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谁?”
“秘密。”
约瑟背靠沙发,仰望天花板,重新思索恩斯·伊夫力的事,如果温妮没有说谎,那些魔女恐怕和她一样,不愿意暴露自己,她必须换一种简单快捷的切入方法,不得已将思绪转到菲纳菲娜身上。
这段时间,温妮转换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怎么不继续问,这可不像你。”
“你会说?”
“可能会说。”
“可能?”
“毕竟我说漏了嘴,再瞒着你也不好。”
约瑟瞬间来了兴趣,埋藏在心底的问题终于能够得到解答,她转身把右手肘斜放在沙发靠垫上,撑住脑袋道:“人类的援军是不是命轮圣殿?”
“嗯。”
“我就知道,当时问你的时候,你就表现得很奇怪!”约瑟静静做了个深呼吸,用手在脸上摩擦几下,稳定自己的情绪,“传说是真的…”
“我最后一次看见是两百年前,在你们现代人眼里,和传说没差别。”
约瑟继续问,但还没等她开口,温妮就用食指按住她的嘴唇:
“先说好,这是一场限时五分钟的问答游戏,以后不许再问我这些问题。”
“已经开始计时了?”
“在你问我是谁的时候。”
约瑟赶紧移开温妮的手,“你是谁?瘟疫魔女还是饥荒魔女,或者后面的两位?”
沉默。
“现在来讲讲游戏规则。”
“都开始计时了……”
约瑟不满地嘟嘴,但看着温妮一脸严肃的表情,只好耐心倾听:
“在这场游戏里,我会说真话、假话、半真半假,或沉默。”
“这还有啥意思!”
“正经人不给人家讲自己的过去,对吧?更何况魔女。”
约瑟抓住温妮的手来回摇晃,尝试撒娇战术,可惜她从没撒过娇,嗲嗲的声音自己听着很恶心,就是不知道温妮听起来怎么样。
“撒娇也算时间。”
好吧,这招并没有效…约瑟端坐在沙发上,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盖,问道:“完全掌握古魔法的魔女,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四位?”
“已知的所有古魔法。”
“意思是——还有你不知道的?”
“人类发展至今不也有很多未知的事情?”
“我中的咒在你认知范围外?”
温妮点点头。
“会不会是其他三位魔女做的?”
“她们的魔法我都知道,但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很久没见了。”
时间嘀嗒嘀嗒流逝,约瑟看温妮一眼,沉思默想道:“人类有没有掌握黑魔法的可能?”
“没有,这涉及魔法回路,人类的回路和魔女完全相反。”
“我能打开魔法回路吗?”
“你应该在书本上见过...帝国能使用魔法的年轻人只占百分之三十,所以不是谁都能打开的,主要看悟性。”
“你不能教我?”
“我说过了,魔女的回路与人类不同,而且...我们的魔法来自原初情绪,这不适用于人类。”
“原初情绪是什么样?”
“嫉妒,贪欲,懒惰,傲慢,愤怒——”
“七宗罪。”
约瑟盯视温妮的耳朵,她的耳朵并不特别,白里透红,轮廓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像是一件精心雕出的艺术品,之所以看她的耳朵,不过是想固定自己的视线,方便想事情。
“大概明白人类和魔女对立的原因了,”约瑟说,“人类每时每刻都在与这些情绪对抗,嫉妒、贪婪、懒惰...但是你并不是七宗罪之一,也靠原初情绪?”
“这个——很难解释。”
“你先说。”
“饥荒、战争、死亡、瘟疫...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直接对集体造成损伤,饥荒导致死亡,死亡形成瘟疫;战争导致死亡,死亡形成瘟疫...”
“所以你是在集体中诞生的,按照你的说辞,瘟疫魔女最强?”
“这四位魔女都差不多,但死亡应该是最弱的,毕竟要给其余三位魔女造成的灾难善后。”
“这四位魔女?”约瑟感到不解,“你不是其中之一?”
沉默。
“好吧,下一个问题:有没有比这四位魔女更强的存在?”
“恐惧。”
“恐惧魔女?”
“这是你们人类赋予的称号,但那个女人早在人类发明‘恐惧’这个词语以前就存在了。”
“还活着吗?因为你说没有新的魔女,死一个就少一个。”
“某天,你忽然心神不宁,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周围人都有这种情况,关在笼子里的动物焦躁不安,鸟类成群结队地飞走,鱼儿近乎疯狂地跃出水面...到底为什么?你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感觉,某个东西正在缓慢靠近——”
约瑟搓搓双臂,“起鸡皮疙瘩了...但这个好像传说,用来吓唬小孩的。”
“本身就是传说。”
“这句肯定是假话!”
“还有三分钟。”
约瑟紧蹙双眉,如同在荒芜的沙漠寻找水源,命轮圣殿、古魔法、魔女的诞生、七宗罪...温妮肯定不会说她的过去,还能问什么?
自己想知道的,就是她的过去与命轮圣殿,后者已经得到解答。
“你究竟是不是瘟疫、饥荒、战争、死亡中的一位?”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很奇怪,你明明说了你是其中之一,但刚才又用‘这四位魔女’称呼。”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在刚刚!你说完全掌握古魔法的魔女加上你四个,瘟疫、饥荒、战争——这么快就忘了?”
温妮笑了笑,“再仔细想想。”
约瑟开始回忆不久前的谈话,问温妮是不是“其中之一”的时候,她好像回答的是“嗯哼”,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不对,温妮明确说了,加上我四位,接着说出瘟疫、饥荒、战争、死亡。
“你在误导我,绝对是其中一位!”
沉默。
还挺聪明,约瑟心想,如果在此时否认反而敲定了是其中一位的事实,但就算不回答,通过刚才的谈话多少也能确认...游戏开始的时候,温妮明确说了,这场问答游戏里有假话,半真半假。
“还有没有想问的?”
“有!”约瑟转头查看钟表,还剩一分钟,“我想看看你取下眼镜的模样。”
“这个算请求。”
“但我是在询问。”
温妮罕见地陷入沉默,摘下眼镜,瞳孔缓慢转变成血红色,伴随时间流逝,她的皮肤也开始变色,死灰死灰的颜色...店铺冷飕飕黑幽幽的,漂浮着淡淡的腐臭味。
不算瞳孔与肤色,温妮的样貌基本没有变化,气质却与之前大相径庭,有种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压抑,简直就像倒霉了一整年累积起来的怨气。
强烈的压抑使得约瑟眯细眼睛,温妮身后出现一大圈不可名状的黑色轮廓,仿佛是将世间所有的黑都一股脑儿放在了里面。
缓缓地,轮廓内伸出一只没有血肉的手,抓住温妮的右肩头,四根纤细的白骨骤然发力,她的身体随之向后小幅度倾倒。
怪物显然是把温妮当做逃离空间的救命稻草,费尽力气抽出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以此作为支撑点露出阴森的骷髅头,但不是人头,而是一颗山羊头。
约瑟定定注视着山羊头,它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威压,静静摇晃着约瑟意识深处某种软绵绵的沉积物,没办法眨眼,没办法呼吸,没办法开口,语言早已被葬入遥远的黑暗中...
约瑟只能默不作声地注视这只怪物,看着它死死掐住温妮的脖颈,倾听颈椎悲鸣,忽然,温妮重新戴上眼镜,山羊怪物倏忽无影无踪。
“怎么不说话,我的红眼睛很吓人?”
约瑟得以从威压中解脱,喘息着摇摇头,温妮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脸也没有涨红,这让她怀疑是不是店铺光线不充分造成的幻视,但温妮白皙脖颈出现的掐痕暗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说话啊,发呆也算时间。”
“那个羊头怪物是什么?”
温妮一反常态地严肃询问:“能看见?”
“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你头发乱了。”
约瑟目视温妮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发梢,将视线放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一点皱纹都没有,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看她的脖子?
“还有什么问的?”温妮收回手,耐心等待提问。
约瑟沉思片刻,能问的都问了,还有什么...她想着抬起头,问道:“你能不能取下眼镜?”
“这个算请求。”
“我是在询问。”
温妮斩钉截铁地摇头。
约瑟还想问,被提醒时间到了,懊恼地看向钟表,脑袋在这一瞬变得空荡荡的,总感觉早就过了五分钟...好奇怪的感觉...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