那你看我的?”
“怎..怎么看?”
温妮伸手靠近自己的太阳穴,“这个位置,眼睛看不见,但你能摸到类似抽屉拉手的东西。”
约瑟尝试抓了几次,“只有空气。”
“所以咯,我能摸到凭什么不看?”
“你...你...”
“没错,我就是个性格恶劣的魔女!”
约瑟断然钻出被窝,穿着蓝色无袖睡衣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还帮我换了衣服?”
“嗯哼,回来吧,”温妮懒散地说,“马上就到冬天,很冷的。”
约瑟站在原地,不停摩擦臂膀取暖。
“我真没在你脑子里瞎搞。”
“那我怎么晕的?”
“咒,忘记了?你突然晕倒和咒有关,快回床上来。”
她执拗地摇头,“这根本说不通,要是咒我没理由活到现在。”
温妮无奈地撇撇嘴,字斟句酌地说道:“因为被魔药欺骗了。”
“欺骗?”
“你身上的咒太古老,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唯一确定的是——我的魔药救了你。”温妮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这也是改变你性别的原因。”
“不是容颜永驻?”约瑟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凝聚成一团白雾。
“是,”温妮点头,“但要知道,魔药有保护机制,以防止客人出现生命危险。”她说着,抓了抓睡乱的头发,“你身上的咒,除非中咒人的生命体征消失,否则不会停止。”
约瑟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来回换脚,“就是说,魔药为了保护我,强行扭转了我的性别?”
“没错,结合你中咒时是男性,能明白?”
“什么破机制。”
“这能防止客人故意闹事!”
“既然性别都被扭转了,为什么还会头痛?”
“总有东西不变,体内的血液,血液里的细胞巴拉巴拉...至于发作,我也还不清楚原因。”
“难怪说被魔药欺骗...”约瑟忽然想到什么,向温妮投去确实的视线。
“没错,只要变回去,你马上就会死。”
“能...能解吗?”
“嗨哟,之前还怪我在你脑袋里乱搞呢。”
约瑟靠近温妮,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旋即响起一声惊呼:“呜哇,冷死了!”
“拜托~”
“求我也没用,”温妮如实摇头,“这条咒被符文加密了整整九次,可谓死刑犯级别的待遇。”
“越是想杀掉我,就越证明恩斯老爷的死不简单!”
“为恩斯·伊夫力泡茶,倒茶,他再喝茶,毒发...你的嫌疑确实很大。”
约瑟白了温妮一眼,“不是看过我的记忆?”
“站在旁人角度思考,你的确是杀掉恩斯·伊夫力的最佳人选。”
“所以我被通缉了,还顺势用咒把我也杀掉。”
约瑟眉头紧锁地蹲在床边,在脑中搜寻嫌疑人,强烈的愤怒如闪电传遍全身,恩斯·伊夫力老爷虽说脾气古怪,却非常可靠,对下属也很好,到底会是谁?
她抬头与温妮对视,“你看过我的记忆,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人?”
“不关心,我只看感兴趣的部分。”
“感兴趣?”
“比如,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溜进厕所——”
约瑟赶忙捂住温妮的嘴唇,温妮挣脱束缚,像冒出水面似的大口呼吸,怒骂道:“想杀掉我吗?!”
“不许说!”
“嗨哟,青春期男孩呜呜...我就说!”
“那就捂死你!”
“呜..呜呜..停!喘、喘不上...气了...”
温妮的脸逐渐铁青,挣扎的双手缓慢无力,最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约瑟松开手,先是看了看掌心,然后看温妮,她头发凌乱,有几绺粘在削瘦的脸颊上,有的搭在额头,面部表情呆板而毫无生气,泛出可怖的灰色。
我根本就没用多大力,她吞咽口水,感觉周遭正在变冷,或许是心理作用,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动,好像眼睛里进了沙子。
她半张开嘴,敛声屏息地靠近温妮,想确认瞳孔是否扩散,温妮忽然“哇”地怪叫,吓得约瑟浑身一抖,摔坐在地上。
见状,温妮躺在床上翻滚着大笑。
“我好想揍你!”
“裤子有没有湿?”
“你的性格实在是...烂!”约瑟捂住胸膛,咬牙切齿地说。
“比以前好多了,唉,不得不承认时间的伟大。”温妮重新坐在床上,伸了懒腰,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惬意道:“美好的一天~”
“已经是第二天了?”
“是啊,小睡美人儿。”
“居然晕了这么久。”
“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恶劣魔女!”
“别这么说,”温妮蹲到约瑟旁边,用手臂勾住她的脖颈,“我有预感,咱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谁要和你在一起了。”
“想身上的咒稳定,还真离不开我,毕竟是我制造的魔药。”
“那你不许再这样了。”
“怕我死?”
“是怕我成为凶手!”
“哼,看心情吧。”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亮,好像画家用画笔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一层橘黄。风吹得云向两边分开,金灿灿的光线直射进窗口,然后伸展到床面,渐渐向一边倾斜,成一块长方形,久之,完全充盈房间。
温妮换上荷叶边露肩长裙,用木梳在头顶梳来梳去,从镜中看见约瑟返回床铺,问:“早餐能自己解决?”
“那也得有。”
“嗯,我给你带回来,想吃什么?”
“又出门?还以为魔女都很清闲。”
“你的公民编号不能用以前的,况且,我想确认一下魔女考核的时间,以及不是魔女的你到底能不能参加。”
“我也去。”
“别,你走路鬼鬼祟祟,太显眼了。”
“胡说!”约瑟小声嘟囔几句,掩饰着理了理鬓角晃荡的碎发。
“很快就回来,”温妮边说边露出痞痞的坏笑,顺带与镜子中的约瑟对视,“这段时间,熟悉一下店里的商品,总归是要帮我卖的。”
“又没贴标签,我哪知道有什么功效。”
“我记的笔记,就在——”温妮环视乱糟糟的卧室,“某个地方。”
“也不收拾收拾。”
“房间越乱越有创造力。”
“什么怪话?”
“书本上写的。”温妮放下木梳,“很多年前看见,一直记到现在。”
“只是你懒惰的借口!”
“嗨哟,这年头想找个借口偷懒可不容易。”
约瑟裹紧被子,沉默地看着温妮。她正在卧室里东翻西找,高跟鞋踩着橡胶地板咯噔作响,阳光闪耀,身体投射到墙壁的阴影越发浓厚。
发觉视线,温妮对约瑟莞尔一笑,从形似小土坡的衣服堆里拿出泛黄的白色写字本,翻开几页确认,然后递到约瑟手上,“就是这个,你看看。”
“笔记?字好丑!”
温妮撇撇嘴,离开卧室。
这时间,窗外响起轻音乐,音质很奇怪,高频地方也有失真,唱片应该受到过磨损。马车缓慢行驶,约瑟能听见车轱辘碾压路面的嗒嗒声,同时还有小孩拍打皮球的嬉笑声...
约瑟一边倾听杂乱无序的声音,一边翻开笔记本,阅读上面歪歪扭扭的文字:
藤须,苦。
苔藓,涩。
狐尾藻,咸。
蛞蝓,难咽。
她微微张开嘴,眯起眼睛思索了好一阵,似乎对看见的文字有些难以置信,但后面全是类似的描述,不像玩笑话,许久,憋出一句:“难道我也要...不,不可能,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