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衣柜里挑了一双和我的裙子相配的袜子套在腿上。不得不说,这些长袜穿起来既保暖又舒适,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同于地球的尼龙袜子,这里的袜子基本没有什么弹力,不能自己紧绷在腿上,我必须要用吊带把袜子系在衬裤上,不然走着走着就会自己滑下来。不过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一项优点也说不定。
我躺在床上读了一会儿小说,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一个人也能在室内进行的娱乐活动。读书是其中一种,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增长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我作文官的父亲在家里的书房塞满了各色书籍,从政治历史到诗集小说,甚至还有基本机械原理一类的书,不过我对于机械数学什么的一向不感兴趣,我也不认为这里的数学理论会比地球更先进。我的高中数学知识已经足够我应付生活了。
总之,出发前我特意从父亲的书房里挑了几本感兴趣的小说塞在随身的小皮箱里,甚至在来白塔城的路上我就已经读完了一本。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剩下的那几本书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所以下午如果看到书店,我也打算去再买上几本,反正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我的生活费也足以支持到下一次父母托人带钱给我。
正考虑该买些什么书时,房间的门就响了。我跳下床,对着落地镜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又练习了一下礼仪性的微笑,不错,镜子里的小美人又文静又可爱。刚才已经在马克西米利安面前留下了不修边幅的坏印象,我可不想坐实这个属性。在老家的时候常常有人夸奖我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闪耀,我的棕色长发像热巧克力一样甜美,这才是我想给别人留下的印象。
“斯维蒂小姐,马克西米利安·卡尔冬少爷派我来服侍您,您可以叫我汤姆。”一个身穿黑色管家服的金发青年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前说到。他和他的主人一样都有着俊俏的外表,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仪表整洁,一看就是出自于良好的家庭。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仆人并不是奴隶,有许多仆人,尤其是高等级的贵族家的仆人往往都出身中产家庭。因为仆人的行为举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主人家的品性,所以行为得体的佣人就像是贵族们的门面。而对于仆人们来说,在贵族家做工就像是中世纪时骑士的仆从,既有可观的工资又能攀上一些有用的社会关系,是相当抢手的岗位。而不是贵族的马克西米利安家能够雇佣到这样的仆人,他家财力的雄盛可见一斑。
“我们走吧,汤姆。”我关上门,跟着汤姆走下楼。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辆画着马克西米利安家姓氏首字母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楼下。汤姆为我拉开马车的轿厢门,扶着我坐进了车厢。我惊讶地发现马克西米利安也在车厢里。
“下午好,斯维蒂小姐,我刚才突然想到我也要去买一点东西,只好不请自来了,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这个不速之客。”马克西米利安带着一丝歉意,笑着说到。
“哪里哪里,有您作伴正是我的荣幸呢,马克西米利安先生。”我也礼貌地微笑着回答道,“要不然,我还要嫌这旅程有些无聊呢。”
“马克,请叫我马克就好。”马克西米利安又一次露出了他那亲切的“看我的牙多白多整齐”的笑容。“那么,请启程吧,汤姆。”他敲了敲厢壁,车厢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不知道是汤姆的驾驶技术更好还是这辆马车本身质量更佳,抑或是两者都有,我一路上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颠簸,平稳地像是在坐汽车。这样的旅途真是让人身心愉快,更别提马克其实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整个下午我们愉快的谈话几乎不曾停下过。我惊喜地发现我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我们都喜欢看书,都不喜欢繁杂的礼节,他的好几个笑话甚至引起了我真心实意的笑声,笑到我连伸手遮嘴也忘记了,引来了一众路人惊诧的目光。
等到汤姆手里堆满各种东西时,我们已经开始亲切地互相称呼为伊琳娜和马克了。开始我还担心我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于热情和外向了,我是个一旦变得熟悉起来就会表现得过于外向和沙雕的人,在他这样富有魅力的人身边又很难不开心。但是马克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快,我觉得他也很喜欢与我聊天。
“伊琳娜,你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时间过得很快,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我看了一眼购物单,“我还需要一个炼药的小锅。”为了让可怜的汤姆减轻点负担,我特意把一些重的东西留到最后买。
“马克,要不让汤姆把东西先送回去吧,课上用的小锅不会太重,我自己也提的动。况且这里其实离寝室也不远了,不坐马车也可以。”汤姆的脸已经彤彤红了,他的下巴上挂满了汗水,甚至没有手能够空出来擦一下汗。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努力维持形象,以免给自己的主人丢脸。仆人的高工资确实非常合理,一个称职的男仆值得如此高的待遇。
看得出马克其实也一直在担心他的状态,听见我的话,他也马上应和道:“既然如此,汤姆你就先把东西送回去吧。驾马车回去,我和伊琳娜小姐一会儿自己会走回去的。”
汤姆在保持住平衡的状态下努力鞠了一躬,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买完小坩埚后,我提着小锅,和马克两人悠闲地散步回宿舍,一路欣赏着天边的晚霞。
“你觉不觉得那边的云看起来很像一座山,然后旁边的天空就像是山边的湖水。”我指着一片云彩说到,那片天空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一个港湾,有一种奇妙的美感,让我想起了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名叫《逆世界》的电影。
。。。
没有任何回应,我突然注意到马克似乎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了。我转过头,幸好他还跟在后面,只是一直低着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事情。我停下脚步,马克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马克,你在想什么事情吗?”我看着他问道。
“唔,”马克没有立刻回答我,我注意到他一直在搓自己的手,就像一个,嗯哼,苍蝇。见他似乎不想回答,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
“伊琳娜,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转身刚走了一两步,马克却又突然叫住了我。我回过头,看见他的脸在夕阳下显地红红的,马克犹豫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怎么了?”话刚出口,我的脑中就掠过了一丝念头,小子该不会是看上我了?今天他该不会是邀请我出来约会的吧?他这是要表白啊?我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不会吧,第一次有人要和我说“我喜欢你”了?但是是个男生啊!虽然长得其实也不错,但是是男生啊!虽然我确实很高兴有人喜欢我,但果然还是拒绝比较好吧。嗯,拒绝他吧。电光火石间,我就做出了决定。
“伊琳娜你,我想问你一个可能很奇怪的问题,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当作从没听到过吧。”
“啊,好的。”可怜的孩子。我已经替他感到同情了。
“请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棕果的地方。”
“棕果。。。棕,棕,中?国??”尽管马克的平翘舌音完全不对,音调也乱七八糟的,但是我十分确定他刚才说的确实是那个我已经阔别了数十年的故乡的名字。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颤抖着抓住了马克:“你也是?”
马克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正当我以为自己他乡遇故知时,他却摇了摇脑袋:“很抱歉我要让你失望了,伊琳娜,不管你刚才没有说出的那个词是什么,我想我们都不是同类。”
我松开抓着马克的双手,发现刚才太过用力,连手指的关节也发白了。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马克西米利安先生。”兴奋如潮水般退去,留在心头的只有一种好像被信任的朋友戏耍了一番的莫名恼怒。
见我好像生气了,马克连忙拉起我的手说道:“伊琳娜,我没有想要捉弄你,我是说我不是,但我可以解释。”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甩开他的手,倒不是因为我生气,只是这样站在马路中间拉着手实在有伤风化,我瞥到好几个路人经过的时候都在假装目视前方,实则朝我们这里偷瞧,脸上还一副“小情侣啧啧啧”的表情。
马克也发现了四周路人的目光,他小声凑过来提议到:“这里闲人太多了,我回宿舍再告诉你,行吗?”
“行。”我无法忍受路人光明正大的偷看偷听,拉着马克一路逃回了宿舍区。
“走,去我的,我的宿舍,我讲给你听。”马克气喘吁吁地弯着腰说到。
“为,为什么呵,为什么要,要去你的,哈,哈,哈啊,宿舍。”穿着这样的长裙跑步真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我把手搭在马克的肩上,努力地呼气吸气,以免被我的裙子勒死。
“因为,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而且,而且我的宿舍里有苹果汁,放在冰块里的。”
五分钟后,我和马克坐在他的床上大口地猛灌着冰镇苹果汁,我们一杯一杯地连喝了好几杯,直喝到差点被果汁淹死才停下,只留下了喘气的劲。汤姆一脸司空见惯地站在一边为我们续杯,一大瓶苹果汁很快就被我们俩喝到见底了。我捂着肚子躺倒在床上,结果差点一口苹果汁涌出来,赶紧又坐了起来。
“汤姆,把瓶子拿出去,再拿一瓶新的去冰镇,然后你今天就可以下班了。”马克好像喝醉了一样扶着脑门,大概是被冰得不轻。临走前汤姆像是看不成器的弟弟般看着马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离开了,留下我们两人待在房间里。
我们又休息了好几分钟才缓过劲来。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感觉撑得要爆炸了。希望不会真的爆炸。也不要漏。
“我觉得我已经不用吃晚饭了。”马克长叹一口气说到。
“我也是。明天的早饭我也不用吃了。”我打了个嗝,很不淑女,但是很爽。
“所以,你刚才说要解释,现在是时候解释了。”我突然想起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苹果汁,至少现在不是。
“哦,我先给你看个东西。”马克站起身打了个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床边的小矮柜,然后又从左边的裤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暗格,接着又是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插进了暗格里又打开了一个暗格,最后才从暗格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的。
就在我以为他又要从哪里变魔术一样掏出来一把钥匙时,他对着盒子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盒子就啪地一声打开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魔法物品吧,还是头一回见,但是感觉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就和声控灯差不多。
马克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天鹅绒布裹着的扁平型物体,递给了我。我生怕弄坏了这个看起来就很珍贵的东西,先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才敢接过来。我慢慢地揭开上面包裹的一层层天鹅绒,里面显出来一片亮晶晶的黑水晶一般的平面,倒映着我的脸。我大气也不敢出,移除了最后一块布料。
里面是一个手机,还有一副白色的入耳式有线耳机。
我颤抖着捧起手机,长按开机键。
什么都没有发生,屏幕没有亮起来,连震动一下都没有。我疑惑地回头看向马克。
“果然是你来也没有用,”马克叹息到,“它从很久以前就没有反应了。我爸爸留给我的。他在的时候会亮,还会唱歌,但是现在。。。”他越说眼睛越红,竟有几滴眼泪流了下来。
我慌忙放下手机,挪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试图安慰他,没想到马克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我不好把他推开,只好顺势抱着他,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并不宽阔的背。看来不管他表面看起来多成熟,内心里依旧是个小孩子罢了。
直到房间里的光线逐渐黯淡,马克的啜泣声才渐渐停下。我已经坐的腿都麻了,手关节也僵硬得急需上润滑油顺滑一下。马克轻轻地从我怀里挣脱开来,自己坐到了旁边,大概是感觉丢脸了吧。我决定等他自己开口。
“之前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的爸爸,他大概和伊琳娜你是一样的。从今天我们在马车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总是给我一种我爸爸的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感觉你们俩很像。”黑暗中,马克终于说话了。
“嗯。”我轻轻地回应到,注意地听着他的话。
“以前,他还在的时候经常给我讲他的故事。他说他的家乡就是那个叫做棕果的国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奇妙的东西,比魔法更厉害,而且人人都能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很快活,我也很喜欢听。他很厉害,我会的所有魔法都是他教的。他和我认识的其他所有人都不像,哦,除了你。”
我看着马克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默默地继续听着。
“这个叫做搜季的东西,是他从他的家乡带来的,他说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家乡一样。你一定也有吧。”马克看向我,大眼睛眨了眨。
“我曾经有。但是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这样啊。”
我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马克贴过来抱住了我。思念的酸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后来有一天,他说要出门办一件事情,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马克再度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我正想说些什么,房间里却突然亮了起来。我和马克脸贴着脸,震惊地看向门口,只见汤姆提着盏煤油灯,嘴上嘟囔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一只手捂着眼睛站在那里,没遮住的下半张脸上却挂着调皮的坏笑。
马克赶紧一下把我推开了去,离得远远的。他慌张地对着汤姆问道:“我不是叫你下班了吗?为为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下班以后就是自由时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汤姆一副你咬我啊的死猪样,对小主人的指责毫不放在心上。马克又羞又气,气急败坏地伸出食指指着汤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明知自己光明磊落,什么坏事也没干,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却又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羞耻感,赶紧抓起我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到了床底下的帽子夺门而出,早日离开是非之地为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点起灯我就看到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我今天买的那一大堆东西,显然是汤姆帮我放的。我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瞬间尴尬病发作,整个人扑到床上翻滚了起来。
伯德小姐,请你原谅我罢!