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啊!”
杜林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一条用来擦桌子的脏毛巾,来自厨余垃圾的腥味都能透过鼻腔窜到他脑子的每根神经上面去。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发出声音。
这声音特别大,比女孩子进了鬼屋被吓到的声音还要尖,加上这里是个昏暗的仓库,天然的混响放大了他的惨叫,叫得外面电线杆上的一群乌鸦腾空而起,发出嘎嘎的应和。
啪!
“闭嘴,叫什么叫,叫春啊?再叫,再叫就把你舌头挖掉!”
“不幸啊!”
杜林叫得更大声了。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叫,这回更像是出殡的时候来哭丧的和来吹唢呐的戏班子混一块了,声音不仅有层次,而且比上次更有力量。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他觉得自己这惨叫单从音量和凄惨程度上来说,绝对可以当得上这句诗的夸赞。
说不定以后下岗了还能去当职业哭丧人,听说一个月能赚好几万。
就是有点费嗓子。
“他妈的,臭小子!”
歹徒一把扯下他嘴里的毛巾,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说,你把那本书藏哪里去了?”
又是这个问题。
杜林这时候反而闭嘴了,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人说的什么书,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歹徒瞪着眼瞧他,他漠然回以凝视。
如果是一般的人,见到这个歹徒一定会吓得说不出话。他并不健壮,甚至可以称得上皮包骨头,但是他的左右手臂上、胸上都各自用生冷的铁钩挂着七盏长明灯——并不是真的长明灯,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长明——不会熄灭的灯,在仓库这个黑暗的环境之中,显得尤为明亮,照得他凶恶的脸杀气腾腾,像是一尊堕入魔道的佛。
杜林不怕。
他刚才大叫只是在戏弄歹徒而已,而且他做得特别明显,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动——从醒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死人似的僵硬表情——歹徒显然注意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对继续折磨他失去兴趣,离开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尝试过自救,但是对方的绳子似乎是特制的,而且打了好几个死结,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试过几次之后,他就不再浪费体力。
歹徒见他不肯说话,反而笑了:“有骨气,我就喜欢你这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软骨头折磨起来没劲,就得要让你这种硬骨头软下来才有意思。”
“你要那本书做什么?”
杜林看他背对着自己,费力地拖动着一架奇怪的机器,突然出口搭话。
“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会告诉我书在哪里么?”
“不会。”
歹徒耸耸肩,意思是“我们没得谈”,继续搬动机械。
仓库里很黑,唯一的光源就是他身上永不熄灭的灯,然而这些灯亮度很低,就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居民楼楼道里用来照明的灯,发出的灯光昏黄而暗淡,拖得他的影子特别长。
在他搬运机器的时间里,杜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只能思考。
思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们争夺的焦点,那本书之上。
那本书当然不叫那本书,而是叫做《九转洞玄秘录》这样一个怪名字。
可以说,在这个科学成为权威,神秘无处遁形的年代,这本过时的神秘学书籍只有两个去处:要么躺在旧书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最后被当成废纸卖掉;要么成为国家图书馆的陈列的养料,为它长长的目录添上微不足道的一行,以供将来学者可能的研究。
仅此而已。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机械启动的轰鸣打断了杜林的思考,那台机器不是别的,正是一台切管机,但是又不像是正常的切管机,似乎经过改造。
“你知道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吗?”
“脑袋?”
杜林故意给了个错误答案。
“不,”歹徒启动了机器,仓库里顿时热闹起来,“是这里。”
杜林脸色一变。
歹徒露出了笑容。
“不想当太监的话,就赶紧……”
“大叔,你该不会有那种癖好吧?”
杜林用看变态的眼光看着歹徒。
“看来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完整的?还是说,你只是在强撑?”
“你不也不在乎么?身上挂那么多灯,不觉得很难看?有时候我就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升华者,明明没有必要,却非要在自己身上纹点纹身啊,或者在身上扎多少个洞,要么就是像你这样挂铁钩子,真是太丑了,完全没有美感。”
歹徒把他推到了机器面前,高速旋转的刀刃近在咫尺,并且一直在靠近。
杜林还在继续叨叨:“不仅穿着打扮没有美感,就连绑架手法也是烂俗得一点新意也没有。第一步,你出于谨慎,选择了趁我睡着的时候作案,这就很没有意思,明明都身为歹徒了,明明怎么样都要进监狱的了,还在畏首畏尾,连门都不敢打破,而是撬锁——顺便说一句,你撬锁的时候动静太大,把我的猫给吵醒了——撬锁就算了,进我家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脱鞋!”
机器刀片的旋转速度更加快了,而且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你可能就要问了,脱鞋不脱鞋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大得很!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家地板被你弄脏了;第二点,你在我家地板上留下了鞋印,这是你的失误。你肯定以为自己穿了双大了两码的鞋,再往里面塞两块铁坨子就万事大吉了,但是……”
“说啊,怎么停下了?”
歹徒重新坐回他对面的椅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口渴了,你不知道讲话很费嗓子吗?一看你在学校就没怎么认真学习,不怎么观察老师,我们上课的时候总要带杯水,不然撑不住。喂!有水吗?”
“有尿!”
面前的精瘦汉子实在受不了了,他破口大骂,正准备按下机器上的按钮,彻底解决眼前这个臭小子。
杜林却突然不见了。
下一秒钟,歹徒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音比杜林前两次叫的还要惨。
“不要说粗口,新时代的少年要讲文明,懂吗?不过你还是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带来了这台机器,省了我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