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坐在椅子上喝牛奶,看着菲纳菲娜站在电话机前一遍一遍拨转号码,挂断以后就再没打通过,她望着菲纳菲娜黑白相间的长筒袜,安安静静地喝干牛奶。
“出事了。”
“说不定只是你父亲去哪里玩了。”
“肯定会和管家说一声。”
约瑟坐火车来的学院,不清楚汽车走哪条路,但也肯定是在弯弯绕绕的山间行驶,说不定是迷路,或者抛锚一类的。
她思索,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在菲纳菲娜听大抵是不起作用的安慰话,除非知道基托伯爵安然无恙。
“校长他们知道?”
菲纳菲娜摇摇头,紧握听筒深深吸了口气,继续拨转号码。
寝室里,电话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约瑟耐心等待,眼望窗帘外面的世界,太阳被云朵完全覆盖,阴沉沉的天光笼罩视野。
“怎么打都没人接。”
“等一会儿再试。”
“希望别出什么事。”
“不会的。”
约瑟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发呆,四四方方的窗口尽头有一面高高的围墙,耸立的乔木和杉木的枝条在薄暮的天光下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树的轮廓。
菲纳菲娜站在电话机旁,重复拨转号码。
“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约瑟听着电话运转,提议道,“待在这里闷闷的。”
“嗯。”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商业街,走进咖啡厅,菲纳菲娜接受服务员的安排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接着换一位男侍走过来毕恭毕敬地斟咖啡。
菲纳菲娜端起咖啡,又放下,“为什么不接?”
“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看我,像是没有担心?”菲纳菲娜嘴唇贴在瓷杯上说,她的声音因而听起来格外瓮声瓮气,仿佛憋在杯中,“不应该挂断电话。”
“恐怕只是在忙,管家有很多事要做。”
约瑟说着,模仿菲纳菲娜的动作喝一口咖啡,不适地吐出舌尖,把话题转到咖啡的苦味上。
菲纳菲娜没有回答,以肘柱桌,观望外面来来往往的学员,而后烤火似的翻动几次右手,默默地看掌心。
“还以为你会发表意见。”
“什么?”
“关于咖啡的苦味。”约瑟举起手中的咖啡杯,“毕竟是你擅长的领域。”
“抱歉,现在没有心情。”
约瑟用小勺搅拌咖啡,指着大门外稍上一点地方,乔木的树梢处,挂着一片宛似棉絮的云,“那朵云能带来雪吗?”
菲纳菲娜缄口不言,只管望着那片云,望了许久,低头啜咖啡,很快就将咖啡喝净,招呼男侍续杯。
“基托伯爵不会有事。”约瑟知道转移话题没有用,如实安慰她的内心,凝望菲纳菲娜的脸,感觉她像是在浩瀚海面漂浮的一叶小艇,四面都是深蓝色的海水,找不到终点,也看不见起点。
一种茫然无措的迷失感。
明明讨厌基托伯爵,约瑟抿嘴思索,她没有父母不太理解菲纳菲娜此刻的情绪,委实找不到适合安慰的话语,只能一遍遍重复“不会有事”。
“我们...离开学校吧。”
约瑟对这句话感到惊慌,“你是说——翻出去?”
“嗯,找我的父亲。”
“我们两个女孩,这儿又全是丛林,迷路怎么办?”
“可以先问问父亲走哪条路离开。”菲纳菲娜用食指沾了点咖啡,在玻璃桌上规划,“只消顺着他离开的方向走,不偏离路线就不会有事。”
“你在这种地方,胆子还挺大。”
“嗯?”
“我是不敢在陌生的地方乱跑。”
“就找找轮胎印,好吗?”
约瑟阖眼,以画圆圈的方式按摩太阳穴,“不好,我们去问问校长。”
“如果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到时候就会派老师去寻找,毕竟是从学院离开的,而且老师们对附近的地势怎么说都比我们熟悉,就不要添乱了。”
“可我还是不放心。”
咖啡厅正在播放旋律优美的钢琴曲。
约瑟一边倾听,一边靠着椅背,静静地呼吸,本想再喝点咖啡,但味道实在苦涩。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她再一次闭眼,感受光线暖暖地抚摸眼皮。
“任何事情,都不会马上有结果。”约瑟说,“耐心等待就好,现在我们去找校长,不要想翻墙离开学院的事。”
“希望他知道。”
“希望吧。”
菲纳菲娜从兜里掏出揉成团的纸币,好几张面值100,以防不够还添了几张面值50的钱,放在桌上匆匆离开餐厅。
恐怕是没有心情等待服务员算账,多余的钱自然会成为他们的小费。
两人快步走向校长办公室,里面却没有人。
菲纳菲娜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双腿紧闭,手端正地放在膝头。约瑟在办公室里漫步,一如往常地根据桌面摆放的物品揣摩校长的个性。
窗台延伸出去的木板上摆着几盆鲜花,约瑟仔细看一会儿,没一朵叫得出名字,但盆花一看就知道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品种。
她用手指戳戳花盆里缓慢爬行的蜗牛,然后把缩进壳内的蜗牛放到鲜花的绿叶上,蜗牛东摇西晃地摆动一会儿,慢慢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还要等多久?”
“这才不到两分钟。”约瑟转头盯视墙壁上的挂钟,“别着急,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们还是离开学院吧。”
“你要考虑后果,在山里迷路可不是小事,况且你还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父亲也是大人物,不也失踪?”
“只是没回家,别想那么坏。”
“他平时不这样,至少会和管家说。”
约瑟吐了一口气,倚靠在窗边,就快要劝不住菲纳菲娜了,到时当真要陪她离开校园,在不知道通向何处的山野间乱走?
忽然,门外进来一位年轻的老师,“你们是谁?”
“我们想找校长。”
“他安排完新生就走了。”
约瑟有些不解,“去哪里?”
“不知道,校长闲不住,喜欢到处跑。”
“基托·梅琳达伯爵还没有到家,他昨天离开学校,到现在可有七八个小时了。”
“说不定是去哪儿玩了,贵族嘛,很正常。”
菲纳菲娜猛然从沙发上站起,就像是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就算这样,父亲也会和管家说一声!”
“等等吧,晚上就有消息了。”
“你们老师不找找吗?”
“有什么好找的,成年男性怕什么?”
约瑟眼见菲纳菲娜离开校长办公室,赶紧跟了上去,最终在楼梯口抓住她的手腕,气喘吁吁道:“你去哪儿?”
“离开学院。”
“别着急,再——”
“不行,不等了。”
“打个电话!至少再和家里通一次电话!”
约瑟使劲抓住菲纳菲娜的手,没想到大小姐力气这么大,好说歹说终于将她劝回宿舍。
菲纳菲娜站在电话机旁边,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父亲回家了吗?”菲纳菲娜脸色骤变,“嗯,知道了,嗯,好...”
约瑟快步走到菲纳菲娜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出什么事了?”
菲纳菲娜按住话筒,“希望我尽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